等我从一排排座位跳出来,她已经脱门而去了。
我追出门去,长长的、静静的走廊上已然不见了她的踪迹,我还是不死心,沿着走道一路跑过去,边跑边察查每个教室。
一直跑到过道尽头,在一个拐弯处,突觉有根细腻的纤指,点在我的颈上。
我心一紧,回头一望,一双水灵活泼的大眼睛正在瞧着我:“为什么跟着我?”她笑着问我。
我说不出为什么跟着她,眼神却停在她脸上移不开了。我脱口而出:“我们见过啊!”
她问:“在哪里见过?”
“在哪里?”我心里默想。她仍是笑,仍是望着我。我心下一阵惊讶:“怎么了,我明明见过她,一定是见过她的,怎么一时间想不起来了。”
“你觉不觉得,我们还能够再相遇,真的很不可思议。”她幽幽地说着。
“我没想到还可以再见到你。”我怔怔地瞧着的脸颊,想起了某个尚未触及的吻。对了,我连这个也记得,却还是想不起来,是在哪里发生的那一幕。
她忽然贴近我,脸庞距离我只有一吻之遥。我仿佛感受到她的吐气如兰,只是还怔怔地看着她,她也同样笑靥如花地瞧着我。
我见了她这般情致缠绵的样子,熠熠情动,只想捧起她的脸来吻一吻。
“你在想什么?”她意动的浅笑着,看我的眼神那么魅惑。
哈?她是会读心术么,是不是看穿了我不纯洁的想法?我老脸一红。
“你叫什么名字?”
“你何必要知道。也许,等到旭日升起的时候,你就会发现,知道我的名字是一件没有意义的事情。”
“那我不管,我就是想知道。而且我知道,你一定会告诉我的。”
“为什么你那么肯定?”
“有些事不能解释,就是能够肯定。”我肯定地回答,肯定地凝视她的眼睛。
她看我的眼神,让我忽然想到了莫晴雨。奇怪,为什么此时莫晴雨的形象会突然在我的脑海里冒出来。
我正胡思乱想之际,却听见走廊的另一端传来脚步声。我回头一望,竟然便是莫晴雨!怎么我刚想到她,她就会出现在这儿。
只见她左顾右盼,好像正在找寻什么。正要回头望向我这边时,我却感觉自己的手被人牵起,拉进了楼梯的拐角处。莫晴雨终于还是没有看见我们。
“她是谁?”她略带醋意地笑问。
“我的同年级同学。”我略带尴尬的回答。
“她为什么会出现?”
“这有什么奇怪的吗?”我有点不解。
“你在想她,是吗?”被她一语道破,我的脸又红了。
“你喜欢她?”她看似不经意,却实在一问到底。
“呃……”我不知道怎么说。不肯定,也不否定。
“不是喜欢,但是有好感?”居然被一眼看穿了。
我实在忍不住要问:“你是不是会读心术啊?”
“女生的第六感。”她淡淡愠笑。
我凑近她的脸庞,说道:“你总是让我感觉很神秘呀。”
“因为我是偷小男孩梦想的老巫婆变的,你信不信呢?”她调皮地眨眼。
我也笑了:“魔法界有你这样肤白貌美,讨人喜欢的老巫婆吗?”
她没有接我的话,久久,才轻启唇瓣:“曾惊鸿!”轻轻地念着我的名字,认真地望着我。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有点懵。
“你的记性真差哎!是你告诉我的啊!”
“你们在做什么?”忽听得有一个严厉的声音传来,一个中年男子从楼道对面气势汹汹地走来。
“糟,是沈主任!”我吓得脸色惨淡。
忽然感觉有一只细腻温软的手握住了我的手掌。我旋头一望,只见她微微挺起胸膛,站直了身子,轻声道:“淡定!”
我顿时佩服不已,这么厉害,教导主任都不怕!
沈老师手里拿着一把角尺,走到我们面前,先是虎虎生威地瞅了我一眼,直瞅得我心里发毛,才把目光定格在她的脸上,话风如刀剑攒刺般激射而来:“为什么不进教室上课?”
我囧在当地,正手足无措,耳边却听到一句故作含嗔的话:“为什么不好好说话?”我大惊失色,愕然回头,却见她的脸上隐着吊诡的笑意。
“有错就要认,挨打要立正。立正!”她忽然像军官下命令那样大喊道。
我整个人从头皮惊悚到脚心。她被鬼附身啦!我汗如雨下,想着沈主任一定会勃然大怒……想不到主任却倏地肃然立正,站的笔直。
这下我可看不懂了,换沈主任被鬼附身了吗?
她一副还算满意的表情,又道:“说一遍同学早给我听一下。”
“同学早!”沈主任乖乖听话道。
吓得我直愣愣地看着他俩,不知道是不是我自己被鬼遮了眼。怎么看到的和现实完全相反。
“嗯,下次不许穿这么短的裙子上课。”
裙子?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愣愣地望着她的脸。她调皮地冲我一笑,努努嘴。我低头看向沈主任的下半身,还果真穿了条苏格兰风格的裙子。
她悄悄在我耳边道:“我们现在是在做梦哎!你怕他干嘛啦!”
对啊!是在做梦,这一定是在做梦。我这才意识到问题的关键所在,瞅了瞅沈主任尴尬的摆弄自己的裙摆,问道:“那你为什么可以控制他的行为?”
“因为梦是由我们控制的呀!”
“控制梦?”
“能够控制梦境的就叫做清醒梦。不仅我可以做到,你也可以的。”
“我可以吗?”我指着自己的鼻心,惊喜不已。
“试一下。”
我当即比划了一下,随便喊着一句咒语:“除你武器!”沈主任的大角尺嗖得一下被打飞。又比划了一下,大喊着:“空空遗忘!”只见金光一闪,沈主任翻个眼皮,看看自己的手脚,问道:“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带着这个千年未解的哲学问题,走开了。
“跟我来!”她笑着牵起我的手,那种温暖柔软的感觉又再次重温,我被他牵着走下楼梯。奇怪的是整个学校里好像都没有人,她一直带我来到图书室门前才停下。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带我来这里:“没有管理员,我们进不去的。”
“可以的。只要想,我们就可以进去。”她笑着轻松一推,门便开了。
我诧异道:“你怎么做到的?”
“这个世界由我们的意念支配,只要我们想,就能做到。进来吧!”
我十分惊奇,抑制不住心中的狂喜,只要想就能做到,这个设定我喜欢!
跟着她进了图书室,才发现她好像有种轻车熟路的感觉,对此间十分熟悉。
“你常来这吗?”我奇道。
“嗯,我常在这里看书,但是有时人太多,我只喜欢一个人,在安静的地方看书。”她边说边走,用纤纤细指拂过一本本放得整整齐齐的书籍。忽然驻足不前,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名为《神隐时代》的书。我瞧了一眼,是一个笔名“明磊落”的作家所著。
“它还在这里啊!我很喜欢这本书。”她喜不自禁地说着,“所以特意把它放在这个不起眼的地方,希望不要被别人拿走。”她翻看了一番,顿了一顿,忽然问道:“你知道‘神隐’是什么意思吗?”
我想了想,道:“这是日本古代的民间传说。传说有一些人无缘无故的失踪了,遍寻不着,便相信是被神怪隐藏起来,从而在人类社会消失,下落不明。宫崎骏的动漫电影《千与千寻的神隐》说的不就是这样一个故事么。总之,古代人相信神隐是人类与灵异世界往来的交通管道。”
她看着我,浅笑道:“其实,古代的有些人恰恰是利用了人们对神隐的信仰,设法逃离现实世界束缚,摒除既定社会角色的桎梏。逃婚,逃役,逃兵……一逃了之,人们也会归结为发生了神隐。这实际是照应了在社会角色的狠狠烙印下,作为人无所遁逃于天地间的悲哀。”
我看着她的侧脸,只听得发怔:“你是说,神隐其实是一种信仰庇护,它提供了一种逃离现实世界的方法,让疲惫的芸芸众生摒弃既定角色的桎梏,从复杂的人际网中挣脱,获得自由的通道?”
“现代人自然知道神隐只是传说,但是,古代人却恰可以利用这种传说信仰来为自己的消失做庇护。”
我忽然想,她为什么要和我讨论神隐的话题。我不禁想到了我和她现在的处境,是否和神隐有什么关系。进而想到刚才她开玩笑似的对我说自己是老巫婆的话。
“你怎么知道的?”我斜睨着她,小心地问。
“书上看到的。”她把那本书放回原位。
“你喜欢看书?”我一轩眉。
她温柔地笑着:“嗯,我觉得能看到一本好书就是一种小确幸,就好像交了一个知心的朋友。”
我听了喜不自禁,原来我和她有这样的共同点。就算她真的是荒原女巫或者能面具魔女变的,也是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雅致活泼的女巫或魔女。
“我也喜欢看书!”我以一种找到了志同道合的书友的喜悦说道,“有内涵的小说,令我觉得心暖的小说,它们就像是激活我身体里衰弱细胞的清新剂。每当读到它们都如饮甘露,可以忘记一切烦恼。”
说完这些话,我不自觉地看向她,发觉她竟也正在看我。我们对视了一会儿,时间好像变慢了。我看着她的脸颊,呼吸慢慢急促起来,同时胸腔里一股悲愤慢慢溢出心头,弄得我直想哭。我终于忍不住问道:“我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我不想只留住你的样子。如果这是一场梦,醒来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自顾自发泄地说了一通,最后还是无可奈何,却又实在不甘心地问:“这真的是梦吗?”我小心翼翼地问,生怕突然间就醒了,因为以往每次做梦,在意识到是梦的情况下都会醒来。
“我不知道,”她望着我,“你觉得呢?”
我的喉头咽了一下,说道:“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她摇了摇头,认真地想着,眼神中却蕴藉着柔情,幽幽道:“如果这是梦境,你喜欢做这样的梦吗,你喜欢梦见我吗?”
我只觉得心怦怦而动:“如果这是梦,我只希望不要醒。”
“为什么?”
“因为,”我本欲和盘托出内心激动的情感,“和你在一起,感觉很奇妙,很开心,很放松,很……”说着说着,却又叹笑着说不下去。
她浅笑着说:“我不知道我们为什么会相遇,但我知道这一定是有原因的。”
“是梦,或不是梦,“我呢喃着,“你牵我的手时,感觉却是那么透彻,那样真实。”说这话的时候,我忽然感觉自己马上就要醒了。
“那,你想知道我的名字吗?”她忽然这样问我。
“当然。”我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清醒,迫不及待地希望她赶紧说出来。
她慢慢踮起脚尖,将嘴唇凑到我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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