淫侄媳君王总无道
两朝相难保媳娇容
雍正也自刻薄高明到了极致,办文案与历朝历代都不同:对死了的,开棺鞭尸,大张杀伐,反正死人不能开口说话;对活着的,或如钱名世,在你家祖屋门前悬一块“名教罪人”的牌子,让你丢尽祖宗脸面,生不如死。或如曾静张熙,让你反戈一击,认贼为父,为他写洗涮罪孽吹捧文武圣德的文章。
打从青海平定,年羹尧、隆科多、老八、老九这些心患已除,几起文案办下来,舆论钳口,万马齐谙。内忧外患俱已不再,该是皇帝老儿享享清福的时候了。偏偏这雍正不像好吟风弄月四处巡幸游乐的圣祖康熙爷,他自幼信佛,是个满嘴仁义道德阿弥陀佛的“居士”,性格怪癖扭曲到了令人咋舌的地步。
因为雍正未即位前,已与八阿哥允禩斗得你死我活势不两立,允禩常遣侠客术士暗中取他性命,全仗从西藏请来的一位喇嘛教高僧国师保护,始免祸患。雍正即位之后,十分尊敬国师,他便把自己住过的藩邸雍王府,加以扩展翻修成富丽堂皇的雍和宫,赠给国师居住。
雍和宫原为藩邸时,前面说过,就供着许多奇奇怪怪的佛像,曾把少年曹雪芹吓得回家后每晚做恶梦。雍正进了皇宫,偌大的雍和宫完全由国师和喇嘛享用后,这里的佛殿变得更加阴森可怖,怪诞吓人。
原来,这所谓西藏请来的喇嘛高僧,却是一位变态色魔,前所未有的大淫鬼。他新造的几个佛殿,都是神鬼魔怪与美女交媾的造像,一个个栩栩如生的裸体女人,都是风骚万态,**轻浮,对佛对魔作出勾引之状。魔佛与美女便有千姿百态的交媾情形,种种奇奇怪怪的佛像不知其数,起了个名字,叫“欢喜佛”。
国师同着许多喇嘛,每月之中,必定要带领许多妇女来到欢喜佛佛殿,脱光衣服,集体交媾一次。有时雍正高兴起来,也亲自加入,同国师一道,一体裸逐,以图意外剌激的性快乐。
当此之时,北京城里,四处修建佛寺,喇嘛的势力非常强大,深入到了满汉人的心中。因为皇帝信佛,皇室公卿亲贵大臣,各省封疆大吏绅士,不管真信佛还是假信佛反正都得信佛。无论富家千金、官宦女子,还是平民少女,倘被喇嘛看中,便认为是佛祖降临,全家得福。家人就会毫不犹豫地把女孩送进寺院。稍著姿色的女儿,各寺就会层层选送,绝代美女就会最后送进雍和宫,供国师享用,或由国师敬献给雍正爷。
雍正登基以后,每年都要从各地选送秀女进京,供雍正皇帝挑选过后,再让王爷亲贵们挑选。雍正的后宫,早已是花团锦簇,美女如云。
雍正元年十二月,就已册嫡妃那拉氏为皇后,封年氏为贵妃,钮祜禄氏为熹妃,耿氏为裕妃。但这些正式册立的皇后妃子,都不过是明面上维系皇家体面的摆设,正真能满足雍正情欲的,是那些一见倾心的女人。
雍正后宫中,本有一小巧爱妃,原是江南人氏,生得天姿国色,美貌异常,极为雍正宠爱,那正是:
云鬓花颜金步摇,
芙蓉帐暖度春宵;
春宵苦短日高起,
从此君王不早朝。
承欢侍宴无闲暇,
春从春游夜专夜;
后宫佳丽三千人,
三千宠爱在一身。
只可惜,这个江南小女人命不长,为生产失调,一命呜呼。雍正不胜伤感,但他血管里流的不是唐玄宗的“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的爱情之血,而纯粹是爱新觉罗氏家族的情欲激情。他不能忘怀于江南小女人的爱妃,却希望找到一个远胜于她,至少能代替她的另一个爱妃。他在藩邸时精心豢养的大批家奴门客,现在都成了六部九卿的臣子疆吏,就有人投其所好,四下里探访,送来了一批又一批秀女美娇。
雍正看了,竟没有一个中意的。后来不知哪位缺德大臣,访得废太子允礽,有个儿子,名叫弘皙。自从父亲允礽被废,后来抑抑而死,弘皙便带了妻子,居住到了北京城外的郑家庄。
那位缺德大臣,倒是见过弘皙之妻,在一次朝会之后他说有事密报,便跟雍正来到养心殿。雍正更了衣,坐下喝了杯**,不冷不热地道:
“有何密报?”
“这――”那大臣看了看两边的太监、宫女,似有难以启齿之处。
雍正摆了下手。
那缺德大臣这才跪了下去,磨磨蹭蹭道:
“万岁,奴才探得一绝代美女……”
“啊?”雍正来了兴致。
“那女子年方二九,还未生育,竟是桃花如面,杨柳细腰,纤纤巧巧,又是西施,胜过西施;又像貂蝉,又不是貂蝉,要说皮肤,比杨贵妃更白,要说风姿,又胜过昭君,要说……”
“你还有什么屁要放?”雍正听得**烧心,大不耐烦了,摆了摆手,“你就说她是谁家女子,家住何方,速速宣她进宫面圣不就得了!”
拍马屁拍到了大腿上的狗官,脸有难色地吱唔道:
“此女还是皇亲,家住京城外郑家庄。”
“噢,什么皇亲贵胄?”
“是,是二爷允礽儿子弘皙的媳妇。”
“朕的侄媳?”
“正是!”
“呸,呸!呸――”雍正激动地跳了起来,像头发疯的野兽在殿内踱了几步。跪在下面的那位马屁精臣工,窃以为荐的这女人是皇上侄媳,犯了大忌,乱了天伦,惹下了砍头之罪。兀自浑身颤抖了一下,差不多栽倒。忽地听雍正立住了足一阵大笑:
“哈哈,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想不到美人就在眼前。即刻传旨,叫弘皙媳妇今晚去畅春园,就在澹宁宫面朕!”
“扎!”马屁精绝处逢生,得了彩头大喜而去。
雍正把侄媳妇小彩儿宣来以后,刚一见面,便如见仙女下凡,神女下巫山,洛水女神踏波而来,喜得他六神无主,七窍冒烟,巴不得立即抱住上大炕了。偏生那小彩儿是个良家女子,抬头一见叔父皇帝用色迷迷的眼神瞅着她的高耸胸部,细柳腰肢,便腼腆地磕头道:
“侄媳小彩儿叩见皇叔万岁爷,恭祝万岁金安!”
雍正拉着她白藕般的娇手,搂着她游蛇般的腰肢,将侄媳妇提了起来,顺势搂进怀中。小彩儿羞羞嗒嗒却又风情万种地娇嗔道:
“皇上,奴婢是您的侄媳……”
“你是朕的心肝!”
“您是奴婢的皇叔呀……”
“你要的不就是男人吗?”雍正迫不及待地拉着小彩儿上炕,一边扒着她的彩衣彩裙,一边亲着摸着呢呢喃喃地说,“你是朕的亲亲、宝贝,天下美女都是朕的嫔妃,只是有的有缘,有的无缘,你是有缘的了。”
“是,奴婢有缘。不过……”
“不过什么,快快上炕,别扭扭捏捏的了。侄媳妇要什么紧,侄孙女娇小美貌,都可以给朕宠幸。朕是天子皇帝,朕的后宫,嫔妃如云,年纪小的还只十三四岁,是孙女一辈的了。你成熟了,却没生育,正合朕意。快快躺下,躺下……”
雍正像一头野兽,又像雍和宫欢喜佛殿上的魔头,脱光“龙袍”、“龙褂”、“龙裤”、“龙衩”、“龙靴”、“龙袜”――赤条条孽龙戏水,凶煞煞饿虎扑食,骑到了小彩儿身上。作为雍正皇帝的他不复存在了,他成了爱新觉罗氏家族情欲激情的一个符号,一股绵绵温热的激流中的一朵浪花,他成了他。
笼罩在雍正头顶的佛光消失了,历代正统史官稗官对他涂脂抹粉百般美化神化的“粉脸”,在无情的岁月风雨洗涤下还原成了生活的真实。近代一些“皇帝热”,还在大做“帝王梦”,把亿万兆华夏儿女当成奴隶,永远当成阿Q的那些所谓文人篡改历史,糊弄老百姓编造出来的雍正,露出了一个真正雍正的小尾巴――这就是从爱新觉罗、努尔哈赤、顺治、康熙,直至雍正的那条长长的小尾巴,色魔缠绕的“色根”。
郑家庄上的弘皙,眼睁睁看着妻子进宫,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悲痛之余,竟也毫无办法。不久,雍正爷传出谕旨,封小彩儿为贵人,封弘皙为郡王,将废太子允礽原有的一处园子赏给弘皙居住。
偏偏这弘皙亦是爱新觉罗氏血脉,是家族绵延情欲激情的一个符号。他们夫妻感情深笃,恩爱十分,如今娇妻被皇叔硬行夺去,虽然封王进爵,住进园子有了成堆的丫环使女,但心中时常思念娇妻,闷闷不乐,郁郁寡欢。没有多时,也就一命呜呼。
后人作了一首清宫词,专咏此事道:
房谋杜断早知机,
玄武门前白刃飞。
美色而今归紫禁,
竟将侄妇作皇妃。
再说雍正自从得到侄媳小彩儿,两人如胶似漆十分恩爱,这样过了半年多。雍正八年五月,雍正最亲近,在与兄弟争夺皇位斗争中最依靠、最信赖、为他出力最多的怡亲王允祥薨逝。雍正悲痛欲绝,暂时离开了与小彩儿的温柔乡,亲临其丧,谥其十三弟曰“贤”,配享太庙,并御笔亲自撰诏曰:
朕诸兄弟之名,皆皇考所赐。即位之初,允祉援
例请更改上一字,奏明母后,勉强行之。今怡亲
王薨逝,王名仍书原字,志朕思念。
雍正早就想对三阿哥诚亲王允祉下手。但一直没有找到机会。但他常对张廷玉、方苞这些近臣们说:
“数年以来,允祉每次进见,朕必赐其坐,并以朕勤政忧民之心告之。而他从未赞许朕一是字,并未尝一点头也。但为闲居散适之乐,娓娓陈述,谏欲以歆动朕怠逸之心,荒废政事,以逐其私愿。”
弟为天子,勤政爱民,已为天子之兄,闲居自乐,正是各行其是。布衣宰相方苞心里作如是想,古来中主,能以此谅其诸弟者多矣。可雍正侃侃而言,使天伦之乐澌尽,岂不可叹,可愧?
“前年八阿哥之事,诸王大臣无不为朕痛惜,而允祉欣喜之色侵于平常。”
雍正越向臣工们倾诉,臣工们越糊涂:为争太子结下旧怨,八阿哥允禩为雍正所罪,甚至取名“阿其那”,咒骂为猪。允祉对罪人无甚哀戚,这又何罪之有?
怡亲王允祥薨逝,使暴虐的雍正找到了更多打杀三阿哥的理由。他说道:
“至于怡亲王,公忠体国,夙夜勤劳,朕每向允祉称道其善,冀以感悟之。而允祉置若罔闻,总未一答。今怡亲王仙逝,因祉素与诸兄弟不睦,果亲王体素羸弱,不能耐暑,是以未令成服,而果亲王再三恳请,允祉则漠然置之。且数日以来,并未请朕之安,朕心甚为疑讶。今据庄亲王等参奏,不料允祉之狂悖凶逆,至于此极。以怡亲王忠孝性成,谟猷显著,为皇考之令子,为列祖之功臣。今一旦仙逝,不但朕心悲痛感伤,中外臣工,同深凄怆,即草野小民,亦莫不以国家丧此贤王,朕躬失此良佐,为之欷嘘叹息。况允祉以兄弟手足之情,乃幸灾乐祸,以怡亲王之薨逝为庆幸,尚得谓有人心者乎?又朕将褒奖表扬怡亲王之谕旨颁示在王府人等,众人宣读传示之际,允祉并不观览。傲然而去,尚得谓有君上者乎?”
就因为雍正这番讲话,诚亲王允祉被交宗人府议处。宗人府议请削爵正法,雍正即传旨,将这有可能与雍正分庭抗礼的最后一位阿哥允祉,削爵拘禁。
这是雍正弑兄屠弟的最后一击。
雍正没有来自皇室内部的威胁了,他的私生活更为放纵。一个年轻貌美的小彩儿不能满足其淫欲,他着内务府和一些心腹大臣,特地到江南去挑选秀女,想再多纳一些美妾。无奈办事臣工不力,送来的秀女不是太胖,就是太瘦,竟没有一个让雍正合意的。
这天,养心殿太监头儿高无庸走了进来,对雍正谀媚地低声说道:
“主子,奴才探得一绝代美女……”
雍正抬头望了高无庸一眼,爱理不理地应一声:
“唔,是吗?”
“真是一旷世奇葩,比西施……比貂蝉……”
“又来了。”雍正叹了一声,“哪里还有什么绝代美女?天下的美女都选来了,也不过如此!”
“真的,”高无庸嘻笑着道,“奴才以脑袋担保,主子要看了不中意,把奴才的脑袋当坐凳好了。”
“哟,你那肥脑袋还能坐?”雍正见高无庸说得如此肯定,嗒然问道,“何方人氏?”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罗嗦!”
“是,主子。”
“是主子罗嗦,还是你这个奴才罗嗦?快说,究竟是谁家女子,总不会又是个侄媳妇吧!”
“比小彩儿强多了。”
“谁?”
“就是大学士张廷玉的次媳妇姚氏……”
“噢――”雍正仿佛想起了什么,“早听说张廷玉有个天姿国色的媳妇,你这个奴才怎么能见到?”
“主子您忘了有次要奴才去张府传旨吗?”高无庸兴致勃勃地道,“走进张府二门,见张相的二公子若澄从里面走了出来,他身旁跟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当时奴才惊得倒抽了三口冷气,窃以为梦游天宫瑶池,遇见了王母娘娘娇娃七姊妹中的某个仙女。”
“别瞎吹了。”
“这是真的……”
“真有那么漂亮?”
“比漂亮还要漂亮。”
“说下去。”
“是。”高无庸舔了舔舌头,接着道,“后来奴才打听到,那就是若澄新婚不久的妻子姚氏,那娇容美貌自不必说。就说那身段儿,不胖不瘦,像水蛇儿两弯三翘,多一分儿嫌胖,少一分儿嫌瘦,真个是不多不少天生就的美人坯儿,让杨贵妃看了气得不能吃饭,让貂蝉看了气得上吊,让西施看了……”
“你这个奴才,”雍正怦然心动,急不可耐地喊,“罗嗦什么?快快去把这小人儿召进宫来。”
“扎!”高无庸跪了下去,叩了个头儿,又反口道,“哎不,不能‘扎’!”
“啊?还要罗嗦?”
“不是罗嗦!主子,”高无庸解释,“那姚氏不比小彩儿是皇室宗亲晚辈,乃是汉宰相首辅大臣张廷玉媳妇。张家两代为相,张廷玉在朝野很得人望,贸然去召他媳妇进宫,没有明理儿;要硬性传旨,张廷玉要抗旨,不让媳妇姚氏进宫,主子您也没辙――怎不能为一个小女人枭斩一代名相吧,那会引起朝议……”
“说得也是,”雍正呆呆瞪着高无庸,“你想出了什么高招妙计?”
雍正如此猴急,是有缘由的:张廷玉的次媳姚氏,生得美貌,在京中汉官妻妾中首屈一指,听说已有多时了。思图一见,只是没有机缘。被高无庸一煽惑,他巴不得吹糠见米,立即宣了进来。
“办法倒是有一个。”高无庸不等主子恩赐平身,兀自站了起来说,“明日是拉那氏皇后寿诞,主子借此因由,传谕汉官命妇,随同满人,一体入宫叩祝。那张若澄早两年荫拔贡生,放了都察院主事,其妻也应入贺。待姚氏同着张廷玉一品诰命夫人进宫,主子您不就――”
“朕看她一眼,怎么留住?“
“只需……”高无庸凑到雍正耳边,“如此这般……”
“此计甚好,”雍正颔首道,“你速去传旨,一切都依计而行是了。”
高无庸“扎”地一声,离了宫,速速去到礼部传旨,叫汉官命妇,明日一同进宫为皇后祝寿。
第二天近午,张廷玉家的一品夫人王氏、三品淑人紫桐和先后封为五品宜人、六品安人的两个儿媳,打扮得花枝招展,喜气洋洋进宫来给皇后祝寿。皇后受礼已毕,在坤宁宫赐宴。传谕诸命妇,开怀畅饮,不必拘束。与此同时,雍正和高无庸正在偏殿指指划划:
“主子,奴才先不说,您看哪个就是哪个。”
“真是鹤立鸡群?”
“何止鹤立鸡群,是鹤群里飞出金凤凰。”
“啊,可是那个?”
“比那个更俊!”
“哦!瞧着了,定是那个了。”
雍正眉飞色舞,高无庸连连点头。那姚氏果然生得如天仙一般,六宫嫔妃竟无人比得上她。雍正咬着心腹太监高无庸的耳朵,如此这般吩咐了又一道密计。
高无庸领计而去。
雍正兀自回到畅春园,在老太监李德全和一帮宫女侍候下,香汤沫浴,斜倚在暖炕上,单等又一个钓上手的小美人的到来。
再说坤宁宫的酒筵方尽之时,高无庸领着一个年龄相貌大体相仿,只是远没有姚氏那玉洁冰清气质的宫女,来到宫门外候着。待姚氏同着张廷玉婆媳走了出来,高无庸上前对张妻王氏夫人说道:
“给宰相夫人请安了!”
王氏一见是皇帝跟前多次来府上传旨的高公公,立即停步,婆媳们全都曲膝抱拳回礼:
“给高公公请安!”
高无庸笑嘻嘻地说:
“主子有旨,请夫人的次媳姚氏进去说话。”
姚氏一愣,两颊飞红瞅着婆婆。她是头一次进宫,头一次进宫就有幸见到了皇后和众多嫔妃,本已激动不已。听说皇后还偏偏要她进去说话,她受宠若惊,不知如何是好了。就是她婆婆王氏,几十年来虽多次蒙恩进宫,但也没有过与皇后单独说话的殊荣。她也没细想高无庸究竟是皇帝还是皇后的太监,便推了推姚氏媳妇道:
“还不快同高公公进去!”
高无庸示意宫女领姚氏进了旁边一张宫门,回头对王氏婆媳们道:
“请三位夫人在前头茶房稍坐片刻,待一会儿奴才送姚氏出来,车马也吩咐好在外候着。”
一切都谋划得天衣无痕,连精明的紫桐也没看出其中有什么不妥。可是婆媳三人在茶房等呀等的,早过了“一会儿”,也没见姚氏出来。筵席散时就是申酉时分了,再等下去就是天已大黑,王氏、紫桐虽没有嫩娃要照看,但长媳妇有个不到一岁的娃儿,天黑了就哭着要妈,心里自然火烧火燎。
眼看夜幕降临,正在焦急万分时,高公公却满脸笑容送姚氏出来了。提着盏明黄宫灯,把张门婆媳四人径自送到宫门外,直送上宰相府那辆蓝围幕车厢。
张家的坐车走后一刹那,又一辆明黄轿顶的御辇驶出后宫,马蹄得得,四脚腾空,朝畅春园方向飞驰而去。车厢里坐着的是高无庸和张廷玉的真次媳妇姚氏。姚氏尚是醉昏昏的,不知是喝多了酒,还是被高公公灌了迷魂汤。她娇滴滴的水蛇腰,似融化了的蜡烛,斜倚在车坐上,一条胳膊懒洋洋地搭在不是男人的男人高无庸的肘弯里,白里透红的脸蛋,像盛开的玫瑰花。一双画眉眼,似眯还合成了弯弯的一线。叫人看了又爱怜,又心痛,令尽了男身除了色根的太监见了也浑身像着了火,着了魔一般。只是在心里倒抽着一口口冷气,自言自语咕咕嘀嘀地道:
“这个尤物,主子不知有多喜欢。”
再说张廷玉家的那辆车上,车灯在前面晃着,从车帘子里漏进一缕缕微光。竟谁也没注意若澄妻姚氏是“调了包”的,就连曾经慧眼识破过雍王府钮祜禄氏王妃“凤换龙子”把戏的紫桐,也没留心她这个二媳妇的真伪。上车以后,“姚氏”大概酒力发作,靠在她肩上埋头搭脑,似睡非睡。婆婆妯娌问她皇后跟她说些什么,她一声不吭。直回到宰相府,下了车,女仆丫环将姚氏搀进房,帮她宽衣解带躺到床上,竟无一个丫环发现破绽。
直到第二天早晨起床,堂堂都察院主事张若澄,衣冠不整地从卧房跑了出来,见了活鬼般大叫:
“啊啊!不得了啦!不得了啦……”
起得早的张宰相刚用过早点,正要出门打轿入朝,猛见二小子如此狼狈地跑了出来,又喊又叫,不悦地拦往大喝一声道:
“成何体统!什么吓着你了?”
“姚氏,姚氏……”
“姚氏怎么了?”
“睡了一夜――”张若澄结结巴巴话不成句地,“姚氏突然变得不是姚氏了!”
“混仗!”张廷玉窃以为在都察院做主事的老二,被朝廷一些稀奇古怪的案子弄得神经出了毛病,揪住儿子按在椅子上坐下,喝问道,“你胡说什么?”
“真的,”张主事神不守舍,神不主事地说,“姚氏真的不是原来的姚氏了。”
“那她是――”
“她不是姚氏……”
这时,紫桐、王氏夫人和家仆、丫环一齐围了过来,从二爷的卧房里走出了那个不是姚氏的姚氏。她掩面暗泣地来到若澄跟前,把沾满泪珠的纤纤小手,搭在若澄肩膀上哭诉道:
“夫君,一夜夫妻百日恩,你可不能不要我啊……”
若澄把她的手一扒,跳起来跺着脚道:
“你不是姚氏,不是姚氏!你是不是狐狸精?你是不是皇宫里屈死的嫔妃,化变成了狐狸精,昨天妻到宫里一转,你就把她换了,你把她弄到哪里去了?你说,你说,她现在在哪里?”
“妾身……就是姚氏啊!”
“你不是,不是!”
张主事六神无主地推着搡着狐狸精“姚氏”,仿佛要她赔一个真“姚氏”。
张廷玉和所有家人仆役丫环,都认出了“狐狸精”果然不是原来的“姚氏”。紫桐拍着巴掌哈哈大笑一通以后,自嘲自讽地道:
“这不怪二爷,也不怪这位‘假媳妇’,都怪昨晚我们回来时瞎了眼,怎么就没分辨出真假呢?”她走到“假姚氏”跟前,拉着这位外貌颇像姚氏的女人的手说,“这位小姐子,你一定也是宫里的贵人。昨下午,高公公把姚氏领进去,说是皇后有旨要她进去说话,老天爷,怎么就换了你出来了呢?当然不是你的主意,是谁的主意?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啊!”
狐狸精“姚氏”只是啜泣,并不回话。
王氏夫人也仿佛明白了一点什么,努力回想昨天下午的经历,诚恳地说:
“姑娘,你不必怕。既然到了咱张家,何况还跟澄儿有了一夜夫妻情分,你就是张家人。咱们会像对原来姚氏一样待你,只是你得把缘由说清。”
“假姚氏”抹了抹泪水,突然跪地磕头道:
“夫人,我也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是养心殿的宫女翠翠,昨天下午的经历我也记不很清楚了。高公公让我喝了一点酒,领我去坤宁宫,说酒宴方尽之时要我领一名汉官命妇到某一宫室,给她喝同样一种酒,然后跟她把衣服换下来。就这样……后来的事不清楚了。”
“那姚氏去了哪里?”
她摇头。
“是不是留在了坤宁宫?”
“真的不知道……”
一直在一旁像困兽踱过来踱过去的张廷玉,已是心里 雪亮。他知道这一定是雍正所为,他连自己的侄媳都能强抢过来,何况是一个小小主事的妻子呢?然而,想想也太失张家体面,太不讲君臣情分。我张家两朝为相,辅佐过大清两朝皇帝,堂堂啊万岁圣上,竟把臣子一个儿媳抢了去,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打落牙齿往肚里吞!还能怎么样?平平心气,他走到若澄面前说道:
“澄儿,一朝为臣,就得事事为朝廷着想。这件事不说你也明白,翠翠姑娘就是你的姚氏妻子,你――”他转对所有家人仆役丫环,“你们谁也不许声张,就当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你们还是奉她为姚氏,唤二奶奶!”
众人没一个吱声。
张廷玉大吼一声:
“明白了?”
“明白,老爷!”除了张主事若澄,已是众口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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