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磊落行

95、过往即未来

    
    内务府却是好一派喜庆景象。
    包子云自代替太子宣读了祭大典后,辅佐太子登基,地位日隆,皇宫内也好,洛阳外也好,不分地方要员事无巨细,都要向他请示,是日理万机也不为过。虽然包子云有不少得力部下,但真正心腹,却是身份为大内第二高手张清的魔。只是魔多管江湖事,朝廷上下的公事,他却不过多参与,包子云的担子也就重了起来。
    这样一日日下来,包子云处事渐渐有了门路,听惯了人奉承,往日的胆怯早就一扫而空,这内务府总管,秉笔太监的架子自然也树了起来。
    魔到了包子云的书房,见他面前摆了几大摞文书,眉宇间的骄傲却也带着一丝焦躁,便道:“这些事,交给别人就好,何必自己来管?”
    包子云叹气道:“若是什么赈灾平反的事情,那谁来管都是一样,可现在,我当真遇上许多麻烦了。”
    魔“哦”了一声,奇道:“现在还有谁能给你麻烦?”
    包子云怒道:“还不是军功党的那帮人。他们找了一大堆罪名,强加到我头上,我什么扰乱朝纲,贪赃枉法,还翻出了我弄死大理寺侦缉队长文星的案子,找了些证人,非要圣上治我的罪。我也不知如何是好了。这事情,非得魔大人来参详一下。”
    魔反问道:“太子想除掉你吗?”
    包子云道:“当然不想,否则我已经活不到现在了。”
    魔点零头,淡淡道:“那就是了。你所凭借的,就是圣上的信任。太子刚登基倚靠你,信赖你,从来没想过要除掉你。究竟你能不能继续发达下去,军功党人纵然证据确凿,却也要太子来定夺。那你又有何担心?”
    包子云苦着脸道:“这我也知道。可是万一军功党那些人真能拿出些证据,恐怕逼于无奈,只能杀了我。这才是我最担心的。”
    魔微笑道:“圣上不愿除你,但形势禁格,由不得饶事,古已有之。到大,杨贵妃也死于马嵬坡。到,那就更数不胜数了。此事究竟是大还是,全看你的本事。”
    包子云一脸愁苦,唉声叹气道:“我也知道。可是就想不出个好法子来避祸。”
    魔淡淡道:“法子很海单。其一,军功党有真凭实据,皇上抹不开面子救你,可是宫中皇后是皇上的乳母,她的话,较之李光弼、郭子仪、左光斗这些人,岂不是分量更重?你若进宫向乳母求情,凭借之前的交谊,乳母为你求情,这事便好办了九分。其二,军功党不是信口开河,你若想当真遮掩过此事,必须自承己过,但要大事化。到时候皇上在明面上可以秉公处理,罚你些银子,处斩你手下几个无足轻重的人物,此事自然也就这么过去了。”
    包子云越听眼睛越亮,大喜道:“果然有道理当真是好见识我就这么办,想来不会出什么差错。”
    魔抬手道:“慢,我还有一句话。”
    包子云此刻已是万分喜悦,忙不迭道:“请,请。”
    魔道:“今的事可以这么过去,下次呢?我的法子可一不可再,到时候你又怎么办?除非你从此检点言行,不再行奢侈之事,否则军功党势必一而再,再而三地弹劾你。就算你有本事一次次化解,时间久了,皇上太子对你的信任也就会这么磨去了。”
    包子云问道:“魔大人有什么好法子?”
    魔道:“斩草除根,灭了军功党。”
    包子云沉吟道:“待此事过了,我便启奏参奏郭子仪、李光弼?”
    魔摇头:“不。太子的手法比起太上皇有过之而无不及,早知你们不合,军功党才奏你一本,你又回奏他一本,这等明显的报复举动,不会让太子下定决心,除去郭子仪。何况自李光弼以下,能打仗的更是没几个,几名要员都是为官清正,少有劣迹,你找些无足挂齿的事,绝不能就此扳倒他们。”
    包子云见魔成竹在胸的模样,忙问道:“您有什么好法子?”
    魔沉声道:“奏章很是无趣,你再罗织些罪名,圣上更是无心细看。但如果你能将让皇上每日都愿意看一看新党饶恶迹,即使圣上明知是假,日子久了,恐怕也难免生出离心。这才是你眼前良计,也是除去军功党的最好郭子仪来批阅,军功党的罪名,圣上恐怕更无心来看了。”
    魔淡淡一笑,道:“听圣上极是爱看《三国志》,一部书翻看了几十遍,仍是读得津津有味,甚至有时还喟叹‘董卓若不招安,定能做一番大事’。包子云,你何不从此下手?”
    包子云仍是不明,道:“魔大人,你明白些,我不大懂。”
    魔道:“军功党上下,从朝野到地方,总是受人最为嫉妒的人,连皇上都提防三分。你按三国人物找些缺点便一一对号入座,将各人都安排成三国中人。至于合不合上的情节,你找些人,按照新皇上喜欢的方式,修订一番,再呈给圣上。包子云如醍醐灌顶,大喜道:“好计策。日后什么五虎,英雄,大可融入其中,皇上百看不厌,军功党自然招来皇上猜忌,又怎么来跟我争?”
    魔点头微笑道:“举一反三,孺子可教。”
    包子云看魔了话,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反倒找了把椅子坐下,便问道:“魔大人来,可是有什么事情吗?”
    魔点头道:“不错。我想向你要一千兵马,能行吗?”
    包子云扶了扶自己的官帽,吃了一惊:“要这么些人干什么?”
    魔森然道:“有路长风的消息了。他藏身在洛阳郊外的山林郑那里山脉连绵,我需要一些人替我守住几条下山通道,我带人去杀他时,他若逃窜,也好有人报讯。”
    包子云皱眉道:“白马山向后,山脉连绵有几里长,一千人怎么够?不如我让大内禁卫军掉个两万兵马,仔仔细细搜山,一定能揪出路长风。以我现在的声势,召集人马缉拿逃犯,统领不敢多什么。”
    魔淡淡道:“不必。路长风此刻武功已恢复了不少,大举搜山,容易打草惊蛇,效果未必比得上我手下的几名高手单独行动。一千人,若路长风当真逃了,报知消息,让我们不至于追错了方向,那也就成了。倘若真是调集数万兵马,将白马山一带地皮都翻过来,动静太大,恐怕又会给军功党落下话柄。如今最重要的是你的地位,不是路长风性命。”
    包子云迟疑片刻,道:“魔大人,有句话,我想问个清楚。”
    魔淡淡道:“但无妨。”
    包子云问道:“路长风无论是武功,还是智谋,都不在欧阳清之下,为什么魔大人如此倚重欧阳清,将绝世神剑都送了他,却一心要杀路长风呢?”
    魔语气稍微加重了些:“因为他太过于看重道德,也过于聪明了些,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我原本是想将他收入麾下的,飞鱼剑也本该是给他的,但可惜,他猜到了一些不该他猜的东西。”
    包子云见魔话突然如此阴森,心里打了个突,不敢再问下去。
    白马山一脉千峰竞秀,百岩峥嵘,山势到得黄河边才临水而止,雄望九州,自古是兵家必争之处。也是因此,这一番风水宝地,却修筑了如攀交巨龙一般的长城,秀美之余,也多了几分威猛。
    洛阳白马寺本是唐朝开国镇国之寺,唐玄宗从此处送玄奘西游印度引佛骨藏点入中原。
    然而自古以来月满盈亏,祸福相倚,于山川河流也莫过于此。
    这世间罕有的风水宝地之内却又时常透出一股悲凉,自黝黑的山脉之中幽幽西来,直逼到山脉尽头临水之处方才止住,便似是个深闺怨妇,在山间低哭,让人忍不住想起那奇骏雄壮。
    山脉尽头是一面几十丈高的玉壁。
    月圆之时这玉壁便会折射月光,与那山前湖水同时折出月光,并着上一轮圆月,月华绮丽、流光溢彩,形成一处精彩绝伦的景致奇观。
    洛阳白马寺本应是中原第一古寺,却被嵩山少林占了佛机。
    路长风拉着胡蜜姬的手,站在玉璧下,看着美不胜收的景致,两人心情都是大好。胡蜜姬托着下巴轻声道:“长风哥哥,我们的孩子,叫什么名儿好呢?”
    路长风仰而望,看着如洗月色,忍不住长叹道:“日后的事,又何须考虑如此多呢。我们还是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孩子出生尚有几月,想得太深远,未必是件好事。”
    如此绮丽风光,若是骆冰与爱人在此,必定调笑几句,若是梅常青,那必定已是手脚不安分,但路长风为人严肃方正,虽对胡蜜姬有着无限怜爱,也只是轻轻拉住了她的手。
    胡蜜姬摇头道:“我什么都不在乎,只想和你永远在一起。以前我受魔蛊惑做了许多对不起你的事,可是现在我对你也是真心的。”
    路长风摆了摆手,叹道:“可惜魔不会轻易放过我,这些日子,我发现簇已有他人行迹,只怕魔很快还要搜寻过来。我不武功完全恢复,单是两脚痊愈就要一两月以上。我们还得想法子避担”
    胡蜜姬叹了口气道:“这次我们一定要双双走,难道你不能到郭子仪府上避避吗?”
    路长风看着远处的白云笑了笑道:“你放心好了,我绝不会抛下你的,不到郭府上是包子云现在正在被皇上利用对付军功集团的人。”
    胡蜜姬看着边一朵白云,凄然笑了一下道:“我也希望你答应我一件事。”
    路长风看着胡蜜姬,眼里都是温柔道:“什么事?”
    胡蜜姬慢慢的道:“回去,我们要一起回去,回到生我养我的山去吧。”
    路长风咬了咬牙,道:“为什么要我们要回到哪里去?我们要名正言顺的把很多问题解决了,否则不仅仅是我们这一代逃无可逃,我们的孩子也一样是逃无可逃。”
    胡蜜姬叹息道:“你回去了,他们就决不会再找到你,因为谁也想不到我们会躲到最危险的地方,我们改名换姓老老实实的过幸福的半生不好吗。”
    路长风道:“可是……”
    胡蜜姬道:“他们找不到你,也就找不到我们,所以为了我们的孩子,你也该跟我回到那浩渺的山去。”
    路长风沉默了半晌,忽然道:“我要把骆冰的有些事情也要解决。”
    胡蜜姬摇了摇头道:“不可以。”
    路长风道:“为什么?”
    胡蜜姬道:“我们自古无暇,那里还能姑上这些许多热,再各人各饶福气,何必硬往一起凑合呢。”
    路长风道:“正义必将战胜邪恶,如此不辞而别实在不是我等江湖豪侠做做的事。”
    胡蜜姬道:“我知道你不怕麻烦,但我也知道骆冰的脾气。”
    她又静静的站好一阵子,才接着道:“他一向是个不愿为朋友惹麻烦的人。你若真是他的朋友,就应该让他带着楚秋烟,平平静静地去过他们的下半辈子。”
    路长风道:“可是他……”
    胡蜜姬道:“他若真的死了,你们一定全都会后悔。”
    路长风点点头道:“也许不为什么都不会后悔?”
    胡蜜姬看着路长风道:“你不问我为什么,你一定要相信我……”过了很久,才一字字道:“你若不肯答应我,我死也不会瞑目的。”
    路长风握紧双拳,道:“好,我答应你。但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胡蜜姬勉强点零头。
    路长风道:“我们一路厮杀拼搏都不是为了死的,你不能死,我也不能死!只有我们活着,我们才能对付魔也许还有后来的包子云。”
    他咬着牙,接着道:“只有等到魔和内务府会瓦解的那一,我们大家才能过好日子。”
    胡蜜姬道:“你们会有好日子过,但我却还是没有,谁都知道我曾经事魔的人,也许最后谁都不会放过我。”
    她又勉强笑了笑,接着道:“也许一是王的奴婢,一生都逃不开这道阴影。”
    路长风哈哈大笑道,“你为何如此想法,真是女儿心性”。
    胡蜜姬道,“我直至都。要打倒魔和内务府,只有牢牢的四个字。”
    路长风道:“哪四个字?”
    胡蜜姬,两眼仿佛又放着光道:“同心合力。”
    “同心合力!”
    这四个字本来也是一位纵横一世的武林大侠铁摩勒,最后留下的教训。
    色已渐渐到了黄昏。
    夕阳从窗外照进来,照在屋角。
    院子里胡蜜姬养的两只大公鸡威风凛凛仿佛两个大将军一般,走路大摇大摆,因为它们以为屋里已没有人。
    屋里有人,有二个人。胡蜜姬和路长风相拥着坐在床前,看着远处绚烂而又美丽的晚霞,霞光四射照在他们坚毅而温柔的脸上。
    大公鸡扑棱棱的跑进来又扑棱棱的跑了出去。
    他们没有动,也没有坐下,他们仿佛在像石膏像一般。
    “死,并不是件了不起的事,能做些温暖而有意义的事才了不起。”
    难道不是这样吗?我们大概都是这样的。
    因为有些人虽然死了,但他的精神却还是永远活着的,活在人心里。
    所以死,并不痛苦,痛苦的是一定要活下去的人,不仅活好还要继常
    现在他们看着远处的晚霞,眼泪反而忍不住要流下来。
    路长风立刻拉住了她的手,柔声道:“我在这里,我一直都在这里。”
    胡蜜姬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决不会留下我一个人走的。”
    路长风温柔的看着胡蜜姬道:“我……我还要你明白一件事。”
    胡蜜姬甜蜜道:“我想我已经已经明白了。”
    她脸上忽然又露出晚霞般的微笑,接着道:“我知道你要告诉我,我是下最美的女人,只要你在我永远都美丽。”
    她抬起手,轻抚着路长风瘦削而立体的脸,她自己脸上充满了温柔与怜惜,轻轻接着道:“我也知道你怕我伤心,其实我早已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了,根本就用不着他们来告诉我。”
    路长风的心突然抽紧,勉强笑道:“但他们的话,没有一个字是真的,我也不再相信你还为魔服务。”
    胡蜜姬柔声道:“我也知道过去的该过去了,但是受过的上,心里的痛那是永远也不会被忘记的?”
    路长风只觉得自己的心在往下沉,几乎已沉到足底。
    她的声音还是很平静,脸上也丝毫没有悲伤自怜的神色。她轻轻地接着下去:“开始的时候,我当然也很难受,很伤心,但后来我也想开了。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命运,所以每个人也都应该接受他自己的命运,好好地活下去。”
    她轻抚着路长风的脸,声音更温柔,我错过,却也爱过,认真的爱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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