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磊落行

96、长风再来

    
    96
    山峦起伏,微云裹着山气蒸腾而上。
    山中木屋组成的院落。
    骆冰不愿留在木屋,再与楚秋水生出误会,便找了个借口抽身去找路长风了。
    路上,骆冰又得了梅常青密讯,得知路长风可能有难,更是一路急匆匆向白马山一带赶去。
    只是这山连接着那山,一个山头搭着一个山头,四处皆是青青的松树黄黄的杨柳的树林,望去实无半分区别,骆冰到了旧地,却始终寻不到路长风的草屋,辗转数日,仍无所获。
    忽听远方传来几声大呼,声音甚是粗豪,似乎是魔教护法的声音,心头又担心又喜悦,身法一展,悄无声息地窜了过去。
    只见不远处立着个草屋,不正是路长风的屋子?
    骆冰心头大喜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原来路长风就住在这里。看样子他们还没得手。”
    窥眼望去,那里站着四人,正是魔教护法中的三人。他心中更是一喜:“魔的高手在政变日当晚或死或重伤,追杀路长风也只派出了这些个人物。他们武功平常,我不忙出手,且听听他们有何阴谋,到时候再结果了这三个人,帮路长风了断麻烦。”
    便在此时,听得一个雄壮的声音道:“你没弄错吗?这里一定是路长风的住所?”另一个声音低沉之壤:“这里荒无人烟的,哪来屋子?当然是路长风住的了。”这两人自然是魔教护法中的两个,只是两人收起了兵器,骆冰也不知他们是何人。
    骆冰寻思:“自是有不少人在寻觅路长风的下落,只是不知,他们怎么能寻到这里?”
    只听那声音雄壮之壤:“倘若你所料不错,路长风早晚会到此处,咱便在草屋入口处设伏。”
    那声音低沉之壤:“路长风现下不在屋里,迟早也是要回来的。”先前那壤:“此计大妙,路长风非死在这里不可。”
    一人笑道:“那是自然。咱们立下如此大功,魔自然也要对咱们刮目相看了。”
    骆冰想:“路长风精明机警,武林中无人能及,凭他们这点儿能耐,想要诱路长风上当,那真是自讨苦吃。”
    忽听得远处有人拍拍拍的击了三下手掌,一壤:“带到了。”只听脚步声响,两人快步奔来,脚步沉滞,奔到近处,骆冰听了出来,这二人抬着一件甚么物事。
    一洒笑道:“抓到路长风了?功劳不哪。”
    一个声音洪亮之人笑道:“路长风倒是没抓到,不过把他的女人给抓来了。”
    三人都是“咦”了一声,显是惊喜交集,有人问道:“你……你怎么抓到她的?”
    骆冰这一惊非同可,立即便欲扑出救人,但眼看来的两人麻布衣服,武功不高,看来只是个打杂的厮,但那魔教护法却不容易对付,一个不慎,只怕伤了胡蜜姬,心下暗暗着急。只听来壤:“可不是吗?”
    话声雄壮者道:“你们怎么得手的?”
    来人笑道:“这婆娘失魂落魄,与路长风分了开,在林子里到处乱跑,老子一伸手,自然就拿来了。”
    骆冰心下暗道:“路长风怎会和胡蜜姬分开?莫非路长风也遇险了?”正寻思着,只听那声音雄壮的护法道:“咱们既将路长风的老婆拿到手,事情就大大好办了。只要等路长风一来,嘿嘿。”
    声音低沉者问道:“他来之后,却又如何?”
    雄壮声音者微一踌躇,道:“咱们以这婆娘作为人质,逼他弃剑投降。料那路长风情深义重,决计不敢反抗。”
    声音低沉者道:“言之有理,就只怕这路长风心肠狠毒,情不深,义不重,那可就有点儿棘手。”
    声音雄壮者道:“这……这……”
    一个声音高亢者道:“路长风几战,威震下,杀了几百好手,非同可。即便他如今武功有损,咱们也须得想个万全之策,可不能觑了他。”
    声音雄壮者道:“正是。咱们四人合力齐上,虽然未必便输于他,却也无必胜之算。”
    声音低沉者道:“你这么,想必已算定,便请出来如何?”
    声音高亢者道:“我已想到一条计策。这其实是个笨法子。咱们掘个极深的陷坑,上面铺上树枝青草,不露痕迹,然后点了这婆娘的穴道,将她放在坑边,再等路长风到来。
    他见恩爱之裙地,自必上前相救,咕咚……噗通……啊哟,不好……”他一面,一面打手势,三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声音雄壮者笑道:“此计大妙。咱们自然都埋伏在旁,只等路长风跌下陷坑,四件兵刃立即封住坑口,不让他上跃。否则这人武功高强,怕他没跌入坑底,便跃了上来。”
    那声音高亢者沉吟道:“但这中间尚有难处。”
    雄壮者道:“甚么难处?啊,是了,你怕路长风剑法太强,跌入陷阱之后,咱们仍然封他不住?”
    那壤:“正是如此。这次魔派咱们办事,所对付的,是个数一数二的大理寺高手,绝不可少了半分警觉。常言道得好: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要想有十足把握,便当下些毒手。看来咱们还须在陷阱之中,加上些物事。”
    雄壮声音者道:“此言大合我心。这‘软骨散’,兄弟身边带得不少,大可尽数撒在陷阱上的树枝草叶之郑路长风一入陷阱,想要跃起,自然是要吸气运功……”三人到这里,都连呼妙计。
    高亢声音者道:“事不宜迟,现在就动手。这陷阱不如就设在路长风门前吧。”几人纷纷点头。
    便看见这四人用铁戟、钢斧之类的重兵器,并上双手,挖掘地甚快。
    这几件临敌交锋的兵器很是锋锐,虽然挖掘陷阱容易折了刃,但四人也顾不得了。
    忽听那声音高亢者笑道:“这个路长风的老婆长得当真不错,江湖大美人,可真是名不虚传。”
    一人笑道:“相貌自然不错,你若是有兴,待拿住了路长风,便要了这婆娘如何?”
    声音高亢者笑道:“要了这婆娘,那可不敢,拿来玩玩,倒是不妨。”
    骆冰大怒,心道:“他们如此话,那出卖路长风的自然不是胡蜜姬了。路长风的妻子,岂容你们轻侮?”
    听高亢声音者笑得甚是猥亵,一手提着铁戟,一手伸出来,在胡蜜姬脸颊上拧了一把。胡蜜姬被点要穴,无法反抗,一声也不能出。
    几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一人笑道:“这般猴急,你有没胆子就在这里玩了这个婆娘?”骆冰大急,倘若他们真对胡蜜姬无礼,自己也只有冒险出击了。
    却听高亢声音者邪邪笑道:“玩这婆娘,有甚么不敢?但若坏了魔大饶事,那可麻烦了。”
    几人都“嗯”了一声。
    空谷之中便听得挖地之声,全没半点声息。眼看得众人终于掘好陷阱,放入柴草,撒了迷魂毒药,再在陷阱上盖以乱草,四人打发走了抬来胡蜜姬的两名厮,分别躲入旁边的草丛之中,静候路长风到来。
    骆冰轻轻抬起一块大石头,拿在手里,心道:“等得路长风过来,倘若走近陷阱,我便将石头投上陷阱口上柴草。石头落入陷阱,路长风一见,自然警觉。”
    其时已是冬季,幽谷中秋虫鸣叫声此起彼和,偶有鸟飞鸣而过,此外更无别般声音。
    以路长风之警觉,被翻过的枯黄毛草地自然能看见。
    骆冰武功高过他们甚多,尽管等着,也不用压抑呼吸,只是竖起耳朵,倾听脚步声。
    胡蜜姬躺在地上,被点了穴道,但出奇的镇定。
    骆冰心道:“若是以胡蜜姬的性子,此刻早已施展媚术,将这三个魔教护法迷得晕头转向,为何现在一言不发,连媚眼都不抛一个?魔教护法主练外功,内家真气甚是浅薄,定力当然也不强,胡蜜姬借此逃生,大有可能。难道当真是她嫁给路长风后,就一心待他了,不愿再与别的男人有瓜葛?”
    等了好一会,脚步声飒飒,有人走了过来。骆冰侧耳倾听,那人脚步声沉稳有力,看来武功也颇为不弱。
    骆冰心道:“莫非是魔教护法中的另外一人?欧阳清斩去了三名魔教护法的手臂,他们武功已大不如前,除去此间三人,还有一个人。若是四人齐至,我救人可有麻烦。”
    晃眼间却见路长风踏着步子,从林子里走了出来。
    骆冰大喜,心道:“路长风竟然双脚痊愈了?他只要能有五成功力,即便魔教十护法齐至,又有何惧?”用手握了握石头,只要路长风走到屋前,便扔石提醒。
    却见路长风听在了陷阱前,停住脚步,淡淡道:“朋友们,出来吧。”
    骆冰心道:“路长风竟发现了藏在树林里的人?不对,他们四个伏在地上一动不动,我若不是早知有人躲藏,也是决计无法发觉。路长风想必是从泥土痕迹上发觉的。这些日子,他一直躲躲藏藏,草木皆兵,看来过得很辛苦。”
    魔教护法也都是爽利之人,见行藏败露,索性都窜了出来。
    路长风用剑挑开陷阱上的杂草,冷笑道:“好卑鄙的伎俩。”那“软骨散”随风飘开,便也无害了。
    四名护法都拔出了兵刃,围定了路长风。路长风一脸冷笑,仗剑在手,也不退却。
    骆冰总觉胡蜜姬与路长风神色有异,却始终不知异常在哪里,心里忍不住生出毛骨悚然的感觉,脑海里竟不断浮现当日竹林里闹鬼的情形。飘忽飞旋的无头鬼,让他背后汗毛倒数。
    骆冰料知有异,但那一晚所遭遇实在太过诡异,骆冰从不愿多想,但今时今日竟连连想起,任凭他如何避免,但月那狰狞的面貌始终在脑中挥之不去。
    骆冰猛力摇了摇头,将自己从思绪里拉出,却见路长风挺剑昂然立着,虽然面对四名魔教护法,但俨然毫无畏惧。
    骆冰缓缓靠近了些,一旦两方交手,自己便暴起伤人。
    路长风虽然腿脚康复,但究竟武功剩下几成尚难断言,以一敌四,未必便有胜算。
    只是魔教四名护法似乎也甚是畏惧,环伺一旁,并不出眨骆冰知他们素来鲁莽,此刻竟会胆怯,倒颇为意外。五人对峙当场,竟然谁都没有发招,任凭冬风吹过,当真古怪了。
    骆冰瞧着站立的五人,以及被绑缚躺倒在地的胡蜜姬,心中寻死道:“我要不要现在出手,料理了那四个护法?这四个人武功殊不足惧,但只怕魔摆下了什么厉害陷阱机关。现在无人知道我已到了路长风身旁,我与其暴露行藏,还不如为路长风掠阵,若有什么变数,再出手也是来得及。”
    正念想着,忽然魔教四护法相继倒在地上,口中大呼道:“贼子无耻,居然用毒”
    骆冰知道路长风从不下毒伤人,心中不由想道:“莫非还有别的敌人?”微觉慌乱,运气一个周,只觉并无所异,料得下毒之人并不知自己在这里,只是冲着场上的魔教护法。
    路长风仍是挺立,骆冰心道:“莫非是梅常青的人,要救路长风?”转念一想,又自言自语道:“不对。路长风若是未中毒,早已杀了那四个人,救走胡蜜姬了,何必仍站在那里?”
    果然,路长风终于支持不住,长剑拄地,半跪了下来。
    骆冰的心立刻悬了起来:“也不知这是什么毒,会不会伤了性命?我出去助他逼毒吧。”长身而起,心头却忽然大叫起来:“不对,此事不对”
    先前骆冰想要等双方动手后偷袭杀人,大半心思都放在魔教四名护法身上,并未注意路长风。
    但此刻路长风中毒倒地,骆冰自然就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了。
    只见路长风用那柄“欧冶子剑”撑着身体,阳光下,剑身清清楚楚看在骆冰眼里。路长风的剑曾是赵涛等人所用,虽不及飞鱼通神宝剑,但也是世间罕有的神器了。当日这柄剑,在梅常青石破惊的一击下,仍是没缺了半点口子,足见其非凡之处。骆冰本就识得这剑,当日“欧冶子剑”落在他身畔,更是细细打量过,上头字体花纹,他早已清晰记下。
    骆冰看出,如今路长风手里的剑似乎并无区别,但剑上的花纹却是不同了。
    骆冰不识得篆文,但也能分辨出,剑上的字是大篆。而路长风剑上的字却是铸剑人以古体字写下,既非大篆,亦非篆,两者颇有区别,骆冰细细打量下,立时便看出了。
    骆冰心道:“路长风的剑被洒了?不可能,以路长风的机警,即便是胡蜜姬也不可能换走他的剑。难道……这个路长风是假的?”
    这个念头委实匪夷所思,骆冰仔细看去,路长风与胡蜜姬相貌并无差别,但表情似乎总有些异样,他与两人都极是熟稔,才发现些端倪。
    这个念头闪过,骆冰不由出了一身冷汗:“路长风表情冷淡,看来十分相似。但是他也太冷淡了,胡蜜姬被缚在地,他连问都不问一句,实在不合情理,只怕其中有诈。路长风绝不会玩这些伎俩来蒙骗魔,那眼前一切又是何故?莫非是魔设下的陷阱?”
    想到此,骆冰再也沉不住气,扣起一枚石子,屈指弹出,却是直奔路长风的剑。那柄剑承载着路长风全身的重量,一旦居中受力,寻常的剑势必折断。
    而路长风的“欧冶子剑”是极其坚韧的神器,应当毫发无损。
    只听得“啪”一声响,路长风身子一歪,长剑竟而断了。
    路长风踉跄两步,也站稳了身子,看来先前中毒的虚弱全是假装。
    骆冰心中更生疑虑,三颗石子应手打出,分袭路长风上下三路。
    路长风似乎措手不及,手掌挥舞,以铁掌功一类的掌法接住了两枚,可那本是射向路长风大腿的石子竟凌空转了个弯,打在了他胸口。
    路长风眉头大皱,向后退了两步,高声道:“何方人物,出来赐教”看来那石子也没山他。
    这三枚石子打过,骆冰更无怀疑:“这绝不是真的路长风。再妙的易容术,也不能将武功扮成真的。路长风这接石子、挡石子的功夫,分明是轻飘飘的武功。
    以路长风在武学上的见识,少也有十几种手法轻巧巧接住石子,不必凭双掌的功夫来挡,更不会让第三枚石子打在胸口。
    路长风内力虽然损了,但见识绝不会少。此人定是假的。”
    想到此,骆冰一挥手,又是四枚石子打出,却是奔着魔教四护法而去。
    这石子被骆冰贯上了功力,若是打实了,四人势必脑浆迸裂。只见四人竟也都伸出手来,接住了石头子。
    骆冰此刻已明白了:“这些人都是路长风派来迷惑我的幌子。倘若我贸然出去,不防备下遭路长风偷袭,再被五人合力围攻,只怕要死在这里。”
    抬眼看霖上的胡蜜姬,她一脸木然,骆冰不知为何竟一阵惊悚,背后渗出了些冷汗。
    骆冰不再看下去,如闪电般纵出,连出四剑,分刺魔教四名护法的大穴。
    四人见了石子,已知有人环伺在旁,但骆冰高过他们武功太过,出击的方位又是神鬼莫测,这一击,便点倒三人。
    余下一人,接下他一剑后,也立即被连环三后招打倒。骆冰不欲伤人性命,剑尖一点到肉就凝住不发,但真气透体,四人都晕了过去。
    路长风涩声道:“骆冰……”骆冰指着地上四人,微笑道:“这四个人竟与你为敌,看我现在就料理了他们。”举剑遇刺。
    路长风忙叫道:“且慢这些人竟能寻到我,想必后头还有人追来。我们问了再杀不迟。你过来,我有句话要对你。”
    骆冰心中冷笑道:“要诱我过去偷袭了。哼哼,路长风与胡蜜姬感情如此深厚,什么要紧事,竟然要先对我,后救胡蜜姬?”他有了防备,也毫不担忧,大步走到路长风身前,道:“路长风,你还记得我们上次的约定吗?”
    这话纯是胡扯,骆冰上次与路长风哪有过什么约定?路长风愣了一下, 问道:“什么约定?”
    骆冰笑道:“你是故意忘了吗?你答应过,我们下次见面的时候,你要把你的剑送给我,不记得了?”
    这句话更是胡言乱语,路长风的“欧冶子剑”是防身之物,岂有送饶道理?
    路长风迟疑了片刻,随即苦笑道:“可惜这剑已经断了。不知怎地,刚才我感到身子一震,剑居然折断了。”
    路长风的剑并不锋锐,在常人眼里,就与寻常打造的兵刃无异。
    骆冰见他竟不知那剑是被自己打断,更是冷笑连连:“路长风,上次匆匆一会,也不知你武功究竟恢复了几成。现在,便来试试吧。看剑”长剑一抖,直刺过去。
    路长风手无寸铁,不知如何抵挡,向后退了两步,忽然脚步向前,骈掌猛力劈过,左手是铁掌的路子,右手却是空手入白刃的功夫。
    骆冰见他出手狠辣,显然是要攻自己个措手不及,而武功套路更是与路长风大大不同,长笑一声,剑一圈,绕到身后,一掌拍中了他的“灵台穴”。
    路长风躺在地上,笑道:“我武功还没恢复,终究比不上你。”
    骆冰冷冷一笑,在路长风脸上抹了抹随手一撕,“劈”的一下,路长风的脸立即变了,剥落了软乎乎的一堆,露出本来面貌。
    那人没想到骆冰竟能发现,一时惊得不出话。
    骆冰嘿然笑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你们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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