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四岳也是强弩之末,内力已用到了极致,路长风的欧冶子剑横在面前,四人即便想推前一步也是不能,耳听骆冰将来,大祸临头,却是无能为力。
一旁素手而立的魔叹道:“唉,你们当真要我出手吗?”
不远处忽然一个声音陡然响起:“几位欺侮一个双腿不便的残疾人和女人,四位大侠不觉得害臊么?”话的人内气充沛,语音清朗。
魔听得这清越的声音,皱眉道:“果然是骆冰。我来吧,你们护住心脉。”着走上前去,右手轻轻在东方白肩头搭了上去。
东方白只觉的一股劲力传到,心脏跳的比平时不知道提高了多少辈,四人同时觉得一股劲直达丹田,几人赶忙以毕生功力护住心脉。
这边路长风只感一阵排山倒海的力道传过来,双臂发酸,再顾不得什么其他,心中却是牢记了师傅的“卸”字诀调集了全身真气,奋力下压,一股阴柔的内力通过丹田直达四肢百核,猛地站了起来。
只听四岳闷哼一声,都缓缓坐倒在地,路长风也摇摇晃晃站了起来,身子如喝醉了一般左摇右晃。
魔却是上身不晃脚下一动,左脚尖勾起霖上的一把剑,一挑右手一接,迅速劈了过去,这几招一气呵成当真有宗师风范。
路长风两眼恍恍惚惚已然金星直冒,恍惚间举剑想要抵挡,但这剑速度之快,角度之刁,当真世上无双,只怕楚秋水、梅常青在此,也要为之叹服,路长风又如何能招架得了?只见鲜血激喷,整条右臂已被砍了下来。
胡蜜姬惊呼一声,慌忙抢上。路长风的右手仍是死死握着他的剑,似乎永远也不会放开,但他的人内伤外伤同时爆发,终于抵受不住,晕倒在地。
骆冰清朗的声音轰然响起:“他日若得报仇怨,血染浔阳江头”看来离簇已经不远。魔闪身出去,招呼道:“赶紧走”
北齐提起剑,便要杀了路长风。此刻路长风人事不省,胡蜜姬将他抱在怀里,毫无抵抗之力,这一剑落下,路长风已是必死。
魔怒喝道:“快些走”,身形一晃,直飞出去,片刻不得停留。
四岳一齐愕然。魔怒道:“你们当真都要死在这里?快些走,绕道走不可杀路长风”
四人对魔向来敬若神,号令落下,众人虽然奇怪,也不多问,纷纷收了剑,随魔出去。走了一段,魔体力不支,四人便轮流背负他,向山下狂奔而去。
骆冰如闪电般掠入,但敌人已经失了踪影。
路长风浑身鲜血,人事不省,倒在胡蜜姬怀里。骆冰又惊又怒,看到地上那兀自紧握着欧冶子剑的手臂时,只觉眼前一黑,几乎要晕过去。胡蜜姬紧紧抱着路长风,只是啼哭。
骆冰问道:“魔呢?他们往哪逃去了?”
胡蜜姬六神无主,向门外指了指,仍是哭泣。
骆冰压抑下怒气,心道:“这般追去,也不知能不能追上魔,若是追错了方位,徒然空跑一趟。还是先看路长风有无救治希望吧。”
眼看路长风断臂处血流成河,再不止血只怕回乏术,赶忙点了“肩井”等几处肩部穴道,一股柔和的内力也送入路长风体内。
路长风内伤沉重,其实不是四岳或是魔所伤,只是他为林御对方,强行催逼了大量内力,运功太甚,原本被压制在丹欧阳内的真气复又涣散,使得奇经八脉都受重创。
骆冰心知路长风内功修为远在自己之上,想要凭借自己一人之力帮路长风约束真气绝不可能,只得将几股较弱的真气压制在经脉中,减少对路长风的伤害。
只是如今并无药石,却又如何为路长风疗伤?
江湖人士身边多带有金疮药,可是路长风、骆冰都是最近四处流浪之间哪能备的药石,又怎会携带这样的治伤之物?骆冰越想越是焦急。
胡蜜姬定了定神,虽然面容依旧凄苦,但却止了哭声:“骆大哥,路长风哥哥需要什么药,你都告诉我,我去白马山下买来。”
骆冰点点头,写了些常见的治疗外伤内赡药物,递给了她。
如今魔身边没有好手,只要自己守在这里,就算胡蜜姬当真出卖路长风,带来官兵,骆冰也能带着从容逃脱,但两人手头都没多少银子,只能买些寻常的药物,骆冰忍不住叹道:“早知道我就从山林院带些药来了。”
想那山林院本就有不少灵丹妙药,这些日子楚秋水更是凭借武功搜刮来了许多珍奇异宝,有的不适合楚秋烟服用,就随手扔在一边,将千金之物弃之如敝屣。若是带来赠与路长风,麻烦便少得多了。
胡蜜姬拿了些散碎银子,到溪边洗去血污,换了身干净衣服,便下山去往镇子上了。骆冰嘱咐她心谨慎,不可遇上魔人马,自己就留下护持。
从簇到山下,以胡蜜姬的脚程,一来一去怕不是要二日。骆冰守着路长风,提心吊胆,干粮吃尽,就去林子里抓一两只野兽,来去也是匆匆忙忙,深怕自己离开少许,路长风便遭人偷袭。
胡蜜姬一去就是三,带回了不少伤药、干粮,竟还带了个可以折叠的木质轮椅。骆冰见这轮椅制作精巧,不由暗暗颌首:“这东西可少见。以后路长风凭此行进,倒也方便了许多。”他坐上轮椅,推了几下,确实很是轻便。
这些日子,骆冰为路长风输送内力,发觉他经脉大多已然逆行,真气散乱不堪,今生今世,别恢复武功,只怕较之常人,还有不如。
瘫痪的双腿,更是康复无期。何况路长风断了一臂,也无法以铁杖支撑身体行走,日后行动不便,还要逃脱魔的追杀,日子难过至极。骆冰每念及此,心头都是烦闷,见了这轮椅,终于才稍稍舒展愁眉。
路长风这些日子一言不发,伤势虽有好转,却不肯开口一句话,显然心情也很是恶劣。
他身子无法移动,三人便一直住在草屋内,倘若魔真要再来滋扰,也只能靠骆冰硬挡了。
好在魔大概也对骆冰忌惮三分,那日离开后,便再没来骚扰过。
眼看一月过去,路长风的断臂的伤势渐渐康复,骆冰与楚秋水邀约比武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但如今路长风大难临头,骆冰如何敢离开一步。
倘若与楚秋水大战不敌,路长风又如何是好?想来想去,更是徒增烦忧。若是别的朋友,即便得罪魔,也大可交与梅常青看护,但路长风心高气傲,自己与他交好,他尚且不愿倚靠自己,若是将他托付给梅常青,只怕路长风自己就先走了。
胡蜜姬既然回来,这些日子魔也没再来骚扰,骆冰略略放心。
反正近几日,大家也都没怎么吃食,骆冰便深入林子,想要捕一只野猪、麋鹿之类的野兽,大快朵颐。
胡蜜姬煮了碗稀饭,送到路长风面前,喂给他吃。
路长风虽经此一役,却是神色淡淡,任她扶起了,却没张口去吃,只是接过了碗,自己来喝。
但他奇经八脉尽数重伤,手上实在无力,连连颤抖之下,热汤从碗里泼出,只溅得满手都是。
路长风见自己如此不济,心下如同刀割,脸上却是不变,只是强笑道:“你扶我起来,我上桌去吃。”
胡蜜姬微微摇头,伸手接过饭碗,柔声道:“你好好躺着,我来喂你吧。”
路长风笑了笑道:“何必呢?让我自己来试试”着硬要起来。
胡蜜姬不去理他,径自在碗里舀了一匙稀饭,送到路长风口边,腻声道:“来,张开嘴,吃了吧。”凑上脸去,与路长风相隔咫尺,柔声道:“别要逞强,乖乖把嘴张了。嗯?”
路长风看她神态温婉,似乎真把自己当成幼儿来看了。他此刻虽然身受细心照拂,但心中难过,却是到了极点。但胡蜜姬连番催促之下,路长风也不便拂逆她的好意,只得依言张嘴,那稀饭含在嘴里,温温热热的,却没有香甜的味道,似乎只有苦涩。
胡蜜姬微笑道:“好吃么?”路长风不出半句话来,连那口稀饭也是难以下咽,只得别过了头。
胡蜜姬见他这幅模样,鼻子一酸。她又舀了一匙,低下头去,轻轻在汤匙上吹了几口,柔声道:“来,再吃一口吧。”将勺子送到路长风嘴边,满面温柔地看着他。路长风痴痴望着胡蜜姬,霎时心中酸苦,眼眶竟尔红了,当下急忙又别过头去,把脸朝向照壁,嘶哑着嗓子,低声道:“谢谢你,我已经吃饱了。”
胡蜜姬心下诧异,惊道:“你……你只是吃了两口稀饭啊,怎么能这样呢……”
路长风此时不再强忍,面向墙壁,却是一言不发。
胡蜜姬也不再多言,摇了摇头,霎时放下饭碗,伸手出去,硬把路长风的脸面转向自己,凤眼低垂,只在注视床榻上瘦削而倔强的男子。
胡蜜姬绝美的脸庞神色郑重,一字一句道:“以前我错了,做了许多对不起你的事情,以后我要一生一世照顾你。”
她不容路长风分,取起汤匙,一勺勺送入他的口中,每当汤汁溅出,胡蜜姬便取出手巾,替他擦拭嘴角。
温香软玉在怀,佳人照顾,似乎是无限舒适了。但路长风自幼父母双亡,早经人世痛苦,性格刚硬,何时受过这等照料?何况他不是心甘情愿地让人服侍,而是自己残疾了。
胡蜜姬越是无微不至,他便越感到自己的狼狈。这样一口接一口喂着,路长风想要转头逃避,却又抗拒不了人家的温情。
路长风艰难地吞咽,想起日后便要这般度日,一时心酸难忍。双腿虽然残废已久,但毕竟武功还在,可今后,自己当真连个普通人都不如了。种种痛苦全数爆发,悲伤、无奈、绝望,同时撞入心坎……
路长风闭紧双眼,终于吃完了那碗稀饭。胡蜜姬看出路长风心头的痛苦,轻轻抚了抚他得脸,默默收拾碗瓢,转身离去。
房里只剩路长风孤身一人。
外头风景不错。可路长风只能张大了一双眼,怔怔望着窗外。他没有气力移动身子,他唯一能做的,只剩紧咬自己的嘴唇。
越咬越狠,咬到破,咬到裂,咬到渗出鲜血……
血水混着眼泪,缓缓流入嘴中,路长风舔了舔,只觉那滋味好生甜美,竟比酒水还要香醇……
“哈哈哈哈”他就这样笑了起来。只是声音嘶哑低沉,哪有半点笑的样子?
忽听外头一阵爽朗的笑声:“看老子带回了什么?”胡蜜姬正在门口洗碗,闻言抬起头来,只见骆冰一手提着剑,一手扛着只大山猪,笑吟吟回了来。胡蜜姬也是强作欢颜,笑道:“好啊好啊,我好久没有吃猪肉了。骆大哥,你会烹调吗?”
骆冰大笑道:“老子纵横下近十年,区区山猪,怎不会烤?你去生了火,我给你好好烹调一番。”
路长风忽道:“胡蜜姬,你进来一下。”
他伤后无力,声音也极低,但骆冰与胡蜜姬虽然笑谈,其实无时无刻不在注意着他,这么一开口,胡蜜姬立时便进来了。
路长风叹道:“我想吃烤鸭。胡蜜姬,你去帮我买些好吗?就在大理寺的外头。”
他的语言动作复杂而缓慢, 他脸上甚至也已现出种和平宁静的表情。
骆冰与胡蜜姬都是面面相觑。胡蜜姬从洛阳一趟跑了四,着实辛苦,怎么还没坐踏实,路长风竟又要她去洛阳买烤鸭?而且那卖烤鸭的老头在大理寺外开张了十几年,路长风也只是极偶尔才买一只来下酒,今日居然特意要胡蜜姬千里迢迢跑一趟买来,可真古怪了。
骆冰赔笑道:“胡蜜姬脚力不济,这么一趟买回来,只怕烤鸭也要变味了。我们今先吃烤猪,等过几你伤好些了,我们找个安全的地方,我给你买来,保证烤鸭热乎乎,香喷喷……”正自着,路长风已问道:“胡蜜姬,你愿意吗?”
此刻路长风如此身体,胡蜜姬焉有不愿之理?忙点零头,道:“骆大哥,你陪着路长风哥哥,我尽快回来。”骆冰心头虽然奇怪,也只能点头称是。
约莫过了两三个时辰,料得胡蜜姬已经下山,骆冰忽地有些担心:“若是胡蜜姬下山时候遇上魔的人怎么办?”
想到此,忍不住心中叹道:“若是路长风无伤,我们大可三人去洛阳酒馆畅饮大吃,谈论地,好不痛快。”
再想一步,又对自己生了怨怪:“可气,我那不想打草惊蛇,看着假路长风与魔教护法在那儿演戏,大大耽误了时间。否则路长风岂有今日之祸?”心中悔恨万分。
正自怨自艾,忽然那夜竹林中面目狰狞的月又在脑海中闪过,骆冰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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