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近十拳过后,王富贵紧皱眉梢,面色惨白,紧抿着的嘴角止不住的溢出丝丝缕缕殷红的血迹。此刻的他身体已有些轻颤,出拳之势愈发孱弱,一身气力早已所剩不多。
而反观何丘,只是面色稍有苍白,不过身形步伐依旧稳健,一拳接一拳,干脆利落的挥出,毫不阻滞。
“三拳。”王富贵暗叹一声不妙,心里默默估算着。他所剩的气力至多还够挥出三拳,而眼前的何丘却仍旧盈有不少余力。原本,王富贵想以拳换拳,互相消耗彼此的气力,在最后的一刻,以诡蛇冲拳收尾,出其不意的一击。可如今的局面,便是当下使出诡蛇冲拳,以何丘目前的状态,多半能接下来。
王富贵心里清楚,当下最好的抉择便是主动认输,一番交锋之后确实是不敌何丘,便是挥出最后的三拳仍旧无济于事。不过,王富贵咬了咬牙,不甘心如此,这一次,他明明都看见了赢的希望,怎么的也得努力试一试。
何丘皱眉,眼前的王富贵嘴角忽然轻轻扯起了一抹怪异的笑容,搭上殷红的血沫猩子,竟让他觉得有些不寒而栗的味道。
“装神弄鬼。”何丘心中不悦。王富贵心里在估摸着二人的差距,何丘又何尝没在暗自算计?便是几近山穷水尽的王富贵藏了压箱底的招数,何丘自负亦无惧。更何况,武人之争,拼的是气力拳脚,不像高境大修士有神通手段或独特的规则之力,又有什么值得刻意防备的?所谓的武技拳法也是建立在相应的气力底子之上才能发挥作用。
想到这儿,何丘冷笑一声,他瞧的出王富贵只剩寥寥几拳的气力。在王富贵力竭认输之前,他要将之一拳轰倒,赢的干脆利落才叫赢的漂亮。
何丘深吸一气,手中出拳的力道又增加了不少。接下来几拳,他不惜损耗气力也要全力以赴。
一拳而至,王富贵脚下骤然挪动,后退一小步,第一次主动避开拳锋。何丘面色稍稍讶异,不过随即冷笑一声,脚下跟进一步,递出的右拳紧追不舍,直扑王富贵胸膛而去。何丘觉得,武人过招最忌讳弱气势,此刻的王富贵已是黔驴技穷,应当一鼓作气,直接拿下。
“急了。”不远处的姜念鸿轻轻摇了摇脑袋,轻叹一声。而他身旁的唐德蒙沉默不语,只不过望向何丘的眼神中有了一丝担忧。大好的局面,只需慢刀子炖肉,一点一点压迫对手的气力便足矣。此刻的王富贵露出明显破绽,无论是山穷水尽亦或是故意为之,在一向稳重的唐德蒙眼里,何丘都不该贸然追击的,守株待兔便是稳操胜券。
道场另一旁,墨世平如释重负的会心一笑,钓了这么久,鱼儿终于忍不住咬钩了。只要何丘这一步追出,便意味着他心境上有了起伏,不再那么沉着冷静,变得有机可趁了。不过,何丘此举,在墨世平眼里是早晚之事。何丘的武人境底子本就高于王富贵不少,二人交战,何丘是优势方,一定抱着必胜的信念。而双方换了数十拳,只不过是各损气力罢了,想来何丘心中隐隐有些不耐烦,定是想着要干脆利落的了结此战。而王富贵此刻露出败势,心浮气躁的何丘又岂会不乘胜追击?
而且,方才王富贵露出的那抹怪异笑容,正是瞧准了时机,恰到好处的干扰了何丘的心境,乃是故意为之。
一步接一步,这才诱使何丘追上了那自信满满的一步。
此刻,王富贵一副面色凝重之情,但心里却不露声色的暗喜。面对这继续迫近的一拳,王富贵后退的脚下忽然站定,继而右脚一跺,左脚前迈,与此同时早有准备的右手悄然捏拳,指尖扣指于指腹,成独特的拳姿,诡蛇冲拳。
何丘袭来的此拳,王富贵从一开始就想好了要硬着头皮扛下,但作为交换,便是有了此刻蓄力已久的诡蛇冲拳。
“砰!”沉闷的一声响起。
何丘的右拳毫不犹豫的砸到了王富贵的胸膛,下压了半寸有余,显然这全力以赴的一拳击碎了胸骨。顿时,本就面色惨白的王富贵瞬间口鼻之中血流如注,一张脸几近失去了血色,恍如崭新的羊皮卷纸一般。受此重创的王富贵疼的直皱眉头,面容扭曲,胸骨折碎以至于胸膛都微微塌陷,但他的嘴角却再度轻轻扯起了一丝诡异的笑容,成诡蛇冲拳之姿的右拳同样毫不犹豫的袭向何丘的咽喉。
王富贵可不会和墨世平一样,故意下压数寸,他这一拳用尽了所有的气力,精准的扑向要害,一击即毙命。何丘的眼神中,从一开始就透露着居高临下的意味,这让王富贵甚是不喜。更何况,他挨了何丘的那一拳,可丝毫没有留手的味道。
电光火石之间,何丘正处于旧力已消,新力未及之际,眼前一花,只瞥见王富贵右拳忽然扬起,一抹黑影骤然逼近。一瞬间他背脊生寒,全身如坠冰窖,脑海中似一道惊雷炸响,前所未有的恐惧如挥之不去的沉甸乌云盘旋在心田之上。
“砰砰,砰砰。”
在这一刻,何丘清晰的听到了自己沉闷的心跳声。一切的身体感官能力都被无限放大,甚至连自己手臂上一根根汗毛的竖起他都察觉到了。
何丘忽然想起了曾听闻的一个怪诞说法。人之将死之际,身体潜能会不自觉的被激发。民间传言,有卧病多年,仅吊一口气的凡夫俗子在驾鹤西去前往往能惊坐而起,口齿流利的与子孙交代一番身后事,郎中大夫语不能解,便谓回光返照。
当下,何丘猛然惊觉,这“回光返照”竟是真的,而且自己正在切身体会。
何丘难以置信,惊恐的瞪大了眼睛,无数细密的汗珠瞬间爬满了额头,喉咙口喘着一声声粗气。此刻在他眼里瞧清楚了,那抹黑影正是王富贵握成独特拳姿的右拳。这一拳在他眼里不快,反倒是类似于慢动作一般,一点一点的逼近自己的咽喉。可何丘却束手无策,感官能力虽骤然提升,可他的身体底子却仍是武人一境,又恰好处在气力青黄不接之际,完全来不及挡下这致命的一拳。
片刻之间,诡蛇冲拳已侵至他咽喉毫厘之外,扬起的拳风已掠过颈脖,真正的不寒而栗。
死!这个字密密麻麻的嵌满了何丘全身上下每一个角落,他的身躯有些止不住的轻颤。说到底,何丘不过才十三四的少年而已,初入修行,从没想过死亡这么遥远的事情会突然降临,让他害怕的措手不及。
“够了。”道场边缘,李乾坤皱眉沉声,袖袍一抖,瞬间一股轻风拂过道场,随即萦绕在王富贵右拳之上,任凭他如何使劲,再无法前进片刻,护下了何丘。
“不够。”道场另一边,宋疆笑眯眯的开口,同样袖袍一抖,又一股轻风拂过道场,吹散在王富贵右拳之上,打消了之前的束缚。
瞬间,王富贵的诡蛇冲拳犹如破竹之势击中了何丘,不过不是咽喉,而是咽喉下三寸处。方才宋疆袖袍中掠过的一道轻风故意压了压他的拳头。
“砰。”
何丘应声倒飞,如断了线的风筝摔出去数丈有余,满脸鲜血顺着口鼻肆意流淌,彻底失去意识,不再动弹。
王富贵的诡蛇冲拳同样一击便将他的胸骨尽数折碎,予以重处。不过,这是由于何丘在那一瞬间丧失了心境,被死亡的恐惧支配,几乎没有任何还手的念头,而是坐以待毙。否则,以何丘余下的气力,若是防备得当,虽被诡蛇冲拳击中胸骨,却也不至于如此凄惨,尚能化解小半数冲击力,好歹能留个神智。
李乾坤面色不善的望向了宋疆,一身黑袍鼓鼓囊囊,无风自招,显然动了真火。而宋疆负手自立,毫不示弱的冷笑着,大有不服便动手试试的意思。也得亏宋疆最后压了压王富贵的拳头,否则李乾坤真要不顾魏礼的宗门规矩,与宋疆切磋切磋了。
道场之上,用尽气力轰出诡蛇冲拳的王富贵同样凄惨,穿着的一袭黄袍早已血迹斑斑,此刻脚下一个踉跄,身子如风雨中的摇摇欲坠的危楼般,差点儿就栽倒在青石板道场上。
宋疆笑着翻手,屈指一弹,一枚羊脂色,如婴儿手指般大小的圆润丹药飞出,没入王富贵嘴中。王富贵只觉一阵暖意涌遍全身,眼皮子犯困,昏昏欲睡,整个人再也支撑不住,一头栽倒。只不过,并没有栽倒在冰冷的青石板道场之上,而是摔在了一阵轻风之上,随即被那阵风托着飘去了道场边缘。
宋疆笑眯眯的锊了把山羊胡,“不错。”
另一旁,李乾坤冷哼了一声,同样一招手,当即拂过一阵轻风裹挟着何丘带向了唐德蒙与姜念鸿身旁。
唐德蒙面色凝重,检查了下何丘的伤势,所幸只是瞧着惨了些,浑身染血,胸骨尽碎,实则没有性命之忧。松了一口气的唐德蒙赶忙从怀中摸出一粒疗伤丹药替何丘喂下,而他身旁的姜念鸿瞥了眼不省人事的何丘,直皱眉头,面色愈发阴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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