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招手唤了个小厮过来,对那小厮说道:“你去样衣间,照着这位公子的身形找一件夏天的成衣,拿过来。”
那小厮得令便立马向样衣间跑去。
不一会儿,那小厮端着一个木屉子走过来了,上面摆放着一件湖蓝色、花纹不是很繁琐的衣裳。
那掌柜接过小厮递过来的木屉子,在一旁赔笑道:“样衣向来只是为了展示,所以花纹不是很复杂,做工粗陋,望公子见谅。”
站在刘翊身侧的庄善方付了钱并接过掌柜手里的屉子。
掌柜走后,徐袅袅和庄善方一同拖着刘翊到了换衣间。
徐袅袅将刘翊送进去,自己站在门外,羞涩地背对着换衣间里的刘翊并说道:“我与你非亲非故,一个大老爷们换衣服,我如果在里面,恐怕会损了我们两人的名誉,我一个戏子还没有什么,但是如若污了您的名誉,那便不好了。”
刘翊用一只手费力的脱下自己的衣裳,并说道:“那也是,你便在外面候着吧。”说完便吩咐庄善方把换衣间的门关上了。
庄善方并没有急着帮刘翊褪下外衣,而是细声道:“陛下,刚刚的刺客没抓住,但是留下了一块好像令牌的东西。”
言毕,庄善方便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块刻有繁复花纹的棕色木牌偷偷地递给刘翊。
刘翊接过庄善方暗暗递来的东西,他立即没有拿起那个木牌,而是先打量了四周。从门那侧看已经被庄善方壮实的身子挡得严严实实,两侧的墙是没有任何罅隙可以窥探里间。他将牌子放于不想任何人知晓他知道这块牌子的存在。
刘翊用手指细细的触摸那块木牌,原来应该有棱角的地方是被磨圆了,而且每条纹路的最低处似乎都是在一条线上的,整个摸上去是很平整光滑,做工很是精细,而且外面被包了一层浆,而且上面穿针的孔外面包了一层金子,那层金子的边缘很薄,直接和木牌链接在一起了。
这块木牌做工上就不是很简单,刚刚那个蒙面刺客背后的组织肯定不简单。
刘翊皱眉深思,刚刚那箭好像本来不是冲自己来的,但是如若是对着徐袅袅来的,那便更加说不通了,徐袅袅只是一个普通的戏子,没必要下次死手。
这一团迷云要解开,必须要查清背后的那个组织。
刘翊若无其事地问道:“这个东西出自哪个组织,你可曾知道?”
庄善方低头仔细地看着刘翊手里的木牌,沉思了片刻方才说道:“臣之前在江湖的时候从未见过,可能是江湖上新兴的暗流帮派或者是哪个国家的秘密势力也说不准。”
刘翊垂头叹了一口气,眼神透着失落,这块木牌来历竟然连庄善方都不知道,刚刚那个蒙面刺客的组织到底何方神圣。
他随即又将那块木牌偷偷塞回到了庄善方的手里,并俯在庄善方耳鬓小声说道:“你务必查清这个组织,记得要偷偷查,不要让前朝的任何人知道,还要防着各国的细作,你记得最好找几个暗卫里看着面生的但务必要忠心的去查。”
庄善方随即收回了那块木牌放进自己袖子里的暗兜,小声问道:“陛下,换完衣服是要准备回宫吗?”
“一个月内,朕是不回去了。”
没想到这次刘翊竟然这样直截了当地回绝了。
堂堂燕国皇帝一个月不回宫,这是极少的情况。
庄善方面露难色,呢喃道:“陛下,这样不妥,燕国历朝历代的君王不会无故不回宫,如若有人问起来,臣等也是不好交代的。而且如若陛下您出去了一个月,那朝政该怎么办?您也是知道各国和前朝的心思的。”
庄善方不敢想,刘翊一个月不回宫,前朝和后宫会怎么样。
前朝尚有平阳王刘歇和岳王刘璟的余党,后宫又不乏萧落雁这样别国的眼线,前朝后宫的那些人好像一只只猛虎匍匐在地,等待着刘翊倒下然后把他的所有吞噬殆尽。
如若那些人知道刘翊一个月不回宫,可能随之而来的就是一场腥风血雨。
刘翊听了这话,只是笑了笑:“朕还不想这半个月就死。如若朕不去樟州取药,恐怕朕会挨不过这半个月,到时候的燕国也只是拱手送人。还不如用这一个月去搏一搏看看能不能活下去,至于朝堂局势还是以后再说吧。”
听到刘翊说自己还能活半个月,庄善方顿时双眼瞪大如明珠,说道:“陛下,您正值壮年,而且身强体壮的,怎么会……”
庄善方欲言又止。
刘翊此刻并没有忧愁地皱眉,反而露出了一种久违的轻松表情,语气里带着一些难得的温柔:“刚刚那一箭上,被人淬了九环毒,很难解。我现在得到的这些,我已经很心满意足了。其实我原来是只想当个闲散王爷的,但是因为延君的幸福,我愿意奋力一搏。我如若就这样死了,唯一放不下的只有延君。新皇登基,势必容不下旧宫嫔妃。她现在身后没有势力不说,还与岳王结了梁子,我怕如果我真的驾崩,岳王夺位,他必定不会放过延君的。”
刘翊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称呼过许延君了。
人前他是帝王,有不少的眼睛在暗处盯着他,导致他不能对许延君这般的亲昵,只能故作冷淡。
而又有多少时间是留给他自己的呢?只有睡梦中的片刻吧。
只有在睡梦之中,才没有任何人能干预他的所思所想,他没有顾虑,他可以在睡梦中我行我素,不用担心受到任何处罚,不用担心走错一步就万劫不复。
睡梦安逸,所以才有人愿意长睡不复醒。
听到刘翊说那个毒很难解,庄善方不自觉的低下了脑袋,眼眶微湿。
他不敢想面前的君主竟然二十九岁就要面临死亡,多少人三十岁才成家、才开始有所作为。
刘翊虽然说登基有十一年了,但是这正是他作为帝王要开疆扩土的好年纪,如若就这样死了,着实可惜。而且刘翊对很多东西的见解、对事物的操控远胜过先帝。
这样一位英皇,不应该就这样早逝。
刘翊忽然伸出没有受伤的那只手去握住庄善方垂下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如若朕真的去了,麻烦你带人护着皇后逃离皇宫,去那个密宅,院子里有棵银杏树。如果银子不够了,就去树下挖,朕藏了一个小木箱,里面是朕当益王时攒下的银票。”
不止为何,刘翊的双眼竟然变得有些湿润,他哀叹了一口气,细声说道:“当王爷,毕竟活在别人之下,朝不保夕,如若有一天出了事情,还是要有些银子备着,保自己后半生无忧。登基之后,一直以为这些银票用不上了,竟然想不到还有这样一天。”
他抓着庄善方的手不经颤抖了起来,他这一刻才发现原来自己无所谓的命是这样的重要,一切只因为许延君。
一切只因为许延君,那个现在对自己恨多于爱的女人,那个以为自己与她有着枕干之雠的女人。
庄善方听完刘翊的话,便立即跪了下来,俯首道:“微臣哪怕赴汤蹈火,也一定会护皇后周全。”
庄善方强忍着泪水,他努力的在调整自己的声音,但还是有些颤动。
他做暗卫这些年,从未流过一滴泪,哪怕有人将剑刺入他的胸部,砍断他的一根肋骨,他依旧强忍着站起来与敌人作战,并未流下过一滴泪。
但是就像庄善方这样刚毅的侠士,往往能让他们流泪的只有感情。
对他们而言,疼痛就像大漠里的疾风,吹不倒他们,只会让他们更加刚毅。但是情感就如水一般柔情,慢慢的渗入他们的鼻腔、他们的肺腑,让他们窒息而死。
片刻间,刘翊的眼睛中又透露出了几分刚毅,刚刚逼到眼眶的泪忽然间犹如入了冬的松鼠一般,全然藏了回去,冷言道:“你吩咐人回宫去通知常喜,就说朕觉得平日所读之书甚少,要在立政殿闭关静心攻读一些治国伟略,不许人打扰,前朝也好,后宫也罢,擅闯立政殿者斩立决。”
庄善方跪在地上应下了。
刘翊费力的扯着自己的衣裳,严肃地说道:“别跪在那儿了,来替朕更衣。”
闻言,庄善方起身,麻溜地替刘翊换下了身上那件染血的破衣裳,小心地将那件样衣穿在了身上。
即使庄善方再小心,在给刘翊穿上衣服之时还是碰到了刘翊的伤口。
刘翊有些吃痛,咬牙倒吸了一口凉气,吓得庄善方直接就跪在地上认罪道:“陛下,微臣该死。”
刘翊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去搀庄善方示意他起来,并闻声说道:“无妨无妨。”
刚刚在房内的那一切事情,徐袅袅全然不知,因为妍绣阁用的建筑材料隔音效果极佳,孰不知妙音阁的换衣间原来就是给别国细作传递消息用的。
既然妍绣阁的换衣间是这样,那妍绣阁自然也就是别国安插在燕京的一个眼线,虽然在不起眼的地段,但是这样最不容易让人疑心。
徐袅袅坐在换衣间门外的长凳上,双手紧紧地扒着长凳的边缘。她的目光有些发散失神,嘴角微微向下弯,面露苦色。
庄善方打开门,刘翊从换衣间走了出来。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