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点尘烟走燕梁

第五十二章

    
    待老太婆走后,庄善方从袖子里抽出一个小布包,打开布包里面陈着一排银针,他随意的从其中抽出一根银针,往酒里一探,只见那银针探入酒的地方迅速变黑,如鸦羽一般。
    庄善方将银针放回之时 ,衣袖底部不小心碰到了桌子上放着的另一只酒杯,那酒杯“哐当”一声摔在地上,杯内的酒倾倒了一地。瞬间,倾洒在地上的酒就似沸水一般咕咚咕咚的冒气泡来,刚刚澄澈的酒也变浑浊、变黑,就在那片刻消融了。
    瞬间就什么都不剩了,好像根本没有这杯酒一般。
    “公子,这酒剧毒无疑了,徐姑娘刚刚吃了那碗面,就睡成这个样子了,不知道是不是中了什么毒。”
    “让我去看看。”
    刘翊快步走到榻前,用食指和中指放在徐袅袅鼻前探探气息,能感觉到指尖有一阵温和的暖风有规律的吹拂而来。
    “她呼吸匀称,看样子不像是中毒,刚刚面里的应该是蒙汗药什么的,所以她才睡不醒。”
    “公子,那该怎么办?”
    “那且看看吧,今晚切记不可真的入睡,我怕一睡我们就没命了。”
    “是,公子。”
    庄善方干净利落的回答道。
    刘翊拿来剪子,准备剪掉燃烧的蜡烛芯,并说道:“今晚我们便趴在这桌子上睡吧,那张床就让给徐姑娘吧。”
    说完,只听“卡擦”一声,刘翊剪掉本来在烧得烈烈的蜡烛芯,原本有些亮堂的房间忽然间暗了下来。
    天上的薄云如倩女的纱裙遮在婵娟之前,皎洁的清辉透过薄云投射进砂纸窗户,照在石板上好像结了一层薄薄的霜,是这个灰暗的小房间唯一的光源。一阵暖暖的晚风从门缝和窗户的罅隙之间吹了进来,外面林子里树上的蝉声好像少女的细声吟笑。
    刘翊和庄善方二人就好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一般,房间里响起了时强时弱的鼾声。
    走廊上隐隐约约有两个人影,踟蹰在门外,是刚刚那个多事的老太婆叶娘,还有楼下算钱的掌柜。
    掌柜质疑道:“他们刚刚没吃面也没喝酒?”
    一旁的叶娘端着一个木屉,上面放着火折子和一根细长、两边相通的铁杆子,还有一叠粉末。
    叶娘应道:“是啊,掌柜的,刚刚我再三劝酒,他们就是不喝,怕是知道我们有鬼了,那我们还留不留?”
    掌柜没有过多的思考,只是干脆利落地回答道:“不留。”
    两人说话声音极低,但是还是被庄善方听到了。
    庄善方做暗卫这些年,自然是要听力过人的,因为刘翊常常吹骨哨来呼唤暗卫。
    庄善方趴在桌上,头枕着左手,右手则是放下的。
    庄善方扯了扯刘翊垂下的衣袖,用一种不能再小地唤了一声“公子”。
    刘翊则闭着眼,假装梦呓般高声地喊了一句“酒!酒!”,示意庄善方他没有睡。随后,他有咂巴了一下嘴,好像真的尝到美酒一般。
    门外的掌柜小声奸笑道:“看样子这两人是睡熟了,我们可以动手了。”
    叶娘应道:“是,老爷。”
    说着叶娘从怀里拿出一张纸,将碟子里的粉末都倒在了纸上,将纸折成了一个能塞入铁杆子的长条,再将长条塞入铁杆子的一侧,用火折子将长条漏在外面的末端点着,直接猛地一捅纸窗子,铁杆子的大半段就进了屋子。
    浓浓的烟雾在最开始的地方,就如同小蛇一般,蜿蜒进入了房间,然后慢慢再散开。一股浓烈的味道扑鼻而来,就好似中药那般的难闻。
    刘翊用胳膊肘碰了一下庄善方,示意开始行动。
    刘翊和庄善方趁两人不注意的时候起身,然后猫着腰从桌子旁走到门旁,一把抓住伸进来的那根铁杆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那根铁杆子。
    门外执杆子的叶娘被吓了一跳,直接跌坐在了地上,随即反应过来自己手里的铁杆子被夺走了。
    旁边的掌柜立马扶起了地上的叶娘,踉踉跄跄地往楼梯口跑去。
    此刻的刘翊和庄善方踩灭了铁杆子上的火苗,便追了出来。
    正到楼梯口时,刘翊和庄善方拦住了正准备逃跑的叶娘和掌柜。
    两人被吓得立马跪倒在地上,大喊求饶:“两位好汉饶命啊,我们也不是故意要毒害你们的。”
    刘翊拔出了腰间的剑,直指掌柜的喉部。顿时间,掌柜只觉得喉部有一丝冰凉,有一个利器抵在自己的喉间,让他动弹不得。
    刘翊冷言道:“你到底为什么要杀我们?”
    那掌柜高举起手,有些哆哆嗦嗦的,声音有些颤抖:“杀你们也不是我和叶娘的本意啊……”
    “那你们为何要在面里下药,然后又在酒里下毒,这也就算了,你们还想用毒烟毒害我们,这算是怎么回事?”
    刘翊越说越气氛,手里的剑离掌柜便更近了些,只要再近些,便可以让掌柜血溅七尺。
    掌柜发话道:“叶娘,你也就别装了,卸下来吧。”
    话语刚落,叶娘便直了直身子,脖子努力向后扬了扬,动了动筋骨。
    只见叶娘将两只手放在锁骨处,用力一扯,竟然起了一层皮来,叶娘两只手轻巧地伸入皮下,轻轻一扯,竟然忽的一下,叶娘粗糙的表皮裂开了,里面竟然是个二十出头的妙龄女郎。将假面皮撕扯下来后,她小心的撤出衣服里塞得衣物,身形立马变成了一个曼妙女郎。
    只见叶娘伏在地上柔声请罪道:“小女子有罪,请两位大侠绕过掌柜的和小女子,我们也是被逼无奈的。”
    刘翊厉声道:“你们又有何无辜,谋人钱财,害人性命的,又有何无辜!”
    那小女子跪地上,欲哭未哭,说道:“两位客官请听我说。”
    原来那女子和掌柜的,原本是恩爱的夫妻,就住在十几里之外的镇子上。
    原本过的也是男耕女织的幸福日子。可是无奈,男人的父亲雨天在山上采药,摔了下来。摔的很重,肋骨深深地刺进了内脏,大腿骨也被摔得粉碎。被人抬回来的时候,当时还有气,于是便想着给父亲医治医治。
    但是医治的费用昂贵,村里却没有人能借的出那笔钱,除了少数富豪。无奈之下,只能去找村里放高债的恶霸借款,那个恶霸果不其然开出了高额的利息,但是银子要用的急,便只能问那恶霸借来。
    虽然借了钱为父亲治病,但是还是没撑过五天,便驾鹤西归了。但是家里却欠下了高债台。
    于是变卖了家宅和土地,乃至织布的机器,但是都还不上。
    于是那恶霸便为他们出了个主意,说自己家在这荒山上开了个客栈,要他们两个来经营,每个月需交上五十两银子。
    开始两个月,在这荒山野岭虽然也有些生意,但是那五十两银子又是怎么好凑的。于是,男人便遭受了恶霸手下的毒打,叶娘就被那个恶霸给猥亵调戏了。
    恶霸看这个也不成办法,便让掌柜的和叶娘在饮食里做文章,再不济就是用迷烟迷晕来往商客,将其杀害,然后再夺起钱财。
    掌柜的和叶娘也是不愿,于是当每个月收齐了银子,便收手不害人。至于叶娘为什么要扮成老妇人,自然是因为怕来往客商对叶娘做那种事情,所以才化成了老妇人。
    叶娘诉说道:“这个月,来往的商客还不多,所以我们只能对两位客官下手了。”
    刘翊依然没有放下手中的剑,冷言道:“你们难道就不能逃吗?既然不愿意做,那就趁着月黑风高的夜晚逃跑啊。”
    那掌柜的哭诉道:“客官,小的又不是没有那么做过,只是如果小的跑了,外面守着的人抓到,自然会受罚,不信您看……”
    说着,男人解开了腰间的带子,衣服松开了,露出了坦荡的胸,只见他的胸前有一块深红色的红色印记,还有一道道或深或浅的鞭痕,看样子应该是有些年头了。
    “这可是那个恶霸烫的?”刘翊问道。
    那掌柜的跪在地上,泣不成声地说道:“是啊,是小的有一次带贱内逃跑,被他们抓住了。他们不敢对贱内怎么样,因为恶霸看上了贱内的身体,那些手下自然不敢对贱内怎么样,只能对小的动手了。”
    刘翊将手中的剑插回剑鞘内,从腰间解下钱袋子,拿出了十几两银子递给掌柜的,说道:“拿过这些银子,你就带着你的媳妇逃出去,去过好日子。”
    说到逃出去的时候,刘翊有些动容了。
    他和许延君何尝不是在逃,如若他不登上皇位,他和许延君以及许氏一族和整个益王府都只能等死。他现在算是逃出来了吧?他登上了皇位,但是生活却并没有变好。登上了皇位的那一刻,他才知道他有了更多的桎梏、更多的不得已、更多的言不由衷。他也终于明白了父皇的无奈,历代帝王的无奈。可是当他登上皇位的那一刻,他已经为时已晚了。
    而又有多少帝王在登上皇位的那一刻幡然醒悟,但是又有多少帝王能在这个桎梏里面逃出生天呢?
    似乎没有,包括他刘翊在内,似乎都没有。
    那掌柜的接过了钱,迟疑了片刻,又将钱塞回到了刘翊的手里,绝望地跪坐在地上说道:“小的就算有了钱,又怎么逃呢?外面有恶霸的手下把守着,小的逃不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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