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绝非普通人。”李杰斩钉截铁地打断裴沼,石佛一般的脸上只有冷色:“强征一事,对我们也有好处,无论如何也要成行。”
“……”裴沼本想说些什么,但看到好友坚定的神色,最终还是闭上了嘴。
田府,陈岳姚的闺房中,几个婢女正捏着毛笔抄写《女论语》。被罚的陈岳姚却横躺在榻上,‘砰砰’锤着床:“贱人!气死我了!”
府里的奴才对此司空见惯,全都默默垂下头,专心做着手里的活计。
“娘子。”一个丹凤眼婢女咬了咬唇,壮着胆子凑到陈岳姚面前:“常言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如今杜宝珠正是有用处的时候,您何不给她点好脸色,哄着她替您做事。等她没用处了,再和她算账就是。”
回应她的是一记响亮的耳光,陈岳姚猛地坐起身,冷笑道:“放肆!我是什么身份,她又是什么身份?她会做点生意又如何,我凭什么哄着她?”
被打的婢子不敢呼痛,只是跪在地上道:“奴婢该死,奴婢胡说八道。”
陈岳姚见她脸颊高高肿起,模样狼狈,被杜宝珠哽住的心气总算稍稍顺畅了一点。招手示意婢子继续打扇,闭目沉思一会儿,才猛地起身:“大伯此时在何处?”
陈岳姚在书房找到田令孜,当头第一句便是:“大伯,那杜宝珠是贼军的奸细。”
田令孜正看着舆图,闻言撩了撩眼皮:“你这丫头,又在胡说什么?我和你说过多少回了,杜宝珠是个机灵人,你跟着她多学学,不会有坏处。你怎么就是听不进去呢?”
陈岳姚在心底大大地翻了个白眼:那小贱人就是会演戏,唬得你们都当了真。这有什么好学的?
面上却道:“并非我胡说,我有实实在在的证据!”
“哦?”田令孜见她难得不是胡搅蛮缠,总算来了兴致:“你有什么证据?”
陈岳姚将身边几个婢女叫进来:“咱们游猎会上遇见杜宝珠,是不是撞见她和一个身穿万骑军服的男子相会?”
婢女们迫于她的淫·威,哪敢说不是。
陈岳姚这才继续道:“可我过后找遍了万骑军,也没有找到这么一号人物。大伯您说,这是不是十分可疑?”
田令孜微阖着眼,脸上看不出什么神情:“许是人家怕你追究,故意躲起来了呢?”
“才不是!”陈岳姚娇蛮的跺了跺脚,大声申辩道:“您若是觉得这不奇怪,那失踪的神策军小队总是真的吧?杜宝珠一个小官之女,雇那么多功夫一流的护卫做什么?分明是做贼心虚!”
“姚儿。”田令孜见陈岳姚说来说去,说不出个可靠的证据,眼底露出几分失望:“你想对付一个人的时候,要么凭拳头,要么就得凭心计。光是捏造几个一查证就会败露的假话可不行。”
“杜宝珠在城外遇袭的事早就传开了,我派人去现场调查过,她没有说谎。至于你说的贼军,也是没影的事。”
“可是宋文通一行人确实失踪了啊?即便她不是乱军,也是杀人凶手。”陈岳姚见田令孜不为所动,不由着急:“她明知神策军是您的人马,还敢动手,分明就是不把您放在眼里……”
“姚儿。”田令孜放下笔,和颜悦色地将陈岳姚招到身边:“你是快要进宫的人,往后没了大伯照拂,做事细致些,凡事没有把握便不要胡说,明白么?”
陈岳姚知道自己这个伯父越是生气就越是爱笑,不由浑身颤抖:“姚儿明白。”
“这才是我的好侄女嘛。”田令孜替陈岳姚理了理散在耳旁的碎发,随意扬声道:“去吧宋文通叫来。”
听到这个名字,陈岳姚悚然一惊。
没等她想明白事情是怎么回事,那个阴鸷瘦削的年轻男人已经跪在了书房里:“见过田中尉,见过陈娘子。”
宋文通比上次见面的时候瘦了许多,像只骷髅一般。身上没穿神策军的服饰,右手还少了一截小拇指,看着有些吓人。
陈岳姚难得生出一丝惧意,忍不住往后退了退。
宋文通目睹她的反应,眼中的暗色越发浓郁,却低着头不让上首两位主子看见。
“起来吧。”田令孜倒没觉得这场景有什么不对,笑眯眯地招呼宋文通起身,又转头对陈岳姚道:“宋三郎其实早就回城了,府里的护院见他几次在田府外徘徊,就把他抓了送到我这里来了。”
“也幸亏抓住他的是咱家的护院,而非别的什么人,否则你私盗兵符的事传开了,圣人治你个杀头之罪,我该如何保你?”
陈岳姚早就将神策军当做陈家的奴才,使唤奴才天经地义,哪里会想那么多。这时听伯父一脸认真的说起此事,才感到后怕:“姚儿知错了。”
田令孜却摇了摇头:“姚儿啊,你做事这般不谨慎,让我如何放心送你入宫?”
陈岳姚咬着唇沉默不语,在她看来,若是伯父因此不再送她进宫才是最好的事。
然而,田令孜并不让她如愿:“从今天起,好好和杜宝珠相处,跟她学学心计。明年我将她一同送进宫中,和你做个伴。”
陈岳姚纵然有千般不愿,对上这个总是笑眯眯的伯父,却什么也不敢说,只能委委屈屈地点头应是。
等她离开后,田令孜低头看了看瘦如干柴的宋文通,轻飘飘地下令道:“把他扔到乱葬岗。”
宋文通千辛万苦从山贼寨子里逃出来,却没想到等待自己的依然是死亡,不由挣扎起来:“田中尉,仆愿为您赴汤蹈火,求您放过仆这一次!”
“不行啊。”田令孜遗憾地摇摇头:“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你乖乖去死吧,我会命人多给你的家人发二两银子。”
宋文通满心愤恨,还要在说话,却被两个大汉塞住嘴,拖出了田府。
长安城的西侧原本是一座村庄,然而这几年又是灾荒又是兵乱,渐渐成了流民聚集之处,反倒将原本的村民赶出了此地。
这些流民没有田地,也没有房屋,死了便用草席一卷,扔在荒山坡上,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一片乱葬岗。
两个壮汉驾着马车来到此处,将麻袋扔在地上,随意扎了几刀。他们刚一走,就有野狗豺狼从隐蔽处闻着血腥味钻出来。
豺狼的首领抬起鼻子猛地嗅了嗅空气,那血的气味十分新鲜,想来又是一顿美餐。它高高翘起尾巴,第一个用锋利的牙齿撕开麻袋,正要张口咬下去,却被一只缺了一截小拇指的手捏着喉咙。
“喀喀”,手指狠狠用力,豺狼首领的脖子便发出骇人的断裂声,吓得豺狼们四下逃窜,很快就没了踪影。
宋文通扔掉已经死透的豺狼,缓缓从麻袋中爬出来。他的胸口后背被连扎了三四刀,每个伤口都深可见骨,要不是他天生异常,心脏长在右边,此时早已毙命。
而现在,既然老天要他活下去,那他就要活出个名堂,才算不白活!
坐在乱葬岗的土堆上休息一会儿,他总算积攒出一点力气,跌跌撞撞下了山。从横七竖八的窝棚旁偷来一件衣裳,他便头也不回地向东北方向离去。
长安城依然一片太平。
杜记新茶铺最新的话题便是最近大出风头的文袍,谁家娘子要是没有一身文袍,作夫君的简直抬不起头。
好在新冒出来一家平宜成衣铺,店里也卖文袍,只不过这家的文袍外层是丝绸,内层却是麻布。如此一来,价钱低了一半,手头不宽裕的娘子也能咬咬牙,为自己置办一件了。
这家成衣铺的店主自然也是周氏,不过为什么大费周章开一家新店,不在迢迢工作室直接卖这种便宜文袍呢?
用杜宝珠的话来说,就是要保持迢迢工作室的格调,以免贵女们嫌迢迢工作室的东西过于便宜,跌了她们的面子。
然而,即便已经分作两家店,还是有许多贵女嫌满大街都是文袍,抢了自己的风头,不愿意再买新的文袍了。
“娇娇儿,咱们得抓紧研究新款式了。”周氏如今尝到了奢侈品和平价品的甜头,熊掌和鱼都舍不得放弃,于是买了许多金饰企图诱哄杜宝珠再多拿出几套设计。
可杜宝珠并不擅长设计,能搞出这么一套爆款,靠的全是前人的智慧,和周氏的眼光。让她再设计一套,简直要了她的命。
“二婶,您才是京都最会穿衣服的人,这新款自然得由您来设计。”
“我?”周氏连连摇头:“我也就是跟在别人身后学一学罢了,哪里懂什么设计。”
婶侄两推来让去,怎么都没有结果,只好暂时作罢:“那咱们如今该怎么办?这就让裴大郎他们穿上新款男袍?”
“这个还不是时候。”杜宝珠摇了摇头,道:“后日就该是金粉社举办诗会的日子吧?”
“咱们不妨换一换口味,搞一次主题茶会,也好让各位夫人开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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