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师带我去是为了我的眼睛。当时我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但是他一定做了些什么。那些周期,还有单调的摆锤声,我囚禁在高塔上,观察那些钉子因为光投下长长的阴影。光与暗的小小游戏现在就开始了。
中央那个璀璨的石英体,仅仅是十七种基本粒子构成的,但是呈现的远远不止十七种基本粒子那么简单。我的手爱抚的摸过它光滑的表面,一阵剧痛电流一样击穿我的全身,那个时候我深处多维宇宙之中,我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是。眩晕带来脑震荡的感觉很难受,但是在这之后会获得宁静。
宁静以及答案。
我看着石英体里真象的底片,现实本身也没有这么清晰。埃奎塔斯收录一切,而我正在窥探它的奥秘,像偷尝伊甸园的禁果。“人去不去了解世界不在于他能力多大,而在于他多想知道。”我窥见了隐缠序的奥秘。
大海比往日温柔。我在阳光和空气中活着,但是那些人已经在深海里死去,可能还有一丝空气,在生满铜绿的沉船里注视着我,离我越来越远。他们是为了我死的,我一直这么认为,我活着的时候死去的东西都和我脱不了干系。导师一个人出海的时候我在海边不知道要等多久。其实一个渔夫也很幸福,从岸上出生,某天死在海里,被海浪冲回岸上,每天面临深不可测的海底垂钓,在鲸鱼沉睡的雪白巨大骨架上穿梭,海鸥绿玻璃一样的眼珠悲哀的注视他们,宣誓它的哀悼。
我的所有都和大海有关。
我们新的实验室已经建好了,就在过去的废墟上。事情已经过去了,但是海底依旧没有平静。我的实验就像自己推到了一片小小的骨牌,结果越来越大的骨牌最终会砸死我们所有人,所有人都不能免受其害。史提凡不会就此罢休,他们都是,因为我不知道蛇的目的。
就在一周之后774又在同一张饭桌上宣布了和两年前一样疯狂的决定。“疯狂”是“他们”形容我们最多的词。两年前的冬天,雪像破碎的地毯一样铺在蒸汽腾腾的大地上,一派萧条的景象。那天在饭桌上是一条在黄油里游了二十年的鱼和绿眼虫汤,774在叉子上心事重重的磨刀,盯着我空空如也的盘子。
“Sapeo
is.”他突然说话了。
我愣了很久,没有听清是什么。知识如此苍白。
DTR35指指窗外。“πτηνα。”
第二天,774的实验室多了鸟。那么多鸟,各种各样的色彩,不同的叫声,一样喧闹。不知道他喂了什么样的粮食,第一天鸟还只长出了羽毛管,眼睛上蒙着蓝色的睑,第三天就可以羽翼丰满的到处飞了,它们击打着所有仪器,乱叫着只有它们听得懂的语言,蓝色,红色,白色的羽毛飘在各个角落,每一个地方都有鸟在栖息,774坐在羽毛的龙卷风之中,眼神的狂野透露出他想和它们同化的欲望。我们都很担心。
“我看到过JR774,在顶楼天台上。”DTR35托着腮对我说,“他身边是一只秃鹫。那只秃鹫羽毛沉重而杂乱,紫红色的肉瘤坠在脖子下面。它看我的时候,眼睛上蒙着不干净的白膜,是菌还是藓我不清楚,它给我一种将死的感觉。我觉得它居然和去、JR774的背影很像。很像。我想总有一天,他会像这只秃鹫一样死去。”
后来扫除的时候清洁工再也受不了这些可怕的鸟群,我们的实验楼全是动物园的气味。她赶走了它们,又是一场混乱,774的左嘴角在抽搐,但是没有阻拦,他简单的理想和惊慌逃走的鸟群一起离开了,只剩下一堆埋葬我们膝盖以下的羽毛堆。那天他像一个失落的神,一个被谋杀的君王。
“你、要、养植物?!”DTR35用餐巾刮了一下嘴角,“你,养植物?”
774只是点头。“没办法阻止疯子的天才行为。”DTR35用美声说出戏剧场景一样的台词,拉开架势后退着走出了餐厅,还向我们这些虚拟的观众致谢。
植物。铺天盖地。
其实也不是真正的爱惜,只是想种,只是想看。就是辛辛苦苦找来的花籽,撒在土里,然后看着生机勃勃充满希望的绿色植物一点点枯萎下去,变成不光彩的暗褐色的尸体,最终变成泥土一样的颜色。泥土和我们只差一个上帝,但是上帝在哪里呢。
“也许就是不浇水,花才会死吧。”DTR35继续用左手画他被烧毁的枪械图纸,向蹲在角落的774提出意见,“它们会长成什么样子呢?”
“不可能养活的。”轻描淡写但是毫无疑问是一记重击。DTR35像又被烫到一样走开几步,靠在远处的窗台上。
“不管离得多远,海浪总会来的。”
“我不知道它们会变成什么样子,我甚至不知道它会不会是一朵花。不要对来不及定性的东西有任何定性的期盼,毁掉它是安全的,毕竟。”774拔出枯死的植物脆弱的茎别在我耳后,“不该存在的东西本来就不能让它蔓延。”
那些花,后来它们都死了。我们默默清理了一下午的尸体和贫瘠的土壤。那是一个温暖的午后,空气干净的让我过敏。金色的阳光打在毫无生气的实验楼里,壁砖变成了粉红色,很美,很好。
花死了我没伤心,一点也不。
那是又一个我根本不想触及的伤口。这是死亡的形态,死亡和实验结合在一起体现在柔弱美丽,几千万年前就存在的古生物上,显得脆弱而不堪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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