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海归人

    
    姜海风紧紧地抱着笔记本，说：“方宁，对不起，我现在确实有事。我……”
    方宁眼里露出一丝不快，但立马很冷静地侧身让开，冷漠又不失礼貌地说：“对不起的是我，打扰了。”
    听到这话，姜海风脸上尴尬地笑了笑：“你也不少事吧，好好加油。”
    方宁看看她，什么也没说。姜海风看看他满脸不快，赶紧离开。在她看来，都不是青春期萌动的小年轻了，大家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说清楚？她，讨厌暧昧，讨厌费力去捕捉飘荡在空气中的似有似无的情意。但她刚才的态度，肯定是伤害到他了，这个在夏都长大的家境优渥的大男孩，她从二楼楼梯拐角的窗户望出去，方宁已经走了很远，爬到三楼处再看，视野里已经没有他的背影。
    在姜海风心里惆怅时，收到了姐姐的信息，小俩口已经到达老家了。
    姜海云回去后头等大事自然是先回家给姜父姜母讲讲出行的事，姜父听完笑了笑，嘱咐她到岗了记得去走动走动同事，毕竟请假这么长时间，工作扔给了大家。姜母则打听了一下自己的小女儿的情况。
    “她好着呢，毕竟在夏都在了那么长时间，什么什么地方她都知道。”姜海云说。
    姜母摇摇头：“这孩子啊，一个人我总是不放心。”
    “她呀，不知道，那么优秀，您不用操心。”姜海云宽慰母亲，其间瞟了姜父一眼，姜父的神情毫无异样。
    姜母又摇摇头说：“女孩子总归是要找个一起过日子的人，一个人在外面，我们不放心。”
    还没等姜海云回应，姜父对姜母说：“这事不能急，让她自己慢慢来，别找了又闹什么分手，闹离婚。”说完，给姜海云俩口子续上茶。
    茶是熟普，汤色浓厚，刚刚喝的一杯下到胃里不涩不苦，醇厚回甜，现在这杯，姜海云已经没心情喝了。赵洪谢过姜父，喝了一小口，夸这茶好，顺便提到了姜海风：“不用担心她，她呀，可好着呢。她……”
    姜海云用手肘碰了碰赵洪，姜母说：“小赵，喝茶。”
    姜海风是姜家的人，她的事是姜家的事，现在讨论她的个人问题，赵洪开口显得有些管闲事，何况，他并没有给姜家长辈留下多好的印象，姜海云见丈夫不再说话，大家客客气气，这样很好。
    回到医院，一切还是照旧忙，午餐后，护士小雪见到她打趣说：“哟，海云姐，我以为你不回来了。好久不见，非常想念。”
    “雪妹妹，我这不回来去哪里啊，你这是想我还是撵我走啊？”姜海云逗着小雪。
    “姐，我还真以为你会像赵主任一样走了呢。”小雪边嚼着鱼干边说。
    “什么？赵副吗？赵副走了？”姜海云很吃惊，科室里八面玲珑，高学历高情商的赵副离开医院了。
    小雪擦擦手上的辣椒面，说：“是啊，赵眼镜几个月前就打了辞职申请，本来早就要走，这不是选主任这事耽误到他，推后了几个月。”
    姜海云回想起彼时和现在的刘主任、赵副一起去办公室谈话的情景，多少有些唏嘘，虽然赵副是没有她病人多，但也是科室的一把手，以他的能力和灵活劲儿，估计再过两年还真就是主任了，这一走，还不是调离，直接辞职，这都怎么一回事啊。
    见姜海云有些疑惑，小雪继续说：“海云姐，赵眼镜这走了好啊。”
    “怎么好了，尽瞎说。”
    “他去的一家私立医院在二线城市，据说每个月拿的是这个数。你说这不走干嘛呢？”小雪伸出三个指头在姜海云面前晃了晃。
    “哎呀，真不少。”姜海云恍然大悟一般，确实，在单位没有个前景，野心用在票子上，确实是赵副这样的人做的事情。“那他孩子老婆跟着过去？”姜海云问。
    小雪摇摇头：“不清楚，可能是跟着过去，赵眼镜估计会带着去，据说他当初就是因为爱情才跟着女朋友到这里来的，结婚后夫妻关系特别好，现在大概会带着家人一起走吧。”
    姜海云想起赵副的老婆几年前产检时来过单位，高个子，白皙的皮肤，斯斯文文的样子。听小雪这么一说，她忽然很羡慕这对夫妻，赵眼镜呆在这里，确实是可惜了。
    聊着赵副，陈副跑了进来：“小姜来了啊，正好，那边有个腹痛的要看看，急诊要内科过去个人。”
    姜海云边扎头发戴帽子，边说：“陈副，您就直接在急诊科得了，天天做这跑腿的活儿。”
    “姜医生啊，我看急诊缺我不要紧，现在就缺你这样一个医生。我就干干体力活，你这干得都是技术活啊。”陈副边带着姜海云走边说。
    “陈副，话可不能这么说啊，这让急诊那帮人听到，还以为我这不做事呢。”出去游玩了一圈回来，姜海云的脑子似乎没那么混沌了。
    “没办法，现在急诊确实缺医生。”陈副吐着苦水。姜海云见过他吐苦水——向来医院闹事的患者家属吐过，向各个科室的大腕儿吐过，现在向她吐，怪不得小护士私下里叫他“苦水一哥”。
    当然，苦水一哥陈副还是比较温和的，否则这个绰号也不会在单位传开。此外，单位里还有一个苦水二哥，这是急诊科的秘密，称呼他们原来的主任李大圆的。据说李大圆每次开会，都会倒苦水，不是哀叹科室经费紧张，就是痛诉急诊病例复杂，不是哭着喊着说医疗资源配置不合理，就是义愤填膺地陈述医生职权的落空，每次开会搞得医生护士的情绪此起彼伏，开完会一琢磨又是什么都没说。于是，急诊的小护士们每次开会前都会预测会议的槽点是什么，几次下来，会议就变得不那么死板了——小雪知道这个消息，第一时间就和姜海云分享，当时姜医生还想：“看不出来老李这个好男人也有这样的一面。”
    下班后姜海云要了病历把近两周的病历看了一遍，她的那几个初诊病人复诊没有什么异常。晚上八点，她脱了白大褂离开。停车场没有几辆车了，一阵风吹来，落叶从脚边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