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海归人

    
    打了半宿吊瓶，尽管是大医院，但夏都医院晚上的急诊室除了值班医生，只有姜海风和方宁。方宁把围巾垫在姜海风的脑后：“累了就往后靠一靠，歇一下。”
    姜海风心有不安地望着他：“抱歉，耽误你时间了。”
    “你不是应该说‘谢谢’？”方宁故作严肃，看到她没有回应，把医生开的处方展在她面前，说：“是个感冒和神经衰弱，没多大事，不过刚才那医生建议你做个核磁共振，过几天你是回家检查还是？”
    姜海风看了一眼病历本上贴着的诊断书，伸手想把它拿在手里，方宁收回病历本：“我帮你拿着，你别动。”
    “谢谢你啊，我过几天还得去实习，就呆在夏都了。有空了就去检查。”姜海风见方宁眼睛里有一丝琢磨事情的味道，又宽慰他，“放心，我身体可棒了，恢复很快的。你知道吗，小学时我生病从来不请假，请假在家里一闲散，病得更严重了，有一次感冒去参加爬山比赛，我们组还得了小组第一，当天留一身汗，第二天都好啦。”
    看着她病了还这么跳脱的样子，方宁心里忍不住笑了，但脸上一副认真的模样：“小风，不要大意，还是去好好检查一下。不然生病了谁照顾你？一个人瞎折腾。”
    “嗯，真是麻烦你了。”姜海风没心没肺地笑着，也客套着。方宁摇摇头，两人沉默。值班护士到输液室看看：“还有一会啊，完了叫我。”
    “好的，谢谢。全院伺候我一人，待遇真好。”姜海风后半句是对方宁说的，她打打趣。
    方宁马上打回她的话：“说什么呢？要健健康康的。”
    姜海风撅撅嘴，又笑了。
    方宁看了她一眼，眼睛立马望向别处，问：“实习不回去过节？”
    “嗯。”姜海风点点头。
    “不想家？”方宁闲话拉家常一般说。
    姜海风笑了笑：“想啊，但早点完成实习好，一个人呆惯了，也不觉得想。”
    方宁心里有些惊讶，这家伙是不近人情吗？他忍不住问：“大家都团聚，家里人不想你吗？”
    “想啊，但实习完了有空回去也一样啊，再说，春节回家不都是走亲访友，哪里有时间陪家人。”他不得不承认，姜海风的话没有错，只是这思路，不多问两句还真的理解不了。
    看着她说完很乖巧地笑了笑，方宁心里有一丝凉意，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现在的姜海风，还没有初识她那样熟悉，这种感觉让他很不安，用手卷了卷病历本，说：“可惜我今年不在夏都过年，要和父母回宁城，不然可以一起看看烟花什么的，夏都的节日特别热闹。”
    姜海风听得心里一紧，眼光“倏”地柔和了一瞬，可没几秒又眉眼弯弯地笑了：“方宁，大过节的陪家人啊，看什么烟花啊，烟花哪里没有？好羡慕春假到宁城，宁城现在可没夏都这么冷。你老家是宁城的？”
    “不是，我父母的老家是宁城的，我就是在夏都长大的。”方宁心里有些不快，他看到她眼里闪过的一丝柔光，但她的回应却意料之外。
    “哦。”姜海风点点头，“夏都真好。”
    “是啊，夏都这么好，你打算以后留在夏都吗？”
    面对方宁突如其来的问题，姜海风摇摇头：“没打算，这里呆了很多年，但没有归属感，压力又大。”说完看着方宁。
    方宁收回看着她的眼神，问：“要是在这里恋爱结婚了呢？”
    姜海风一怔，赶紧移开落在方宁身上的目光，心里又骂了自己一句“想什么呢”，接着，她歪着头眯着眼，带着夸张的表情对方宁说：“那那位夏都的大叔可就瞎了眼了，我赖着他，吃他的，喝他的，哈哈哈。”
    “你不会的。”方宁无奈地笑笑。
    年三十前，单位里除了值班的都走完了，留着值班的除了一个副社长，就是一些新进员工。年三十这天，姜海风和社里的小员工道别后，早早吃了晚饭和父母视频完，就穿着羽绒服乘车到夏都大厦，大厦前是一片广场，这里已经摆放好很多烟花。她到旁边的快餐店点了一杯热牛奶，坐着等待点燃烟花那一刻。零点，烟花秀开始了，整个广场火树银花，大厦上空也是百花竞放。姜海风的手机亮了，方宁来消息祝她新年快乐，沉浸在绚烂烟花中的姜海风回复：夏都的烟花真的很漂亮，新年快乐。
    没有妹妹在，姜家春节的应酬全都落在姜母和姜海云身上。姜父嘱咐女儿，有几家亲戚不能不去，姜海云小俩口就忙着走亲访友。“要是在我家过年，就没这么多事了，家里多的是小孩。”赵洪坐在副驾驶座有些不满。
    姜海云白了他一眼：“就回来过一个年，怎么这么啰嗦。”
    赵洪有些委屈地说：“走这么多亲戚，也不见记得我们，不都是问弟弟和海风？”
    “想那么多干嘛？大过年的。”姜海云不否认丈夫说的，去过的几家亲戚长辈，问的不是家里的儿子就是天之骄子，父亲的干弟弟还把赵洪的名字叫错了，今年春节，就像是夫妻俩到亲友间刷存在感。
    可能是名字被叫错，赵洪继续委屈地念叨：“这么多客套的，也不见这些人来往，你家怎么这么多事？”
    “是啊是啊，事情多，委屈了累了，今天妈炖着木瓜猪蹄，一会回去好好补补。”姜海云只感觉自己像是在哄个小孩。
    “呵呵。”赵洪并没有停下抱怨，“这里的木瓜不新鲜，猪蹄也没有镇里的生态。”
    听到这话，姜海云几乎吼道：“够了。”把车听到路边，转头怒气冲冲地问赵洪：“去你家还是我家？”
    赵洪开始一言不发，过一分钟后，语气缓和地说：“你看看，发什么火呢？”
    “赵洪，我告诉你我忍得可以了。去你家还是我家？”姜海云继续问。
    赵洪怯生生地看了她一眼，低着头说：“我不说了。回家。”
    回到姜家，姜家来了客人，姜海云打过招呼后回到卧室，赵洪去餐厅一个人坐着玩手机。姜母见姜海云脸色不对，等客人走后，拉着姜父暗戳戳地指了指女儿的卧室，说：“闹矛盾了？”
    姜父伸头看看餐厅里耷拉着脑袋的赵洪，摇摇头说：“唉，跟小孩一样。”
    姜母点点头：“唉，我叫他们吃饭。”
    晚饭时间，赵洪边喝汤边夸姜母的手艺好，猪蹄炖得很香，说完还不时瞟一眼姜海云。姜海云没吭声，姜父给赵洪夹了一些豆芽，说：“小赵，吃饭，吃饭。”
    姜海云看着姜父，心想，赵洪就不知道别人不爱听他说话吗？——连着几天走亲访友的体力活，她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