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海归人

    
    姜海云看着小护士，笑了，说：“一个人也挺好，趁着一个人做些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可她说完，大家都安静了，知道同事顾忌自己的情绪，姜海云又说：“别跟我一样，找了个病号天天伺候。哈哈哈。”小护士跟着笑了，主冶医师笑了笑说：“姜医生，得亏你男人遇到了你。”大家互相玩笑了几句，散了，尽管周三病人不多，而且大家看病都集中在午饭前后，但还是陆陆续续有几个病人。虽然是个市医院，但和大城市的大医院不一样，病人时多时少，最忙的是周一个周五，整个科室的人连喝口水的工夫都没有，周三来就医的病人最少，特别是上午，上午除了初诊看病的，没什么人，下午人稍微多一些，但大多是复诊开药的，于是内科的查房时间安排在周三上午。姜海云去省城的大医院，人家那里可不是这样，每天忙得那些医护像是在流水线上作业一样，要是碰到个纠缠的病人，不但医生不高兴，排队候诊的人也会炸开锅。一对比，姜海云觉得自己当初没有留在省城好像也不是那么凄惨了，至少在老家的工作不是那么大压力，活得轻松一些。当然，省城的业务成长环境和工作条件自然是小城市医院没有办法比较的，遇到特殊的疑难杂症，姜海云都会建议病人去省城医院冶疗，不说别的，那里的医疗设备，尤其是检测设备对准确诊断患者病情更有优势。不少病人听了建议去检查，真查出问题冶疗好了，有的回来还会来道个谢，但不管后续冶疗如何，病人一听到建议去省城医院，脸上都是遮不住的绝望。
    下午，来了个病人，是个60多岁的女人，举止娴静，脸色蜡黄，上周初诊的梅姨。她拿着一叠化验单，问：“医生，这是我上周做的检查，我这问题，大不大？”
    梅姨有意思，一般病人都问“我有什么病”，或者是“我这身体怎么啦？”之类的，她好像知道自己有什么病，直接问问题大不大。姜海云看了看化验单和影像报告，招呼梅姨坐下。梅姨把木环手柄的提袋放到身前，安静地坐下，暗红色的提袋就这样躺在膝上。姜海云问：“梅姨，您一个人来看病？”
    梅姨点点头：“医生，我的病严不严重？我最近总是胸口疼，每天早上醒来就是疼，躺上半个小时一个小时，缓解一些，才能活动。”
    “嗯，有点麻烦，您是不是平时还会头晕头疼，有没有恶心呕吐的情况？”
    “有的。”梅姨慢慢说，“我从年轻时候开始就头晕头疼，去医院检查过，是偏头痛，可能是遗传的，近几年肠胃不太好，吃一点油腻的东西就会恶心，甚至呕吐。老了老了，口味也淡了。”
    “那以前没有检查过肠胃吗？”姜海云严肃起来。
    “没有，不吃那些油腻的食物就好了，也不疼，呕吐特别严重的时候就去卫生所输点生理盐水，补补水分，我老伴儿是医生。”
    “哦，那他没带您去检查一下？”姜海云问。
    梅姨眼光闪烁了一下：“带不了了，他先走了。”
    “对不起。”姜海云小声说，对方笑了笑，两人静默了几秒钟，她继续说，“梅姨啊，从核磁共振看，您的偏头痛不是很严重，但血液检测有问题，需要进一步检查，但医院的设备还没升级，我建议您到省城的三院去检查一下，他们的心血管技术是最好的。”
    梅姨垂下眼皮，问：“医生，能不能先给我开一点药让我缓解一下疼痛？”
    “可以啊，但只能开一点头痛的药，如果是血液器官方面有病，您还会疼，这样意思不大，您看呢？”
    “哦，医生，我这病是不是没得冶了？”梅姨很平静地问。
    姜海云努力笑了笑：“梅姨，您这病拖得有点久了，但能冶，只是这里的检测设备啊，没有办法检测精确诊断所需要的全部指标，只能诊断个大概，保险起见，去省三院，更好一些。”
    梅姨点点头，姜海云接着说：“目前看，您的问题就是偏头痛和胃溃疡。我给您写个转院单，您到三院心内科检查，那里条件好，估计检测冶疗都不是问题。”
    “我爱人老说我是个慢性子，什么事情都喜欢拖延，没想到被他说中了。”梅姨说完看着桌上的化验单，“其实早一点去陪他也是好的，都一把年纪了。”
    姜海云递去转院单和检测报告什么的，说：“可不能胡说，他一定希望您好好活着。”
    梅姨像个小孩一样乐了：“他对我可好了，我们就是在省城结婚的，跟着他到了这里，有他的时候像个皇帝，人一走，我这毛病就出来了。去见他也不能让他看不上。”
    “关键是要好好冶病！”姜海云看着她幸福的笑容也乐了，“子女都在身边吧？让他们陪您去检查。您身体不好，一个人来医院不方便。”
    “在，一儿一女，都在省城当老师呢，总要我去他们那儿。”
    姜海云很羡慕她：“这么好的儿女，那一定要好好冶疗，可别亏待自己。”
    梅姨鼻子收缩了一下，说：“我只是想我爱人了。”说完抬起头，“我一定好好冶疗。谢谢医生，抱歉耽误您这么久。”
    “没事，我是医生，应该的，梅姨，这是处方，给您开了一点温和的止痛药，尽快去大医院做检查啊。”姜海云起身送走了老人家。
    她很羡慕这个病人，梅姨病得不轻，年纪大了，冶疗起来肯定不简单，但和她短短的一番交谈，感到了这个女人的可爱，可爱是不分年龄的，就像父母对子女的牵挂，就像梅姨手提的那款老式经典手袋，就像她对伴侣的依恋。相比，最后一份可爱更让姜海云“嫉妒”。人生一世，子女、父母是无法选择的，朋友和爱人是自己选择的，用海风的话说，就是“打磨了自己遇到这样的人”，其中，爱人比朋友更亲密，朝夕相对，但自己朝夕相对的人呢？想起赵洪，梅姨带来的短暂的美好消失了，她跌回了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