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宇澄清

第六十九章 自首

    
    夜半十分,李夫人躺在床上看着丈夫胳膊上的那一小块淤青,既觉得好笑同时又感到有些无奈……
    涂了点跌打酒,想到刚才的是李成忍不住地笑了笑,“这丫头,下手也没个轻重!这倒让我想起了晓晨那丫头!”
    李夫人也笑道:“她也就在你我之间这样罢了,这丫头从小就被父母抛弃,或许在她的心里是真心把咱们当成她的亲人吧。还有你难道没有看出来吗?这丫头虽然嘴上叫着哥哥,但是心里对那傻小子的感情早就已经变了。”
    “这哪能没看出来!上次那小子去妓院,那丫头整整哭了一宿,还有今天我就随口那么一说,这丫头就下那么重的手掐我,这都已经是明摆着的事了!”
    李夫人问道:“你上次给叶辰那老家伙写的信,他有回信没有?”
    “回了,叶兄还是不同意!他说如果他们两个私自相认,他就把丫头带走,让他们两个一辈子也不能相见。”
    李夫人听完,埋怨道:“也不知道这老家伙怎么想的,非棒打鸳鸯!”
    “谁说不是啊!唉……算了!早点休息吧,时间不早了,这件事情以后再说吧。”面对这样的情况李成也是一筹莫展……
    一夜过去,城里十几家药铺的账本都已经全部送到了县衙,厚厚的账本几乎堆满了整个书房,看着这些账本,沈环不由得发出一声苦笑……城里的这些药铺实在是配合地有些太过头,自己只是让他们将账本交上来而已,可他们竟然将几年前,甚至十几年前的账本也全都给交了上来!
    与刘知县他们一起整理着账本,沈环看着一旁吃瓜看戏的宋石心里觉得有些不平衡,“我说你也过来帮帮忙行不!没看见我们这里这么多活!都快忙不过来了!”
    “关我什么事,我又不会破案,我就是来看热闹的。”
    “你就帮我分分类,把最近一年的账本找出来就行!”
    “可我不识字啊!”
    宋石这话差点没把沈环给噎死,也是怪他真的忙昏了头,居然连宋石不识字这回事都给忘了!看着宋石依旧在那啃着手里的苹果,沈环第一次觉得当文盲其实有时候也挺好……
    面对眼前的这一团乱麻,整个江阴县衙整整忙了一个早上,临到中午吃饭时这才稍稍缓过一丝气来,然而就在刘知县刚把一块肉放到嘴里的时候,门外的登闻鼓竟然响了起来!
    “这他娘的谁啊!还让不让人消停了!吃饭的时候还他娘的敲!敲他娘的X!”
    刘知县登时就火了!把碗往桌上一摔就冲了出去,跑到县衙门口指着刚才那敲鼓人的鼻子骂道:“你是有病是不是!大中午的能不能消停会!你不吃饭别人还要吃饭呢!”
    敲鼓人见刘知县如此,一下子就被吓懵了,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回答。见他杵在那不说话,刘知县心头的怒气更盛了几分,“我说你有事没事!难道你是来拿本官消遣的不成!来人!把这厮给我拖下去重打二十大板!”
    或许是听见刘知县要打自己,敲鼓人这下终于反应了过来,连忙说道:“太爷请息怒!学生不是故意!学生是来投案的!”
    “投案?投什么案?”
    “顾家小姐被杀一案!是学生亲手做下的!”敲鼓人语出惊人!
    “啊?!你再说一遍!”刘知县听完吃了一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我亲手杀死了顾彩蝶!(顾家小姐的名字)”
    “你等等!”
    此时刘知县的食欲已经完全消失不见,让人通知了沈环之后,换上了身官服,将敲鼓人给带到了大堂之上,向他询问起其中的详细情况……
    敲鼓人的名字叫楚剑,乃是江阴城里的一位书生,沈环曾经听说过此人,好像还是前几年进京赶考的江阴士子中的一位!如果沈环没记错的话,这个楚剑今年应该有三十二岁了,因科举屡次不中,现在他已放弃了入仕,和自己一样,在城里以教书写字维生。
    刘知县向楚剑问道:“楚剑,你将你如何杀死顾彩蝶的事情如实讲述一遍!”
    “我是用绳子勒死了她以后,又剥下了她的面皮,然后把她吊在了新房里的房梁上……”
    听着楚剑讲述的一切,刘知县的眼睛里散发着兴奋的光芒,他是真没有想到这天上还真能掉馅饼,并且一下子就砸到了自己头上!自己方才还在为破案的事情发愁,没想到这真凶居然自己跑来自首了!这可是白捡的功劳!当下惊堂木一拍,让楚剑签供画押把他关进了大牢之中。
    退堂后,刘知县心情倍爽!连忙招呼厨子又给多加几个好菜,然而正当他准备再次享用美食时却再次被沈环给打断了……
    “刘伯伯,你不会是认为这个楚健真的就是凶手吧?”
    “难道不是?他自己都承认了!而且你刚才也听到了,他所说的话和我们现场勘察的结果是一样的,如果他不是凶手,他又怎么可能将此案说得如此详细?”
    “可你没有发现刚才他话里的破绽吗?”
    “什么破绽?”刘知县问道。
    “你还记得你当时你问楚剑怎么杀死顾家小姐的时候,他所说的话吧?当时他说是用绳子将死者勒死的,可事实却是顾家小姐先是被毒死,被人剥去面皮之后,然后才挂到房梁上的!并不是他说的是勒死的!我听说当时现场有很多人,包括顾家的仆役下人,还有衙门里的捕快等等,说不定门口看热闹的群众也看到了现场的情形,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泄露当时的情形,所以得知现场当时是怎么一个情况并不困难!而顾家小姐被砒霜毒死的这件事却是我在衙门里验尸的时候才确认的,并没有太多人知道,如果真的是凶手来自首,他楚剑怎么会不知道死者是被毒死的呢?”
    “这!”刘知县心头一惊!他当时见到楚剑前来自首太过兴奋,竟然忘记了这个细节!
    “你不说我还真忘了!当时他交代的太顺当,我竟然没有注意!可这是怎么回事?他既然没有杀人,干嘛要承认这件事是他做的呢?”刘知县问道。
    “这就要去问问他了……我想其中一定有很大的隐情……”没有耽搁,沈环和刘知县立刻就去了大牢。
    昏暗的牢房里,楚健靠在角落里,一个人默默地坐在墙角,似是在哭泣一般,打开牢门刘知县叫了他几次才反应过来。
    “太爷,您来做什么?”楚剑向着刘知县问道。
    “没什么,只是还有些事情想问问你。”
    “还有什么好问的,您的判决不是已经下了吗?”
    楚剑似是不愿意多说,见他如此,沈环接过话头说道:“楚兄,我们这次来就是家常问问,我们就是想知道你和顾家小姐到底是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这么恨她呢?非要在她的新婚之夜将她杀死。”
    楚剑凄然一笑,“我并不恨她,其实我爱她……我和她是在顾家认识的,由于我屡试不中,所以从前年开始我就在顾家负责给彩蝶读书写字。彩蝶她的才情很高,不管我教什么她都能很快学会。她也长得很美,就像是天上的仙子一般……”
    其实这又是一个很俗套的故事,无非就是一个落弟的大龄书生与富家小姐日久生情的爱情故事。两个人情投意合爱的死去活来,无奈因家室背景等诸多原因被豪门强行拆散,此后两人只能隔墙相望,眉宇寄相思了。
    “那天我被顾伯伯赶出了顾家,临走前我告诉小蝶一定会凑够银子娶她过门!小蝶当时也答应我了,可我没想到,就在我当我攒足了银子打算上门提亲时,顾伯父突然把他许配给了另一个人!我去找小蝶问个清楚,然而她却告诉我,让我忘了她……我不能接受!为什么她要背叛我!背叛我们的誓言!既然此生不能和她在一起,那么就让我们到黄泉相聚!所以我才杀了她……”
    听完楚剑的故事,沈环并没有对他感到惋惜更没有对他产生同情,反而有一种很讨厌的感觉!他听了这么久,总算弄明白了一件事!这个楚剑就像是某阿姨电视剧里的男主角一样,为了个女人就要死要活!这家伙其实就是来干所谓的殉情的!
    虽然已经知道楚剑的目的,但是要想让他滚蛋却没那么容易,当时刘知县判得太快,已经把他打进了死牢,如今只能让他翻供重判才能彻底结束这场闹剧!可问题是沈环也知道有这种狗血式爱情观的人基本上都是属于脑子里缺根筋的,想要让这种人回头还必须想想办法……
    想了想楚剑刚才的话和他的家庭背景,沈环有了主意!盯着楚剑的双眼说道:“看得出来你很爱她。可能你不知道,她其实也一直爱着你!甚至她在出嫁前的一刻也都在想着你!你知道吗?我们在她新房的枕头下找到了一副鸳鸯刺绣,上面绣着你还有她的名字,从痕迹来看她在出阁的那天晚上还在绣着……”
    “我……”
    逼上一步,沈环把楚剑的话堵了回去,声音渐渐拔高,“如果你当时带她走的话,或许她会答应你跟你浪迹天涯,然而你却退缩了。当她嫁给他人的时候,你却因爱生恨,认为她背叛了爱情!当她披上嫁衣,直到最后一刻还在等待那个真正该带她走的那个人时,你却勒死了她!你可知她当时心中该何等悲凉!你可知,被挚爱之人杀死时,她该如何痛苦!”
    “别说了,就是我杀的。”楚健的神情并没有出现丝毫的波澜,只是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
    沈环看着他,沉默了一会,放低了声音继续说道:“据我所知你家中还有一个母亲是吧?你想过没有,如果你死了以后你母亲该怎么办?你想着你白发苍苍的老母亲,含辛茹苦把你抚养成人,最后你却身首异处,落个杀人犯的罪名,你想过没有她以后该如何生活?会不会被邻里欺负?会不会伤心欲绝之下跟着你一起去死?”
    这句话仿佛点中了楚剑的死穴,看着他颤抖的身子,沈环停顿了下来,声音一下子拔到最高,指着楚剑突然猛得喝问道:“大胆楚剑!你究竟是如何杀人,给我如实招来!”
    此时楚剑的心理已经出现了松懈,面对沈环大声质问,他本能地直着脖子脱口而出道:“我没杀人!”
    听到这话,沈环带着笑意拍了拍他的肩膀,自己的目的终于达到了,“楚剑,你也是读书人,想必你也知道公堂之上做为证法理不容!说吧,为什么你要承认自己杀了人?”
    楚健张了张嘴,这时他才意识自己是中了沈环的套了,即便是现在想要改口已是来不及……
    见着楚剑沉默不语,沈环想了想继续说道:“你不想说我我不逼你,只是我有个问题想问问你。你认识顾家的姑爷吗?你们既然是情敌应该对他很了解吧?你别告诉我你对他是一无所知!”
    楚剑沉默了许久,似乎是在犹豫什么,然而他最终还是开口说道:“顾家的姑爷叫唐忠,对于他我知道的并不多,很少有人跟我谈起过他,只知道他是从咸阳那边过来的,来这不久就和顾家搭上了关系,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理由,顾伯父竟然将自己的许配给了他!”
    “从咸阳来的?那可真是够远的,他会不会是顾家的什么亲戚?你可知他之前以何职业谋生?”沈环又问道。
    “是不是亲戚我不知道,也从来没听人说起过,不过我知道他以前好像是养蜜蜂的吧。”
    “蜜蜂?”
    沈环的脑子里一下子就想到了死者衣领上的那一点点蜂蜜,这会不会与此案有什么联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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