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红妆感觉好似做了一个漫长而古怪的梦,她梦见自己掉进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洞窟里面。洞窟很深,却又空无一人,只剩下呼呼的风声在洞外呼啸而过。
迷迷糊糊间,她仿佛听到有人在唤自己。
“红妆!”
声音温柔而低沉,让人闻而生悲。
“谁!”
她黛眉一蹙,便要从昏睡中挣脱出来。只是不知为何,她的神识却是软绵绵地没有半分力气。
“红妆!”
声音再次传来,其中的悲苦之意却是愈发的浓重了。随着声音的响起,一个模糊的人影渐渐浮现在她的身前。人影越走越近,也越来越清晰。
“秦禹!”
她轻声唤了一声。
人影似乎听见了她的声音,抬起头,眼角一弯便痴痴地笑了起来。
“红妆啊!”
洞外的风声陡然变得暴躁了起来。猛烈的寒风突然灌入洞中,瞬间便将那人影吹得无影无踪。
“秦禹!”
赵红妆低唤一声,随即缓缓睁开了双眼。
她目之所及,是一片被树枝遮掩了大半的蔚蓝天空。一轮煦日就挂在斜方的数团白云之间,正将明亮而温暖的阳光洒向这片大地。
赵红妆缓缓坐立,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块平整的岩石上面。岩石一侧还残留着篝火的余烬,一缕青烟从黑灰中徐徐升起,然后又被风吹散。
“你醒了!”
嘶哑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赵红妆神色一惊,连忙回头望去,却见自家老祖正神色委顿地坐在另一块岩石上面。
“老祖!”
赵红妆神色一喜,正欲起身,脑海深处却是突然泛起阵阵眩晕之感。赵家老祖见她摇摇欲倒,随手拂起一阵清风,托着她又缓缓坐了回去。
赵红妆刚刚坐下,突然又想起一事,于是手腕一转便取出了一枚传音符。她正欲往传音符中注入真元,一枚气刃突然呼啸而来,将她手中的传音符斩成了两截。
赵红妆神色诧异地望向老祖,却见老祖也正一脸落寞地看着自己。
“不用传音给他,都已经结束了!”
“结束了?”
赵红妆见老祖说得异常沉重,心中已然生出一丝不祥的预感。她咬了咬嘴唇,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秦禹,他怎么样了!”
“还活着!”
赵红妆闻言神色一喜,迫不及待地说道:“那我去找他!”
说完,她便挣扎着站立起来,摇摇晃晃地向外走去。
“如果你还想他活着,就不要去!”
赵红妆神色一怔,满脸不敢置信地望向老祖。她瞪大了双眼,想要从自家老祖脸上寻得一丝玩笑的痕迹,最终却是一无所获。
许久之后,她缓缓垂下眼眸,喃喃自语道:“拖累他的,原来是我么?”
她本是在自言自语,却仍然情不自禁地望向老祖,似乎想要从他那里寻得丝丝转机。老祖不忍看她,只好转过头去。于是,她不甘之意缓缓退去,脸色也随之变得无比苍白。
“滴答...滴答...”
一滴,两滴,三滴,泪珠滴落在地上,发出声声脆响。微风吹过此处,也为她所染,跟着呜咽起来。渐渐地,呜咽变成了低泣,低泣声又不断高涨,最终还是忍不住化作了撕心裂肺地嚎啕大哭。
不知道过了多久,哭声又慢慢变弱,最终消散了开去。赵红妆抬手想要擦干脸上的泪水,泪水却是一而再,再而三流淌出来。她擦了又擦,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眼泪。
“让我再看看他!”
老祖看着犹自红着眼眶的赵红妆,缓缓点了点头。
秋媚儿独立云舟舟头,任凭清风拂过脸上的面纱。云舟的周围环绕着数十支狭长的穿云梭,每支穿云梭上都站在两至三名影杀殿门人。队伍的外围,还跟着数十名的杂牌散修,他们有的御器而行,有的则乘着不知从哪里捞出来的破旧云舟。
影杀殿殿主罗令朝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不仅带上了所有的门人,还另外召集了近五十名于他交好的散修一同前往。一行一百六十多人就这样乘着五花八门的载具,浩浩荡荡地奔着玄源而去。
秋媚儿身后的甲板中央,一名头发胡须尽皆发白的老道正趴在一方矮桌上撰写赦杀录。十来名影杀殿弟子正围在一旁,新奇地看着一枚枚方正古文由老道笔下滑然而出。
所谓的赦杀录又名十杀令,乃是因为灭族令下有十杀,十杀皆起则意味着斩尽杀绝,存根不留。只是杀戮太盛,则会伤及天和,是以动手之人都会提前备下赦杀录,将十杀之属一一列于其上。
动手之前,灭族令的令主需以血为墨,将十杀一条一条勾去,以示甘愿独自承受一应因果。如若令主不愿承受太重的因果,也可以择其一二漏去,从而为自己留得一线余地。
还未靠近,便远远地看到一条狭长漆黑的峡谷横于群山之间。峡谷中端,一方石台半悬在外,看着好似血盆巨口上的一颗门牙。石台之上,隐约立着数十个身影。
“秦禹!”
秋媚儿双目一凝,已然认出站在石台前沿的人影正是秦禹无疑。她见他独自站在那里,背影却是说不出的孤独寂寥,仿佛有无数的悲苦之意萦绕在他周围,将他和这天,这地,这人一一分割了开来。
云舟陡然一颤,随即向着石台缓缓落去。周围的一众影杀殿弟子和散修见状也是纷纷调转方向,也跟着落了下去。
云舟陡一落地,跟随在秦禹身边的影杀殿弟子便纷纷显露出身形,在那位金丹长老的带领下一边行礼,一边恭声道:“我等见过殿主大人!”
罗令朝神色淡然地挥了挥手,沉声道:“不必多礼,带我去见令主便是!”
来自影杀殿的金丹长老闻言自是恭声应诺,随即便转身带着罗令朝和其他长老走向了石台。秋媚儿犹豫了片刻,最终也是迈步跟了上去。
罗令朝原本便发现石台上的一众战将气势凝厚,颇为不凡,此时走进了才发现这些人不仅人手一柄上品仙剑,身上的战袍看起来也是极为不凡,再加上面上的鬼纹面具,一个个好似天神下凡一般威风凛凛。相比之下,自己一行人的装扮简直犹如叫花子一般寒酸。
“早就听闻那位朱雀军军主手段通天,有富可敌国之财,如今一见当真是名不虚传。”
罗令朝一念及此,以他金丹境的修为,也是情不自禁地生出些许局促之意。
一行人在那位长老的带领下穿过人群,正要靠近秦禹,一支铁锏陡然伸出,拦住了众人的去路。
“站在此处答话便是,不可再进!”
一语落定,杨质便收回了铁锏。
前方的秦禹闻言转过身来,却见他旧衣之上又披了一件大袍,将之前的破裂之处尽数遮掩。右手也戴着一支手套,并未露出半分。他神色依旧柔和,却冷冷地带着些许淡漠之意。
罗令朝早已听闻秦禹大名,见他只有明气境的修为,却也不敢有丝毫大意,拱手行了一礼,朗声道:“在下罗令朝,今日奉令而来。还请令主签下赦杀录,好叫我等放手行事!”
他见秦禹并无异议,这边取出刚刚写就的赦杀录,递给了一旁的长老。那名长老跟随秦禹多日,早已知晓他的脾性,这便取过赦杀录,在秦禹表面缓缓展开。
秦禹看了一眼,见那赦杀录上密密麻麻写着一条条的摄令,略一琢磨便已然反应过来。又有人送来了一支毛笔和一柄小刀,秦禹拿起小刀割破手指,然后挤了数滴鲜血在笔尖之上。
他手握毛笔在赦杀录上轻轻一划,便将第一条摄令整个划去。秦禹越划越快,转眼间便将前面七条尽数划去。
“第八令,其族中仆奴,杀!”
“第九令,其族中耆老,杀!”
“第十令,其族中妇幼......”
秦禹提笔就要将这第十条摄令也一并划去,却突然神色一颤,将手悬在了半空。就在这时,一道人影陡然从峡谷之中一跃而上,径直落在了秦禹身前。
“军主!”
娄山仞一边躬身行礼,一边将手中的一方布料送至秦禹面前。红色的布料中裹着数块碎玉,碎玉之上隐有血迹显现。
秦禹神色一变,抬手将那布料连同碎玉一齐抓在了手里。他一手攥着碎玉,右手猛得一挥,将那第十条摄令也划了去。
“杀!”
秦禹抬手将毛笔扔下了悬崖,随即缓缓闭上了双眼。
十杀令已下,罗令朝深深地看了秦禹一眼,随即大手一挥,带着一众手下便返回了云舟。
秋媚儿回头看了秦禹一眼,却见他犹自在站在那里,看着却是愈发地孤寂了。
峡谷对岸的一处山坡上,赵家老祖和赵红妆正静静地站在那里。两人前方的空气中隐有道纹闪烁,将这一方天地和外界完全隔绝开来。
“不应该啊,以他的脾性,不该如此冲动才是!”
赵家老祖一边感叹,一边满脸惋惜地摇了摇头。一旁的赵红妆却已是泪流满面。
“秦禹!”
秦禹静静地站在那里,任凭烈日的阳光照在身上,却浑然感觉不到半分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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