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手记

    
    那么，无双，或者说那位带着无双先一步撤退的战士，到底带着无双去了哪里了？
    当日嬴琅进了嬴苍的房间，告诉嬴苍，要他带着无双撤退，但是被嬴苍拒绝。于是，只好让另外的一名铁卫带走无双。
    那名铁卫名叫姜离，他在众人从酒店里拿了兵器冲回锦官城的同时，背上了昏迷不醒，满身皮肤烫红的无双，直接奔着锦官城外跑去。
    身后的锦官城中杀声震天，姜离背着无双不敢有丝毫的停歇，越跑越远。
    原本他背着无双的逃亡之路是很顺利的，虽然速度不是太快，但总归没有出现什么大问题，没有听闻身后有追兵，也不曾遇到过巫妖族的敌人在前拦截。
    只是在跑了大半天之后，姜离实在是精疲力竭跑不动了，便只好减缓了速度，背着无双在空旷的野地里走路。
    他正想着要不要暂停一下，找个地方落脚歇息一会儿时，背上的无双忽然有了动静。
    一声粗壮嗓子的咳嗽在耳朵想起来。
    “无双先生？”姜离脚步停下，扭头侧脸，用眼角瞥了瞥背上的无双。
    无双又剧烈咳嗽了一声，哬——吐！一大口满是血色的浓痰飞出来，落在不远处的杂草里。
    “这是哪儿？”无双半张着眼睛，扫视一圈四周的环境，声音微弱地问道。
    “在回客栈的路上。”姜离回答着，他也环视了四周，这里是一大片荒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不过我现在体力耗费得太多，实在跑不动。咱们还是先找个地方歇息一下吧。等下我再想办法去弄一辆车子，有车之后就快了。”
    “咱们不是在跟巫妖族打架吗？怎么会在回客栈的路上？”无双迷迷糊糊地，忽然眼睛瞪得好大：“我想起来！老怂包为了救我，好像被巫妖族的一个老家伙给杀死了！”
    “皇甫前辈确实是遭了巫妖族护法的毒手。”姜离情绪也低迷之极：“不止如此，整个锦官城中，跑出来的，只有咱俩。”
    “他们都去哪里了？”无双挣扎着要下来，他长得高高壮壮，鼓鼓囊囊的肌肉都成块了，得有二百多斤，姜离背着他连续奔波了大半天，实在是体力不济，拗不过她，被他给挣扎下来。
    无双身子晃了晃，终于站定：“我不能回客栈，我得回去杀了那个老家伙，给老怂包报仇。”
    “别冲动。”姜离拉住无双：“咱们都离开锦官城大半日了。估计那里的战斗早都结束，即便是回去，也什么都赶不上了。”
    “他们都在锦官城里战死了？”无双咳嗽两下，又是吐出一口浓痰。
    “恐怕是这样。”姜离叹口气。
    “你瞧你干的这是什么事儿？”无双气得几乎快要哇呀呀地大叫起来，他狠狠跺脚：“贪生怕死的小人！”
    “铁卫们不能全死在那里。”姜离面色凝重：“我是受命救你出来。而且，总要有人把锦官城里的情况报告给客栈本部。”
    “呸！”无双醒来恢复得倒是挺快，这会儿说话忽然就中气十足了：“还找理由！我宁可在城里被巫妖杀死，也不想被你救出来！这算什么！大家都留在那里战斗到死，你却背着我逃了？还要不要脸了？”
    姜离听罢只是苦笑，素来听闻无双的脾气不好，又臭又硬，人还愣，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你笑什么笑！”无双一双大眼瞪得跟灯笼似的：“还说回去报告情况！这还用得着报告？咱们都死在锦官城，没一个人回去，客栈的那几个老家伙就想不到咱们都被杀掉了？这有什么可报告的？！”
    “哪有这么简单。”姜离还要再解释，可无双的拳头已经挥到了他的鼻尖。他只是个寻常的玄字铁卫，哪里能是无双的对手，再加上他完全没有防备无双会突然出手，所以来不及躲避格挡，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一拳，干脆利落地扑倒在地。“你怎出手打人？”
    “你该打！”无双全然没有重伤濒死的样子，挥舞着沙包大的拳头，生龙活虎地跳过来，扑到姜离的身体上就又是一通乱拳。
    姜离原本还想着无双先生毕竟是重伤之身，身体虚，此时心中又有怒气，可别一时急火攻心了。所以他都没打算还手，心想让他打上几拳，出出气，出完之后再带上他继续赶路就行了。谁知道无双扑上去之后，才两拳就揍得他钻心的疼。
    姜离心里还犯嘀咕，无双先生怎么完全没有重伤的样子，拳头也忒重了些，这可绝对不是一个昏迷刚醒的人应该有的力量。照这么打下去，不出十拳，自己就得残了。
    于是乎，他只好奋力反抗，跟无双两个人扭打在一起。打了有十多分钟，无双凭借着体重优势和下手不留情获得了胜利，把姜离揍得鼻青脸肿，躺在杂草地上大口地喘气。
    无双坐在姜离旁边，朝另一旁的杂草丛里狠狠地吐了口唾沫。警告姜离道：“这就是对你临阵脱逃的惩罚！再有下次，我就揍死你！”
    姜离躺在草地上，两眼直愣愣地望着高高的蓝天，思考着密布上心头的疑惑：无双怎么忽然就恢复过来了？没理由啊。刚刚虽说自己的在反抗之时，怕让吾无双伤上加伤，控制了下手的力道，但这也不是自己打不过他一个半天前还重伤濒死，虚弱到不行的家伙啊。
    “无双先生。你怎么忽然恢复得这么快？”姜离状态没变，嘴巴一开一合地问出了这句话。
    “这个我也不知道。”无双鼻子的喘息有些重，看来他确实是还没有在这么短时间里完全恢复好，他低头看看面无表情的姜离，追问道：“你到底有没有被我揍服？下次还敢不敢接着当逃兵了？”
    “你不是受了很重的伤吗？”姜离无视了无双后面的话，他忽然扭了下脖子，看向这边，目光正好和无双对上：“当时，你浑身烫的跟烧开的水一样。整个人完全都没有意识了。怎么才不到一天的时间就忽然好了？”
    “我好像没受太重的伤。”无双挠挠后脑勺。他确实没有受太重的伤，他战斗时用擅长的硬气功与变得铜皮铁骨的巫纵对抗。巫纵的攻势没能在肉体上对他造成太大的伤害，只不过是巫纵借机通过给无双造成的伤口，往他的体内灌入了不少的尸毒罢了。
    他想起之前还受过的伤来，那是跟姬昼赛跑的时候，在城中被两个巫妖族的眼线给撞见，干掉那两个眼线之后，又被其他的眼线围攻偷袭，自己还中了弩箭。
    当时姬昼担心地说弩箭上有毒，无双也确实感觉到身体一阵虚弱，当时自己受伤的位置皮肤变得烫红，热气腾腾地，似是血液都被煮沸腾了似的，不过，才过了片刻的时间，他的虚弱感就不见了，被弩箭射中的伤口处还流出了带着箭毒的黑色血液。
    而这次昏迷，无双他本人是没有意识的，不过刚刚听姜离说他浑身也发烫了，他又低头看看自己的身体上，又出现了大量干掉的黑色血液：“好像，我不怕毒。弩箭上的毒不怕，尸毒也不怕。”
    无双也正是凭借着这个优势才能接替下皇甫翊，与巫纵交手并将之杀死的。
    “为什么？”姜离问道。
    “啊，我想起来了。”无双忽然想到当初在锦官城里的时候，姬昼也问过他，最后他得出的结论是，可能与麒麟血有关。不过想到当时被姬昼告诫，最好不要把喝过麒麟血的这事儿告诉给其他人。他才又赶忙改口，继续说下去：“一定是因为我内里深厚。”
    “皇甫先生内力能不比你深厚？”姜离当时可是同其他的铁卫们在暗中看过几名高手的战斗的：“皇甫先生都不敢跟那个行尸走肉的怪物硬碰，就是怕沾染上尸毒了。可你一到场就毫不畏惧地跟那个怪物打了一架，身上那么多地方受伤，尸毒都侵入到血脉里，昏死过去了。现在过了大半天的时间，你就好了？不要说你是在昏迷的时候，用内力把毒给逼出来的。”
    “这……”无双的脑子脑子实在是不够用，被姜离这么有理有据地一质疑，他就不知道该怎么掩饰了。吞吞吐吐地嘟囔了几句，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
    姜离摆摆手，说道：“算了。行走江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底牌。能够在濒死之际，化解掉这么凶恶的尸毒，肯定是了不起的秘术。你不想说也是在情理之中。”
    “对对对。”无双连连点头。麒麟血要是放在以前的寻常武林中，肯定会引起一场大浩劫，不知道会有多少从三流到一流高手的觊觎，恐怕就连超越一流高手的绝顶高手也会忍不住想收藏一下。
    从这个角度来看，麒麟血的确是当得起一个了不起的底牌。
    “你能恢复到自由活动也好。咱们回客栈的速度又能快上一大截。”姜离费劲地坐起来，刚刚挨的那顿揍让他浑身发疼。
    “你还要回客栈？”无双一听，立刻又冒起火来。
    “要回的。”姜离坚持道。
    “刚刚我还以为我一番苦心劝说，你都听进去了。结果还是不行，你信不洗我再揍你！”无双又举起他的沙包大的铁拳来。
    “真的要回客栈。”姜离这话刚说完，无双的铁拳带着劲风又冲到他的脸前。
    五分钟，疾风骤雨般的五分钟。
    姜离衣衫破烂，整个人萎靡无力地被无双抗在肩膀上。
    无双四望了一下，说道：“哪里是锦官城？”
    姜离认命般的抬起手，轻轻指指来时的方向。
    “你没有骗我？”无双很担心以自己的智商会不会上当，可千万不要等走到了帝丘，看见黄河边的那块大石头才意识到自己被蒙。
    “我挨不住下一顿揍了。放心吧。”姜离连声音都虚弱无力起来，刚刚无双的第二顿揍，下手可真是够狠的。
    “好。等咱们回到了锦官城，我就给你道歉。大不了咱俩一起战死在那里，那也不负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无双整个人精神焕发，雄纠纠气昂昂地迈着大步子往回走去：“越战越勇，越打越强，这才是大英雄风范！”
    “唉。”姜离轻轻叹口气，自己这次跟无双去了，十成是活不成了。只是任务还没有完成，回不了客栈，那就只能传消息回去了，尽量写得详实一些也算是尽力了。
    不过，当他摸到空空荡荡的衣兜时，脸色一僵，紧随着又快速摸遍了另外的兜。他费劲地抬起头，望着自己挨揍的那个位置时，看见了几块熟悉的东西——在自己挨揍的时候，手机也被毁成了好几半，掉在地上的杂草里。
    唉。
    姜离又叹了口气，真是天意啊。他垂下头去，任由无双背着自己越走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