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手记

    
    此时已是半夜，夜空中繁星点点。夜空之下，是整个长安城的轮廓。
    从遥远的夜空中俯瞰这座城市，似乎是没有任何的异常，城北的渭河仍旧像一条黑色的绸带缓缓滑动，城中的灯火依旧璀璨，一旦将镜头飞速拉近，便可以发现城内已经有三分之一的城区都陷入狂乱了。
    整个未央区，以及与未央区相邻的灞桥区，已经是人员噪杂，哭喊连天了。
    那是受巫冉控制的怪物们，和受老天师控制的怪物们，在互相厮杀。巫冉这方的怪物在厮杀的同时，还不忘弄死一些普通人，把他们也变成跟自己一样的怪物。
    巫冉和老天师就像是两个对垒的棋手，而那些普通人，以及普通人变成的怪物，则是他们的棋子，整个长安城都是他二人的棋盘，染血无数的棋盘。
    “真是造孽。”老天师看着那些一个个被牵连进来的普通人，看着那一个个倒下的怪物，鼻孔里嗅着从街道间弥漫上高空楼顶的血腥味，眉头大皱。他双手开始颤抖，腿也有些发软。尽管他修道多年，可毕竟不是视人命如草芥的嗜杀之辈，近百年古井无波的道心终究是颤动了。才半夜时间，就死了这么多无辜之人人，若是道祖知道了，恐怕也要降罪了。
    “你怕了？！”与老天师对峙的巫冉，正盘膝坐在对面的楼顶，面前悬浮着那柄铜铃，此时他也已经将全部的功力都凝聚在身前的这个铜铃上了。巫力延伸出体外，撞向铜铃，不同的力道，不同的角度，致使铜铃发出不同的声音，从而给那些怪物们下达不同的指令。
    “这般杀戮，你我皆是罪人！”老天师遥看着一副气定神闲模样的巫冉，心中气就不打一处来。
    “罪与不罪的，都是后话了。此刻这个战场上谁赢才是最重要的。赢了老夫，你才有忏悔了机会，若是输了，你连忏悔的机会都没有。”巫冉混不在意，活了数千年，早已对旁人的生死看淡，眼看过无数人丧命，参与过令人无数人丧命的战争，甚至他自己也亲手杀过数不清的人，那些寻常人的性命，对于他来说，还真的是与草芥无异。
    老天师脸色难看，没有言语，只想尽快地战胜巫冉，彻底消灭掉那些怪物，阻止更多人受害。
    可是——
    “情况有些不妙。”老天师眉头皱着，感知到自己之前放飞出去的那些夺魂术咒语，已经有大半都感应不到了，也就是说，受自己控制的那些怪物，有大半都被干掉了。
    “怎么了？”封尘正站在旁边，为老天师护法。
    “我控制的行尸走肉越来越少，而他控制的怪物越来越多。”
    “差多少？”
    “大约是我的五倍以上。”老天师深吸一口气，做法过程中无法再画新的夺魂术，而且他的剩余的真气也不足以支撑再发出更多。退一步说，即便是此时能够画新的，剩余的真气也还足够，那也没什么大用。因为不管他能从巫冉手里夺过多少怪物的控制权，巫冉都能去残害更多的人变成怪物。到时战场上还是巫冉压制自己，而遭殃的还是那些普通人。
    “百姓们已经开始逃窜了。只是城中人太多，一时间还逃不完。”封尘站在楼顶举目四望，可以看见远处的城中街道上有不少车辆已经在往城外开去。只是在他们逃跑的途中，有些运气不好的，还会被怪物们拦在车前，生生将他们拽下来，挠抓撕咬，直到被杀掉。
    “情势不妙了。”老天师的眉头就没有舒展开过。
    “你们输定了！”巫冉的声音从对面飘过来。
    “书文师弟，我若留你自己在这里，你可能应付得了？”封尘询问老天师。
    “你要去哪里？”老天师瞥了封尘一眼。
    “去搬来兵马，对付这老贼。”封尘右手轻轻搭上了老天师的肩膀，又为他输送了一股内力：“实不相瞒，师兄我也有个秘术呢。原以为有我功力的辅助，你的夺魂术足以应付他，但照此刻的情况来看，我若在藏着掖着，今夜可就过不去了。”
    “那你尽管去吧。一时半刻，我还是能撑得住的。”老天师估量一下，说道。
    “我需要离开这里，去做法半个小时。”
    “没问题，尽管去吧。”老天师肯定地点点头。
    封尘老道将右手从老天师的肩膀上收回来，又深深地望了一眼对面的巫冉，随后毫不犹豫地纵身从大楼上跳出，身上重新披起紫气，冲着东方御空飞去。
    “他要逃了吗？”巫冉看着封尘老道的背影，带着戏谑的语气询问老天师。
    “他去想办法对付你了。”老天师冷声回答。
    “那就是去搬救兵了？”巫冉心中一喜，看来自己这次不愧，竟然一口气牵制了这么多高手。
    “有胆的话就别跑，原地等着。”老天师这样说着狠话，但心中却不敢松懈半分，他除了操控着残存的那些变成行尸走肉的怪物外，还分出一部分心神密切盯着对面的巫冉，防备着这老贼忽然放弃用怪物博弈，亲自暴起冲过来对自己动手。
    虽然这个担心不是没有必要，但其实也不是很有必要。因为巫冉现在并不想让那些怪物们失控。
    巫冉只要还控制那些怪物，那么不管它们在下面怎么闹，无论是咬人，吃人，还是与老天师控制的那些怪物对抗，都是被约束在一定的范围内的。
    可要是他放下铜铃，现在下方街道间四处杀人咬人的怪物，就会失去约束，四处乱窜还在其次，只要他重新拿起铜铃就能再度约束；可爆发出来的嗜血本能，那是收不住的，失控之后它们会咬多少人，杀多少人，绝对是不受控制的。一旦杀的人，所变成的怪物数量达到一个恐怖的量级时，巫冉也会慌的。因为他驾驭不了，到那时，没法被驾驭的怪物们再放飞自我，到处乱窜乱咬，嘿，九州可真就完了。
    巫冉自认为杀人如麻，视人命如草芥，可亲手将九州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却是他万万不敢的。
    因此，他不可能冒险放开手里的铜铃，跳过来干掉老天师。
    这边，巫冉和老天师规规矩矩地各自盘坐在楼顶，凭借手里的铜铃和八卦图操控着怪物们在城中对战，而老天师这边正节节败退。另一边，暂时离开战场的封尘老道又到了哪里？
    未央区向东走，一直出了城就是那位震古烁今的帝王陵墓，李白曾有诗云：秦王扫六合，虎视何雄哉。挥剑决浮云，诸侯尽西来！
    两千年前，那位结束了纷乱百年的战国时代的天下霸主，九州历史中第一位皇帝——秦始皇。
    这位大帝王的陵墓，正是在长安城东。
    封尘老道脚踏虚空，一直飞出了未央区，穿过了灞桥区，又越过了拦在城外的灞河，一直往东飞去。
    “虽然没来过长安，但据史料典籍记载，秦始皇的陵墓，应当是在这个方向。”封尘老道暗自嘀咕着，速度不敢有丝毫的放缓，生怕自己慢一步，无法及时返回支援老天师。
    秦始皇陵距离长安城中心有三十多里，封尘老道出了城，越过灞河之后，又飞行了约莫十分钟，终于看到到了那片气势巍峨的大型陵墓。
    这座陵墓占地极广，规模庞大，小部分被开发成景区，主要部分以及核心的墓室，仍旧被深埋在地下。
    由于是夜间的关系，被开发成景区的这部分，其内正亮着灯光，从上方夜空俯瞰过来，可以看见灯光隐约勾勒出这一小部分陵墓的大致轮廓。
    “就是这里了。”封尘长出一口气，被开发成景区也不完全是坏处嘛，像现在这情况，亮着灯就好找多了。若是一片死黑的话，自己还不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
    封尘凌空站在这片陵墓的上方，低头凝视着，同时，体内的真气涌动，然后，深吸一口气，朝着下方大喊一声：“秦始皇，借你的兵马一用！”
    传说秦始皇吃了长生不死的丹药，谁知道是真是假，封尘老道也不知道；秦始皇在这座陵墓的最核心，最深处，即便是真的还没死，刚刚那饱含着内力的喊声，能不能被他听见，封尘也不知道。
    但借人东西，该知会人家一声还是要知会一声的。
    封尘将要使出来的禁术，叫做秽土擒尸。
    也是巧了，正好巫冉就来到了这满是陵墓，而且有最大的陵墓秦始皇陵的长安城；更巧的是，他的铜铃御尸术所对应的正好就是秽土擒尸。
    老天师的夺魂术，严格意义上，不能算是对死人的禁术，而是偏向于活人，毕竟活人才有灵魂可夺，死人只剩下了一副皮囊了，哪里还有灵魂可言？
    也正好是之前那些被制造成怪物的人，是新死不久，生人气息还残存在身上，灵魂也还没有完全离体。所以老天师才能用夺魂术控制灵魂，强行将灵魂锁在那些变成了行尸走肉的体内，从而控制他们的行动。
    可封尘老道的秽土擒尸不一样，这个禁术的限制条件完全没有那么多。只要一缕魂魄，哪怕是夜魂孤魂都能行。将魂魄灌注进尸体之内，无论这尸体死了多久，无论还有没有生人气息，只要还成型，那就没问题。
    那么，接下来，封尘老道就要开始布阵施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