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手记

    
    狸儿以投石激浪拱月旋回的秘法下水之后，冲破水底砂石，来到了小洞天空间里。
    当她看清楚这里的情况之后，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原本屋舍俨然的村庄都不存在了，变成了一大片废墟，在这废墟之上站着的，是巫妖族的全体族人，大家都化身为战士，斗志昂扬，携弓带剑，乌压压的一大片，那气势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再看废墟前方的上空，凌空站立着好几个人，都是熟悉的面孔：领袖巫桀，与他并肩站立的是南山先生，还有巫厉，巫夷两位护法，主人巫彦也在齐列，在他们一旁，是一个面容枯瘦脸色惨白的夜魃族二公子噬渊，他胯下骑着那头凶神犼兽，亦是踏空而立。
    她的突然到来，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包括天上飘着的那几个大人物在内，所有人都齐刷刷地朝这里望过来，这让她的呼吸一紧，局促不已。
    “那是狸儿？你的仆人吧。”巫桀隔着巫厉和巫夷，看了巫彦一眼。
    “是的。”巫彦点点头，眼神闪烁一下，继续说道：“离开帝都的时候，我命她在帝都巡查一圈，看看有没有其他的异常之处。所有她回来迟了两天。”
    “嗯。”巫桀没有多问什么。
    狸儿不敢多发一语，只是朝着天上的那几个人跪倒行礼，然后跑向废墟上的那一大群巫妖族战士们。正巧看见两个老奴正站在众人之间，朝她招手，她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赶忙冲过去，站在两个老奴旁边。
    狸儿看了一眼上面的那几个大人物，小心地碰了一下老奴的胳膊，小声问道：“这是要做什么？房子都推倒了。”
    “破釜沉舟。”老奴简短地回答道：“此次出了这小洞天，领袖就没打算再回来。只能战，只能胜，没有退路。”
    狸儿点点头，心头沉了下去。
    老奴斜着眼睛看了狸儿一眼，从刚刚看到她进来的时候，两个老奴心头就有个疑问，不止是两个老奴，也包括巫彦，眉头不易被人察觉地微微皱起，暗自嘀咕道：狸儿原本被留在北方草原上守着徐观了，此时她却忽然来到这里，莫非是徐观出了问题？
    当然，就算是心中再纳闷，再想知道，也不能在这里问出来。
    巫彦只好按下心头的疑虑，装作一切正常。但是，在场的却有两个人暗中注意了巫彦，一个是巫夷，这个老头儿当日不是无缘无故把巫彦留在帝都的，他隐约感觉到巫彦的某个秘密，大概是个徐观有关。
    从刚才察觉到狸儿进来时，他就留意上了巫彦，直到此时，巫彦面部的细小皱眉动作，自然也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巫夷虽然看破，但是却没有说出来，只是暗自打算好，接下来的行动中，要多多注意巫彦的举止，防止出现什么问题。
    另外一个注意到巫彦的人，就是噬渊，他从前段日子，还在夜魃巢穴中的时候，看到徐观和巫彦之间的相处状态，就知道这二人的关系绝对非同寻常。到了帝都一战结束时，徐观失踪，遍寻不见，巫彦却被留下来去研究那狗屁的结界阵眼。这也太巧合了些，如果说巫彦要藏匿起徐观，并将之转移的话，那么留她自己在帝都，正是给了她完美的机会。
    这其中肯定有问题。噬渊狠徐观，也狠所有帮助徐观的人。他眼神阴郁地看着巫彦的侧脸，已经察觉到巫彦的微表情变化，他也注意到了，另一边的巫夷也在悄悄地观察巫彦。
    他暗自冷哼一声，心里已经将这两个人列入了危险系列，如果有必要的话，随时向这两个人发动攻击。
    巫妖族的战士们，全都列在下方了，大巫，三品巫士，二品巫士，一品巫士，甚至连最低级的巫童也都包括在内。这股战力，单从表面来看，是完全可以与客栈硬刚一波而且还不会输的。
    实际上，在人员战力这方面巫妖族一直都没有落后客栈太多，几次与客栈发动战争不胜，原因一般都是客栈的外援（即九州内的修炼者们），还有客栈里的那一大群神兽。
    巫桀看着下方的大片战士，心头的激动几乎要按捺不住，斗了五六千年啊，从年轻恣意时，一直斗到如今这白发苍苍。
    他累了，真的感觉累了，活了这么久，修为早就站到了九州的顶峰，受这个空间的限制，无法再进一步了，而且他的日子也不多了，估计若是这次再失败的话，也没有重整旗鼓，修养几百年再来一次的机会了。
    这一战，无论输赢，都是最后一战了啊。
    这位既雄心勃勃，又迟暮疲惫的老人，环视了一圈，将自己所有族人都看了个遍，随后大声喊道：“决战客栈！不死不休！”
    于是所有人都跟着他喊起来，群情激奋：“决战客栈！不死不休！”“决战客栈！不死不休！“决战客栈！不死不休！“决战客栈！不死不休！”
    他双掌按下，止住了群号，又朝远方的连绵山脉瞭望，在那山脉深处，有一片被朦胧黑雾笼罩着的林子，长时间浸在黑雾之中，林子里的树木花草也都变成了黑色。
    巫桀深吸一口气，说出一声夹杂着巫力的话：“四位朋友，带上你们的战士，出来吧！”
    “混沌！”
    “梼杌公子！”
    “饕餮！”
    “穷奇！”
    不见他如何扯着嗓子大声喊出来，但他的声音却浩浩荡荡，悠悠扬扬地传出老远，而且像是装了扩音器似的，越远，他的声音反而越大。等到了那片薄雾森林中后，声音已是如雷霆版震耳。
    整个林子都在这声音的激荡下颤动，林子里的四头魔兽收到信号，纷纷咆哮出声，以示回应。
    最先冲出森林的是饕餮，它受限于与巫桀的约定，好几千年没有出过这片林子了。对于贪吃的它来说，外面有那么多好吃的都吃不到，眼巴巴地盼了这么久，一听到巫桀的呼唤，立刻迫不及待地冲了出来。
    穷奇似虎，却又比猛虎更威猛千百倍，背生双翼，煽动出一阵飓风，从林子里升起来。
    梼杌，这个落魄的旧时王贵公子，身上披着一件简陋的粗麻衣，乱糟糟的长发比他的身高还长，胡乱地披散着，遮住了他苍白的脸色。他脚下踩着空气，朝这里缓缓走来。
    最后出来的，是四魔兽之中最强的，位于薄雾森林核心地带的混沌。它一动身子，整个森林中的黑气都还是震动，四处飞散，而后又迅速席卷，被它尽数吸收进了体内。黑雾被吸光之后，一切都才清明起来，看到了它的本体，原来是一个又大又白，而且圆滚滚的肉球一样的东西漂浮在林子的上空，细小的四肢插在这个肉球上，完全不成比例，怎么看怎么别扭，看到的人都会有这种怀疑——如果它不是飘在半空中，而是在站在地上的话，恐怕凭它那两只小短腿，都没办法站稳，更别说走路了。而且更奇怪的是，它没有五官，也就没有脸，也没有脑袋，没有脖子，四个不成比例的肢体和圆滚滚的大肉球就是它的全部。
    四个魔兽全都出动，这下林子下方的那些魔化的野兽们才敢动弹，大群奇形怪状的家伙从林子里冲出来，跳出来，其中也不乏一些修为高的，踏空而行。
    所有的魔兽们都跟在四大魔兽的后面，或奔或跳，或飞或跑，长满獠牙的口中，还发出癫狂的嚎声，声势骇人的紧。
    好一只魔兽大军！
    巫桀遥遥的望着从林子深处冲出来的这一支声魔兽大军，老脸上扯出一丝难看的笑，仿佛是自言自语似的，他望着最前方的那四个盟友，叹道：“瞧瞧你们，这些岁月里，培养出来了多少好家伙。”
    他旁边巫厉等三个护法，脸上也是微微动容，他们早都知道在山脉深处，有一片薄雾森林，林中有四魔兽，还有其他的被魔化的野兽们。但是他仨跟巫桀一样，从来没有想到，经历了这么久的岁月，那些原本只是寻常的野兽，竟然也能修炼到这种程度。
    南山顽石的脸色没有丝毫的动容，这些魔化的野兽再强，也不被他放在眼里，只是他多看了那枚圆滚滚的肉球两眼，混沌身上的气息，比以前深邃了许多，现在就连自己竟然也有些看不透它了。它的修为肯定是又提高了。
    噬渊的脸色则是震惊的表情，他应该是这几个大人物里，对薄雾森林中冲出来的这些魔兽们最惊诧的一个。他前几天去薄雾森林，只是在边缘和近核心地带的交界处转了一圈，遇到了一些不入流的魔化野兽，杀了一头鹿兽，便以为薄雾森林中的魔兽们水平除了传说中的四大魔兽便不过如此。此时看到了那一大群又跑又飞，魔气大盛的家伙，终于被震慑到了。
    就连他胯下的凶神犼，也都从嗓子里发出低低的呜呜声，脑海里传来犼的情绪，知道犼现在也很兴奋高昂，似乎是被那一大群魔兽疯狂的情绪所感染。
    “乖。”噬渊轻轻地拍拍犼的脑袋，这才令其稍微安静了一些。
    带到那为首的四头魔兽奔腾冲到巫妖族战士们的近前，便停下来，四个凌空站在那里，与巫桀等人对望。它四个身后的魔兽们，也都跟着停下来，有些跑得太快刹车不及，还栽了好几个跟头，导致那大群的魔兽中被撞翻了好几片。
    “欢迎你们的加入！”巫桀张开双臂，气势傲然：“履行咱们约定的时候到了！”
    “我身后的这些魔兽，足以与客栈的那些神兽们一较高低。”混沌说话，它没有嘴巴，不知道声音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别这么多话了，快出发吧，快出发吧！”饕餮一张大嘴，喷出令人作呕的臭气，它着急地催促着：“我太想吃外面的东西了，有各种各样的好吃的。快呀快呀！不然我会忍不住把下面这些你巫妖族的人都吃掉的！我保证，我的肚子能够装下！”
    饕餮的话大大方方地传开，下面听到的巫妖族战士们，都露出惶恐之色。
    “少说胡话了！”巫桀怒喝一声：“到了客栈，有你吃的！”
    “那还不快出发！”
    巫桀表情不悦地看着这个贪吃的大家伙一眼，转身朝外，双手掐印，瞬间就接连变化了好几个手势，手速之快，在身前留下了一团残影。接着单手朝着前方一滑，离地半丈高的空中，出现了一个空间裂缝，透过这个裂缝，可以看见外面的滔滔水流，还偶有几条野鱼随水流游过。
    “出发！”巫桀一马当先，朝那道裂缝冲去！身后的众人以及众魔兽们蜂拥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