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手记

    
    徐观脚下踏风，身形似电，在空中极速地划过一道白线，转瞬间便已去到了数十里之外。
    后方的巫桀，化作一个灰色的朦胧影子以不弱于他，甚至比他还要更快一些的速度，狂追着。
    再后面则是骑着凶神犼的噬渊，犼的速度已经不慢了，但是与前面那两个风一般的高手相比却要插上一截了。
    南山没有追来，而是不紧不慢地，跟巫妖族的那几个护法带着大批的战士和魔兽大军朝帝丘的方向行进。
    巫夷为巫厉调理好内息之后，就松开了，但另一只手仍旧紧紧地握着巫彦，不敢放开，生怕这个自己看着一步步成长起来的女娃娃做出不合时宜的事情来。
    他感觉得到，巫彦的手掌里出了汗，有些湿润。他用力握了握她的手，轻声低语道：“不要冲动。我说过，他要走，除非在场的所有高手一起出动，否则绝没可能把他拦下。”
    “领袖最擅长的是风术法。”巫彦担忧地望着前方，那里已经是一片碧空，早已看不见徐观等人追逐的身影。
    “他的御风术也不弱。”
    “咳咳。”巫厉在旁边脸色不悦，他刚刚只是被巫夷帮助梳理了一下体内因遇袭而紊乱的内息，但身上被徐观打出的伤势依旧没有恢复，此时的功力打了折扣，心中对徐观怨恨之极，只恨自己没法亲手杀掉徐观，报了此仇。此刻他又耳听得巫夷巫彦二人竟在自己旁边讨论徐观如何逃走，不由得怒上心头，他轻咳两声，对那二人道：“徐观是我族的头号大敌，你两个这样说话，往严重了说，可论叛族！你两个想叛族不成？”
    “这话可不好乱说。老厉，咱们多少年了，何至于说出这种话来？”巫夷连连摇头。
    “我为什么说出这种话来，你心里还没有数？”巫厉冷哼一声。
    “哎！”巫夷解释道：“咱们只是想进丰沮玉门嘛。要对付巫胥那些个家伙就已经够头疼的了，何必再无故树敌？守夜人说到底，只是想维持九州安稳，与我们做对并不是他的初衷。咱们又何必非要把他逼到绝境，让他怨恨咱们？”
    巫厉听后又冷哼一身，理智来说，他也不想平白无故地惹上守夜人这么个强敌，只是刚刚被徐观来了那么一下子，若不是运气好，有混沌率先发觉并下意识地做出防御释放黑气，自己恐怕当场就被徐观给干掉了。因此他才会对徐观充满了不满。
    巫彦一言不发，只是看了巫厉一眼，就再转回头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对了。”巫夷见气氛有些僵，便找其他话题，同时也确确实实是个值得商讨的话题：“老冉出来两天了，按照计划，他应该早就弄出大乱，吸引到客栈的人了。怎么，出来也不见哪里有大乱？”
    “还有，老冉也还没回来。”巫厉早就意识到这个问题。
    巫彦皱着眉头看了一样左侧方向。他们是从锦官城往帝丘出发，走的东西方向，她的左侧是北方。他们此时来到快要半路，这个位置的北方，正好是长安城。
    巫厉和巫冉没有注意到，但是她却留意到了，她体内的长生蛊对于生气与死气的感应远超人类，受到体内蛊虫的作用，她感应到北方的长安城位置有大量的死气，隐隐约约，却又连绵不断。那感觉就像是，就像是一大堆死尸，被深深掩埋一样。所以死气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北方那是长安城吧。”她忽然开口。
    “应该是。”
    “那里有不少死气被掩埋地下。还很新鲜，大概是这一两天的死掉的。”巫彦声音沉静：“粗略估算，长安城距离这里不下三百里。相距这么远，我仍旧能感受到那里的死气，说明那里死的人数绝对是个大数字。”
    “有可能是老冉干的？”
    “也许。”巫彦对于是谁杀得人这件事就无能为力了。
    “可是老冉还没回来。”巫厉皱着眉头，“老冉是五鼎大巫，九州之内能留住他的没几个。即便是吸引到客栈的高手，那也至少得是巫乘巫渭两个老家伙同时出手才行。更别说他随身还带着他的尸魁，和我徒儿巫纵。”
    锦官城中大战人，巫厉等人是知道的，不过下面的人都怕这位大护法知道之后，会雷霆大振，迁怒自己，所以便将巫纵和其他的战士们的尸体，都一并草草地处理了。所以巫厉还以为自己的徒儿一直跟在巫冉身边。
    “巫乘和巫渭不会出来的。这种时候，他们也知道咱们会发动进攻，绝对不敢贸然离开客栈。”巫夷说道。
    巫厉听后点头：“既然不是他俩，也更不可能是巫胥那混账亲自出手。有这能力的还剩谁？”
    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再看巫冉有些忧色，大概也是跟他想到了一样的。果然，这个老家伙又继续猜测道：“徐观，他出现的可真是时候。他出现了，老冉却不见了。”
    的确，这个猜测完全合理，不怪他会这么想。在不知道龙虎山的张天师还有专门震慑尸魁的手段的情况下，任何人都不会想到有数头足以与二鼎大巫实力相若的尸魁傍身的巫冉，会被两个老道士干掉。
    巫夷没有反驳，只是叹了口气，看来他此时也是认同了这个可能性。巫彦也是出奇地没有替徐观说话，首先此时双方正是敌对，说了也没意义，巫桀不会因为巫冉不是徐观杀的而放过他，更重要的是自己没证据。
    另一方面，她心里也比较相信这个可能，因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徐观要到锦官城，需要经过什么地方。
    从北方一路直线从天上飞到锦官城，必须是要经过长安城，不是从长安城正上方经过，而是从距离长安城百多里外的地方。
    如果当时赶得巧的话，长安城中正是杀声震天，血气弥漫，从百多里外经过的徐观是完全有可能察觉到的。
    按照他的脾气，察觉到了长安城的异常，自然不会坐视不理。那么之后再发生什么事情，就都顺理成章了。
    巫彦猜的不错，徐观确实是察觉到了长安城的异常，但是巫冉却真不是他杀的。
    但是这个锅，貌似是扣不下来了。
    巫厉本来对自己的这个猜测还有些摸不准，可当他看巫彦沉默不语，连辩解一声都没有的时候，心中就更加笃定：看来她也是这么认为的，并非是自己因对徐观的怨恨而不理智地地往其身上牵扯。
    这样一来，他底气更足了。更加肆无忌惮地说着徐观的坏话。
    说实在的，他身为巫妖族的大护法，身份相当的尊贵，这样在人背后嚼舌，实在是很掉价，很丢份的一件事，不过，当考虑到他刚刚才被徐观偷袭了一记，差点丢了性命。就对他此时的嚼舌根行为能理解大半了。
    他三个在这里说着这事儿，在与他们并肩飞行的四魔兽却如同外出游玩一般散漫。
    他们都是在城市的上空飞行，对于下方九州中城市的情况一目了然。这四个家伙一边瞭望着下方经过的城市，一边发出感慨。
    “哎！现在的人可真行。他们建的房子都这么高。你看那边那个房子，都快跟咱们一样高了。”穷奇看得眼花缭乱，要不是此时正在行进的队伍里，它非得下去转上一圈才甘心。
    “如今的房子，都这么方方正正的了吗。”梼杌公子满头散乱的长发，被风吹着向后飞去，露出他白皙枯瘦的脸庞。“方才咱们经过的每一个城市，都比以前的部落要大上几倍。后面风夷人的后代赢氏家族一统六国，掌权之时，我也是亲眼见过的，以当时的国力之鼎盛，犹未能把城市修建到如此程度。当今世界可真是辉煌繁荣。”
    “你们看房子做什么？能吃吗？”饕餮的那张大嘴里流出浓稠而且超级臭的口水：“你们猜我闻到了什么？香味，是人肉的香味！如今这个时代有好多人啊。”
    它的语气兴奋的很：“我跟你们说啊，除开不含灵气的那些灵兽神兽还有灵草之类的东西，其他的所有肉体凡胎中，唯人类的肉最好吃。
    以前在国号还叫汉朝的时候，我也还没有进那小洞天。当时也堪称盛世了，可是那时候的人类数量，比现在的人类数量差了十万八千里。
    那时候一个城池的人数也就是几十万。可是你们看看现在，咱们经过的这几个城市。我光从飘上来的人肉香味就能闻出来，每一个都不下百万。
    这么多人啊，够我吃的了。”
    饕餮这么叨叨了一大堆，最后还发自内心地感慨了一下。结果，很失望地发现，另外三个压根就没有认真听它说话，毕竟，对人肉感兴趣的，只有它一个而已。
    穷奇也吃人，但是，那是为了填饱肚子，而不是为了口欲。梼杌贵为颛顼之子，更不可能去做吃人这种事情，他认为这种事情是很掉价的，才不会做这种有失身份的事儿。
    至于一直保持沉默的混沌，它的早就留意到如今这个世界了。它‘看到’的与其他三人又截然不同，它注意到了如今这个世界中，灵气变得更加稀薄，空气变得比以前污浊，在地上城市中生活的人类们，也都失去了上古遗民该有的灵气。总之，在它看来，如今的这个世界失去了好多原来存在的好东西，却也增加了许多为它所不喜的东西。
    看来自己是对的。混沌这样想着：这样的世界，怎么可以任其继续存在下去呢？一定要将这个世界重新置于混沌之中，用自己的混沌之力锻造一番，将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清除掉，全部回归混沌之始。
    它心里开始盘算着，要不要把另外三个家伙说服，让他们放弃客栈，放弃去傻傻地整天吃人，与自己站到一起，看在大家相识多年，又被合称为四魔兽的份上，它还是很愿意与另外三个共襄盛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