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记得圣人教诲,知恩图报那是人之本性,应为善,要心怀感恩,圣人之言无错。可是君子应坦荡荡,一就是一,二就是二,觉得无功不受禄那就应该躲让,不然,那就是虚伪,就是……”
“伪君子。”
顾溱接过了叶洛的话,在对方错愕而又不屑的目光中淡然一笑,继而看向一旁的叶夫人
“夫人,令郎随顽皮,但性情聪颖,若用心调教,假以时日,可望子成龙。”
叶夫人懵了,不仅是叶夫人,就连叶洛也懵了,要知道,自己刚刚是在贬他,可不是在夸他。
这个人想干什么?叶洛有些不懂,一时间不禁开始提防起来。
“不知令郎从师何人?”
“不瞒先生,小儿还未曾上学。”
叶夫人此话一出,顾溱又是一愣,看了看还跪在地上的叶洛,眼睛里泛着一层光。
叶洛看到了,不禁咽了口口水,他想干嘛?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在下姓顾,在骊山书院任教。”
顾溱依旧淡淡的笑着,却让叶洛看的心虚。
果然,叶夫人一听是骊山书院姓顾,立刻就猜到了是顾溱。
顾溱是什么人?六年前到骊山书院任职,三年前的秋围骊山书院的学子入举者大半,超过了往年的两倍,这个人的水平还用说吗?
而最让叶夫人惊讶的是,顾溱先是问了叶洛是否从师,又自报家门,这是什么节奏?这是要收徒的节奏啊!
所以,一贯七窍玲珑心的叶夫人毫不犹豫的便把儿子送出去了。
额,不,应该是女儿。当然了,在知道这个真相时候的顾溱早已经上了叶家这个小丫头的贼船。而且,还不怎么想下来。
到最后,叶洛也没有道歉,不过叶夫人看着顾溱似乎并不在乎,而且顾溱还说,不急于这一时半刻。
叶夫人同情而又期待的看着自家的小子,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臭小子,我看你这回是把自己算计进去了。
这边顾溱又出了几个简单的试题考了考叶洛,后者皆对答如流。
甚是满意后,约着六月份让叶洛去骊山书院上课,这孩子底子好,所以插个班顾溱是放心的。
不一会的功夫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顾溱便欲离开寺院,途径大雄宝殿时,遇到了寺院的方丈。
方丈和书院长是旧时,两人闲谈了一会儿就把顾溱单独叫进了已经无人的大殿之中。
“顾施主,老衲有几句话想要告知。”
顾溱不解,
“大师有什么想要交代的?”
顾溱看着他,发现方丈竟然一直在闭着眼睛,待他走到了他的身前才缓缓睁开。
年近古稀的老方丈,即使面容上出现了褶皱,但那双眼睛却是异常的明亮。
而且见着顾溱看着他,渐渐露出了神秘的笑意。
“大师这是什么意思?”
方丈不理会他,径自说
“我看施主气度不凡,想必不是一般人。身上的血腥味太重,眉眼间有些微的戾色,老衲斗胆猜测,施主是个将军吧。”
顾溱的眼里闪过一抹诧异,心里渐渐起了防备之意,
“大师说的是。我以前确实是个将军。不过……”
“不过老衲是怎么知道的?”
顾溱抬眼便见他眼带笑意,而他接下来的话让顾溱更加意外,可以说是震惊
“施主和那叶家的小公子有缘,纠缠一生的缘分。你好,她便好,你若是带着戾色,她便也随着带着仇恨。老衲本是方外之人,不应多言,但念在此番缘分牵扯人员甚广,老衲送施主一句话。”
“大师请讲。”
“万事强求不得,顺其自然便好。”
说着又默念了一声佛便离开了大雄宝殿。
顾溱想了想,却也没想通其中的深意,只想着日后再计较,却在刚抬起步子时,突的感到身后一阵寒冷,倏的回头一看,竟毫无一人,只有一座笑眼俯视众生的佛像。
叹了一口气,离开了大雄宝殿。
门外的书院长早已等候多时,待顾溱出来立刻迎了上去,
“希为,那老头跟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无稽之谈罢了。”顾溱笑着摇了摇头。
“非也,希为,老头子我虽然没什么大作为,但是有一句话可以告诉你,那个老头的话很准的。”
顾溱不禁一愣,如果是真的,那也太玄乎了。
“对了,叶家那个小子现在才六岁,上私塾是不是有些早?”
顾溱释然一笑,不去想那方丈所言,
“早吗?我还怕晚了呢!”
眼前浮现出那小子跪下的一幕。
把我都算计进去了,小子前途无量啊。
之所以心有怀疑,是因为今天的一切太巧了。
从叶小少爷失踪,再到自己发现,送回叶家,以至于后来的叶母教子,看似完美自然,没有瑕疵,可每一步都像是在给自己挖坑一般,等着自己往里跳。
等自己跳进去了,才发现这是一个坑,一个出不去的深坑。
看似荒唐无稽之言,实则是对圣人之书别样的理解,且每一句都敲在自己的心口,准确无误。用天真烂漫的语言吸引自己,让自己产生兴趣。
顾溱之所以收他入书院,不是为了矫正他对圣贤的态度,亦不是因为他天赋异禀,而是这个孩子自成傲骨,傲气易见,傲骨难寻。若是悉心调教打磨,总有一日会成为不可多得的人才,前途无量啊。再者,他也确实有趣的紧。
大绿小绿,亏他想的出来,忽悠人还一道一道的。
书院长自是不知道顾溱心中所想,只以为是叶家那个小子天资聪慧,毕竟“杭州少爷”应该不是浪得虚名的吧。
二人心中各有所思,一路无言的向山下走去。
再说说叶家母子,等到顾溱离开了,叶家上下也收拾着离开了。
马车上,叶夫人看着自己儿子脸上依旧清晰可见的掌痕,简直是心疼死了。
“娘,你都瞅一道了。”
看着自家娘亲脸上那藏都藏不住的担忧之色,叶洛叹了口气
“现在我师门也有着落了,叶家的未来也有指望了,您是不是开心点?”
“唉,你的事解决了,还有别的事情。”
说着叶夫人便开始闭目养神。
叶洛语塞,到也不打算问眼前的人发生了啥,因为她绝对不会说,反而回府之后估计随便抓一个都会告诉他。
因为叶夫人如果开口说的话,这小子后面肯定跟一大堆的条件。反之则不然。叶夫人美美的在车上睡觉,而某人的脸都快黑了。
不过是变着法的让他出主意。
马车行到了叶府,叶洛便跳下了马车,径直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后面的青风紫玉一进门便让他叫进了屋子里。
叶洛往床上一坐,看着面前的两个人,眼睛滴溜溜的转。
“出什么事了?”
“额,少爷,夫人不让说。”青风说的非常不走心,但没有办法该走的程序还是要走的。
“……”只见叶洛向后一躺,眼睛一闭开始睡觉。
娘啊,有你这么变着法的算计自己儿子的吗?
青风紫玉面面相觑,说不说?说,自己打自己脸,不说,夫人能让他们俩屁股开花。
嗯,得说。
“少爷,染房里跑了两个人。”
叶洛无言。
“是负责染色的大师傅。”
继续无言。
“被沈家挖走的。”
叶洛蹭的一下坐了起来,看着床边的两个人,“你们是小爷院子里的人,得听我的,知道不?”
“知道了。”
“知道了。”
叶洛满意的点点头,这才问道“几天了。”
“两天。”青风的手指头摆了一个二在叶洛面前。
“染什么布的?”
“织云锦和翡翠锦。”话音刚落只见叶洛大叫一声
“不好!”接着便看着青风,“你快去沈家的铺子看看有没有青云锦。”
额。
“青云锦不是咱家的吗?”
“青云锦和翡翠锦的染料再加上其他三剂染料就是青云锦。快去,不然等沈家卖出了青云锦,你俩就等着喝西北风吧。”
“小的这就去。”说着青风便一路小跑的出了院子。
而叶洛则看着紫玉一脸的纠结。
“少爷,你想让奴婢做什么?”
“衣服该换了。”
“这是入春刚做的。”
“那就做秋天的衣服。”说着叶洛便狡黠的一笑,落在紫玉的眼睛里,只觉得后背一凉。
下一秒紫玉便被叶洛派去找染房的大师傅要各位师傅的家庭住址。
叶洛看着本子上的地址,眼睛里泛着得意的光。
姓沈的,小爷让你挖人,小爷让你挖了自己的根。
不一会儿的功夫,天便黑了下来,从叶府的小门里走出一大一小两个人,大的十一二岁,小的也就五六岁的样子,出了门二人便向西行去。
留下看门的阿婆欲哭无泪,连忙向叶夫人的院子跑去。
“夫人,少爷出府了。”阿婆颤颤巍巍的不敢看叶夫人的眼睛,生怕这位主母一个不小心便让她下岗,毕竟叶家待遇还是不错的。她儿子娶媳妇正需要用钱。
“那还不赶紧去门口守着等少爷回来?”
“是。”阿婆默默的离开了院子。
前脚阿婆刚走,后脚叶夫人便唤来了乔妈妈,“派人跟着了吗?”
“已经让钱浩跟着去了。钱浩的身手在杭州城也是一等一的。”
“嗯。”叶夫人点点头便睡觉去了。
…………
夫人,您能不能对自己儿子上点心?乔妈妈苦笑着离开了屋子。
杭州
江南,这片富饶而又美丽的水土,孕育了不知多少才子,佳人的故事,这清清的溪水,如绸缎般柔和的清风,让人不知不觉的爱上这个繁华而又古朴,干净而又人际复杂的地方。
大燕每年一半多的丝绸,粮食,饷银,都是自江南而来,而,每每谈到江南的时候,人们最先想到的便是,苏,杭二州。
苏州的香米,杭州的绸缎,天下闻名,因此每一年的皇商也大都自苏杭二州选出。
而在杭州本地则有这样一首民谣:绸缎绸缎,丝一泽二,沈叶王孙,无出其右。
大意为,若想评判一种绸缎,第一看丝,只有润滑度,舒适度达标的才能考虑买,第二看色泽,色泽鲜亮,才能拿得上台面。
而沈家,叶家,王家,孙家,四大家则是杭州绸缎四大家,所产的绸缎无人可比。
而按照童谣的顺序,则是沈家第一。叶家第二,王家第三,孙家第四。
建元八年,朝廷派人在杭州选举皇商,最后便停在了沈叶王孙四家当中。
杭州知府的衙门里,韩百川陪着宫里派来的钦差,也就是内务府的大太监张六,早已是如坐针毡。
前几年的皇商皆是沈家的,可是今年朝廷重新派了人,内务府的张六,和当今皇帝身边的总管大人张福全可算是一脉,明眼人自然知道这是皇帝的人。
帝后不和,只要是个当官的就知道,所以这一年的皇商该花落谁家,说实话,韩百川心里有点慌。
“韩大人,咱家初来杭州,算是个外来人,对杭州的风土人情并不是很了解,所以这关于皇商的选举就有劳韩大人了。”
张六的眼睛眯着,看上去慈眉善目的,但是宫里出来的又有几个好人呢?
韩百川心里纠结着,这事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但是不应那就是抗旨,他韩百川得吃不了兜着走。可是应了,这就是个烫手的山芋。
唉,韩百川心里叹了口气,面上却不得不笑着回答
“大人放心,这杭州地界的事情下官熟的很,选举皇商一事一定尽职尽责,不负皇上所托。”
听了韩百川的话,张六满意的点点头,
“有韩大人这样的良臣,陛下是欣慰无比的。哎呀人老了不中用了,这一路的车马劳顿,咱家也是累了。一个月后咱家就要启程返回长安,且需带着一万匹今年的新布,所以皇商一事要尽快呀。”
“是下官思虑不周了,早已备好了院落就等着大人下榻了。”
“嗯。”张六很满意,随着韩百川去了落脚的院子。
这烫手的山芋到了别人手里,自己是能歇一歇了。杭州可是个好地方。
安顿好了张六,韩百川直接瘫坐在了书房里,把随从吓得以为自家老爷出了什么事,拔腿就要去请大夫,却被身后的韩百川叫住,“干什么去!还嫌不够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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