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里?这里妙芙觉得挺好的。”女子笑着说,巧笑倩兮,美眸若盼。
叶夫人直接呆在了原地,这还是那个平日里唯唯诺诺的妙芙吗?
不过,仅是一瞬间便也释然了。
“既然如此,便留下吧。”
“多谢夫人。”
“早些休息吧。”
随着妙芙的悄然一礼,叶夫人和乔妈妈离开了花房。
没有看到身后的姑娘站起身后,脸上那一副轻松的姿态。
一晃杜怀舒下山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月,却迟迟不见其归来。
叶洛心里开始有些犯嘀咕。
“不是被人贩子给卖了吧?”叶洛坐在屋里的书桌前,眼睛却向着外面看去。
“听说没有,杭州城出事了。”
“你是不是在说叶家的事情?”
“对呀,我前些日子有事请假回家一趟,路上耽搁了,到了杭州城已经入了夜。正好看到了拿人的衙役举着火把从叶府里将那叶家老爷带走。”
“你说他好好的商人他不当,非要放火烧人家的房子做什么?太可怕了,幸亏没得罪过这种人……”
两个学子的话音刚落,一旁的屋中便飞出一方砚台,结结实实的砸在了刚刚还侥幸没有得罪叶家的那个学子身上。
“谁!谁,给我出来!”
“出来又如何!小爷就在这,我看你能怎样!告诉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不然,下次扔的就不是一方砚台了!”
明明是八岁的小童,可在那一刻却生生的把两个十四五岁的学子吓得不敢反驳。
小童转身便离开了窗户的位置,从屋子里离开。
“青风,备车回家。”
青风的手里拿着刚从顾先生那取得书卷,顿时手便是一抖,
“不上学了?”
“家都被人抄了,上个屁学!被人笑掉大牙吗?”
说着叶洛也不管清风的表情有多难看,多惊讶,拽着他就走。
在两个学子讨论着叶府的事之时,叶洛想到的不是杜怀舒的安危,亦不那被抓走的爹,而是此时此刻叶府里的那个女人。
――――
杭州城
往日里热闹喧嚣的叶府,此刻清冷无比,就是那朱红色的大门,此刻看上去,也有些显得黯淡。
看门的坐在门房里,看着门可罗雀的叶府大门,叹了口气。
然而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一身蓝色锦衣的小童便从眼前掠过。
这人,有些眼熟啊。
反应了一会儿,看门的才想起来,这是自家的小少爷。
“少爷,您怎么回来了?”
刚打开门房要去迎接,便见那小童摆了摆手,迈着步子往里走去
“呆着吧,少动弹,少吃点饭。”
“……”
少爷,你这么会过日子,夫人知道吗?
不过看叶洛的架势,估摸着也是知道了家里的事才回来的,看着那小童怒气冲冲的背影,看门的叹了口气,眼睛里染上了一丝心疼之色。
可怜的娃呦。
――――
到了家的叶洛,一路直奔母亲的卧房走去,身后跟着的青风差点都没跟上他的步伐。
“娘……”
刚踏进屋子里,叶洛的脚步便是一顿。
书案前的女子看着手边厚厚一摞的账簿,许是因为账目上出了纰漏,亦或是盈缺不合心意,秀气的眉头时而蹙起。
往日里,在此人的眉心,看到的只有精明,外带着几分书卷气,可此时此刻,她的眉间多了一抹哀愁。
即便只有一分,叶洛的心亦是忍不住缩的一疼。
“娘。”
闻声,书案前的女子这才抬起了头,看向门口的叶洛。
然而女子的脸上并没有浮现出一丝一毫因为孩子归来的喜色,反而是微蹙着眉头,斥道,
“你怎么回来了?此时不是应该待在书院?”
“家中出了天大的事,儿子怎能安心?”门口的小童反驳道。
“天大的事也轮不到你一个小孩子来插手!”
说着叶夫人看向青风,
“把少爷带回去!”
夫人发了话,作为下人的青风只有执行的份,然而手刚搭在叶洛的肩上,便听她喊道,
“娘,洛儿不想抱着遗憾过一辈子!”
遗憾?
叶夫人的眼里闪过一抹异色。
究竟是叶家平白蒙受冤屈的遗憾,还是怕那人一辈子都不知道……
“随你的便。你自己选择的路,自己承担后果。”
说着便低头看着手中的账本,不再理会。
“少爷……”
乔妈妈见状走到门旁,却见那八岁的孩子陡然转身离开了。
“夫人……这……”
“随他去,闹翻了天,他也只是个孩子。”
叶夫人一句话,乔妈妈便领会了。
孩子?小孩子闹出天大的事情,那也只是……童言无忌。
――――
“少爷,咱这是要去哪?”
青风跟在叶洛的身后,一路小跑才勉强跟上这个孩子的步伐。
“县衙。”
“去县衙探望老爷?”
说实话,从他跟着叶洛开始,就觉得这位小少爷和别家的公子不一样。
别家的公子虽然跟父亲不是那么亲近,但是人家那爷俩一看就是父子俩。
再瞅瞅这叶家的父子两个,简直就可以用最客气的陌生人来形容。
但是,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叫血浓于水。
青风觉得,自家少爷的心里想必也是惦记老爷的。
只是,少爷心思重,难以表现出来。
“不,去造反。”
啥?少爷,我没听错吧?
少爷是因为老爷进去了,所以受刺激了吗?
你狂也不是这么个狂法啊?
――――
最后,青风觉得少爷还是心疼自己,到了县衙的拐角,说什么也不让自己跟过去。
“我要是被抓紧去了,你就回家告诉我娘一声。具体怎么做听她的。”
青风半蒙圈状态的点点头,回过神来,那边叶洛已经走到了县衙门口,意料之中的被门口的衙役拦了下来。
叶洛看着门口的两个衙役,也不恼,只是淡定的往那一站,
“大燕的律法好像没有幼童不能击鼓鸣冤这一条。”
闻言两个衙役犯难了,
“叶小少爷,知道你是为你爹的事来的,可是认证物证具在,你也别为难我们,我们也就是在这混口饭吃。”
“我说我是为了我爹来的吗?”
叶洛看向两个衙役,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移动。
“说了吗?”
两个衙役互相看了一眼,再看向叶洛时只是摇了摇头。
“我可以击鼓了不?”
两个衙役让开了路,只见那八岁的少年三步并作两步的登上了台阶,到了那圆鼓之前,拾起那旁边的布锤,击打在圆鼓之上。
一时间,沉重而又缓慢的声音响透了整条长街。
出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众人都在讨论着,指指点点。
“那不是叶家的小少爷吗?一个小孩子来这干什么?简直是胡闹!看来啊,这女人当家就是不行。”
“呵,这是要给他爹击鼓鸣冤吧?这孩子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人群中的奚落声此起彼伏,可是少年的背影却挺得笔直,眼神愈发的坚定,毫无一丝惧色,更无慌乱之意。
赵知县觉得,最近可能是风水不利,这一天到晚的,怎么总有人击鼓?
然而当他听到衙役的禀报时,几乎当场石化在原地。
“她来做什么?简直是胡闹!”
当赵知县穿着官服到了大堂之上,看到在大堂之下跪着的少年时,当即胡子都快气歪了。
再看看外面围了一圈看热闹的老百姓,赵知县是真想把这个小屁孩打一顿。
不过,终究还是个孩子。
生平难得发一次慈悲之心的赵知县无视了外面的百姓,走到叶洛身前,问道,
“你可知这鸣冤鼓可不是儿戏!本官念你年幼无知,可从轻发落。”
“谁要从轻发落?”
叶洛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赵伯伯秉公办案就是了。”
“……”赵知县也就呵呵了。
这臭小子怎么的这么不识抬举?
当即也不再理会和他们家那点私情,直接上了堂上的桌后。
惊堂木一响,震的原本看热闹的众人不禁心惊。
“堂下何人!击鼓所为何事!如实招来,若有冤屈,本官定……”为你平冤。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堂下跪着的叶洛直接说了一句让所有人瞠目结舌的话。
“敲着玩,不行吗?”
呵,这个狂!
旁观的百姓直接大笑出声。
赵知县这个气啊,直接惊堂木一拍,喝道,
“来人啊,打三大板,扔进牢里关押三天!”
“退堂!”
说完便起身回了后堂。
屋子里再次响起,“威!”“武”的声音,与此同时叶洛心满意足的被带进了大牢里。
当然了,是先挨完板子才关进去的。
刚被拖进进牢房的大门,叶洛便看到了在牢里等待的赵知县。
“你先是打了本官的儿子,现在本官又把你和你爹关在了一起,咱俩家的恩怨是不是就此了结了?”
三板子下去,就是个成年人也被打的是有气无力,这么一个小孩子,赵知县自己看着都觉得那些人下手也太狠了。
叶洛努力的抬起头看向面前的知县大人,眸光发散,头却是重重的一低。
这就是点头了。
赵知县见此心满意足的挥了挥手,示意衙役将其拉走,而自己则除出大牢。
锁链相互碰撞的声音惊醒了睡梦中的男人,忍着身上的疼痛抬起眼皮,叶棋卿似乎看到了他们家的那个臭小子。
“这一定是在做梦。”
叶棋卿笑语道,然而下一刻却是睁大了眼睛。
“爹。”
这一声虚弱无力的声音,却如一块巨石一般,击打着叶棋卿的心脏。
他的儿子,这是……他的儿子。
叶棋卿顾不得身上被拷打留下来的疼痛,一瘸一拐的走向那背后血肉模糊的孩子,
“洛儿,你怎么进了这里?”
“爹,儿子不孝,不能为爹洗清冤屈。儿子不孝,不能替爹承担这惊天的祸事。儿子不孝,无力替母亲分忧。”
叶棋卿一直都知道自己这个孩子懂事,却没想到他竟懂事的有些过分了。
“孩子,这不是你的错。”
叶棋卿将地上的叶洛小心翼翼的抱起来,放到这牢房中唯一的一间床上。
“爹……”
长这么大,却是第一次感受父亲温暖的怀抱,叶洛的眼圈有些发红。
“你这孩子,你娘难道没有告诉你。这件事已经尘埃落定了?”
“告诉了。”
叶棋卿苦笑着,“那你还如此莽撞?白白受这一翻折磨?”
“爹,儿子想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杀人凶手。”
眼前是亲生骨肉真挚的期盼的目光,身后是惊天的权利漩涡。
叶棋卿一时语塞,竟难以回答。
“孩子,有些事……”
“儿子知道了。”床上的少年已经将头埋在臂间。
叶棋卿靠在牢房的石壁上,看着床上的孩子肩膀发抖的模样,已经伸出的手还未抬起便已落下。
“只是苦了你娘了。她跟着我的时候,我只是个小商人。她一个书香世家的子弟,偏偏就看上了我。跟着我也是吃尽了苦头。”
“闺女,照顾好你娘。”
少年的肩膀陡然停止了颤抖,那声“闺女”唤的极轻,可她还是听到了。
“什么时候?”
一句话无头无尾,可是叶棋卿偏偏就听懂了。
“在你两岁的时候……”
也许这就是父子之间的默契,是这世上任意一种情感都替代不了的。
无声,而又温暖。
――――
“她回来了?”
彼时的叶夫人正埋头看着手里的账本,月上西楼,星云密布。
乔妈妈刚踏进屋子便听她问这么一嘴。
“是啊,回来了。”
说着声音竟然有些哽咽。
正在看账本的女子抬眸,眉头不满的一蹙,
“妈妈这是怎么了?”
“那县衙的人也太狠了,明明才八岁大的孩子,怎么下得去那么狠的手?皮开肉绽,还没有人给上个药,回来的时候伤口都化脓了。还好慕容先生赶到,不然,怕是明个就得烧一顿,没个十天半个月好不了。”
“奥。”
叶夫人应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接着又继续看手里的账本。
“夫人……你不去看看?”
“她让我去了吗?”埋头于账本的人连头都没抬。
乔妈妈无声,屋子里亦只剩下了纸张翻动的声音。
这一刻,乔妈妈有一种错觉,眼前的人不是她家的小姐,却又是她家的那个小姐。
自那日以后,叶洛再也没有出过叶府的大门,一直到……这一年的秋天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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