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安宫为中心,汴城一分为四,贵族、世家的府邸多建在城东;城西商铺林立,商贾、富绅多聚于此;而普通百姓大多生活在城南、城北。
白家世代经商,富可敌国,王族多依靠其财力,所以白家在赤炎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到了这一代,白氏子孙中出了位战功卓越的将军,白家门楣更为光耀。
城东,顺着华容街西行,那座有圣安宫四分之一规模、被高高的白墙青瓦包围,只能看到院中树梢的便是白府,不说内景,就光是府门,就足见恢宏气派。
上元佳节,城中百姓不在家中过节,齐聚街头或是白府门前,只为亲眼目睹白家这场盛大的婚礼。
只见正门挂着两个大红灯笼,红色的羊毛地毯从内堂一直铺到街上,管弦丝竹齐鸣,一片喜气。
白逸本不是奢华之人,可这场婚礼关乎两国颜面,他不得多花心思。
今日的他穿着一身黑色镶着红线的喜服,整个人被衬得更加俊美,只是面上不见丝毫表情,不知是喜是悲?
他抬头看了眼天上的日头,巳时已到,看来,接亲的队伍快要到了。
早在辰时,接亲的队伍便到了使馆。南宫宁前日一夜未免,早早起身装扮好,待接亲的队伍到使馆门前,南周使臣读过繁复的典书后,她迫不及待上了接亲的马车。
可怜姬千凝陪着她,也是一夜未眠。
锣鼓喧天,礼炮齐鸣,沿途看热闹的百姓惊呼:“白府不愧是白府,公主不愧是公主,这排场更不是一般的大。”
一个时辰后,那驾带着金顶,镶着宝石,挂着红色帷幔的马车停在白府门前,当车上的珠帘被掀起时,白逸的心提在了嗓子眼,他闭上眼,握紧双拳,在心中呐喊:“这一刻终是来了。”
围观的百姓看到这般情形,只道是白将军初为新郎的紧张。
“逸哥哥。”
白逸被突来的女声惊醒,竟不是公主,那会是?他睁开眼,只见眼前的女子穿一身淡粉色罗裙,清新脱俗却不引人注目,当看清女子的面容时,他惊呼了出来:“阿凝。”
“逸哥哥,阿凝来给你道喜了。”说完笑着向他行了一礼。
她终于做好了与众人相见的准备。
白逸扶起她,神情激动,一瞬间,红了眼眶,激动地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是啊,相逢又何必多言啊,只要你回来便好。
姬千凝吸吸发酸的鼻子,笑着对他说:“逸哥哥,该去接你的新娘了。”
白逸点点头,整理好情绪,走到马车旁,掀起珠帘接下南宫宁。
南宫宁用一把孔雀扇半掩着面,随白逸踏上红毯,迈过门楣,跨过火盆,走向新的人生。
进府的南宫宁被安排在蒹葭院休息,白逸去前厅招呼客人,姬千凝随时陪在南宫宁身旁。她早就听闻白府的阔气,不想除了府门,白府丝毫不见奢华之风,整个布置却是清新雅正。
也对,做人本该如这般低调内敛。
南宫宁自打来到蒹葭院,紧张到坐立难安,一会整理云鬓凤冠,一会整理喜服,根本没空理会姬千凝。
百无聊奈的姬千凝写好纸条,让小厮带去殊同馆,让舅舅前来参加喜宴。随后趴在案几上,看公主忙前忙后,无聊地拨弄桌上的茶盏。突然发现这一路竟未见玄启的身影,心想也许晚宴便会来吧!
她在心里这般想着,突然拿起方才用过的笔,从怀中掏出一片锦帕,不知写着什么。
黄昏将至,在一片期待和欢呼声中,姬千凝扶南宫宁到了喜堂,白逸接过南宫宁的手,不一会,婚礼正式开始。
姬千凝找到早已到达的舅舅,同他站在不起眼的角落,看着一步步礼成,直到二位新人消失不见,她笑着留下了眼泪。
兰儿终于嫁给了自己爱的人,这一刻她该多么幸福。愿你和逸哥哥永结同心,百年好合。
莫老看着满脸泪水的外甥女,暗自思忖:“小妹年近二十,该为她寻个姻缘了。”
玄启踏着婚典开始的礼炮赶来,这日的他,依旧拿着那把玉箫,只是墨衣下竟多了件红色衣衫。他双手抱胸靠在门口直到礼成,当白逸在众人的一片祝福中消失时,只有他看到了他背影的落寞。
喜宴开始,离开不久的白逸再次回到前厅,一眼望到吃酒的玄启,他走上前去,嘴角闪过一抹笑,嘴微张,好似要说什么,却只是举盏相敬。
罢了,有些喜悦,只有当事人亲自体会才有意义。
玄启回敬他,欲言又止,此刻,就连“恭喜”二字都难出口。
白逸朝他苦笑,一盏酒下肚,向他深深行了一礼,随后去招呼其他宾客。
玄启心中五味陈杂,惟有盏中酒未断。
须臾,一家仆来到他面前,恭敬地递上一片锦帕。他打开,见上面两行秀丽的字迹:“翎王殿下安好,府中湖心亭一叙”。
这字迹,竟有一丝熟悉。
他嘴角不自觉多了一抹笑意,心中有一丝期待,又莫名害怕,拿起玉箫,起身飞快奔向厅外。
苏卫跟在他身后跑来:“主子,冷。”
他快速接过苏卫手中的大氅披在身上:“勿随。”
苏卫还未回话,他不见了踪影。
雪花又纷纷扬扬飘落下来,霎时,染白了树枝,只留墙角的红梅分外娇艳。
玄启跑到湖边,就着灯火,依稀看到湖心亭有一素衣女子独坐,突然,悠扬的琴音划过冰湖,飘到他的耳中……
玄启喜上眉梢,这琴音,不正是《帝殇》中的《无心》?
他激动地拿起玉箫,和着琴音吹奏起来,不知不觉来到女子身前。
琴箫合奏,“珠联璧合”,是《帝殇》最完美的演绎。
一曲终了,雪下得更甚,女子伸手接过一瓣雪花,一阵冷风吹过,吹起了她脸上的半片面纱。
二人对视了许久,女子伸出稍有些冻红的右手,拿起玉壶,向对面的玉盏斟满酒,随后放玉壶在石桌上,坐了一个请的手势。
玄启顺着她坐在石凳上,拿起玉盏一饮而尽,整个过程中,发红的眼睛未曾在女子脸上挪开半刻。
女子抬手摘下脸上的面纱,手一松,寒风吹掉面纱落在冰面,她笑靥如花。
“翎王殿下,别来无恙。”
玄启痴痴望着她,风吹乱了发丝,一滴泪在眼角滑落。
许久,久到寒风吹干了他脸上的泪痕,他右手上前拿起玉壶斟酒,一连两盏酒下肚,想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可那只举盏的右手连同握着玉箫放在石桌上一起颤抖的左手,暴露了他内心的激动与狂喜。
他多想冲过去紧紧拥她入怀,再也不放手,可明明是他入骨相思三年的人,此刻却多了莫名的紧张和局促,这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让他怔在原地。
心中似有千言万语,欲语凝噎,嘴边只挤出四字:“真的是你。”
姬千凝看到他这般,莫名心酸,泪水在眼眶打转。
自打随舅舅出山,她就听闻这几年亲友从未放弃找她。这半年来,本有众多机会告知众人自己的行踪,可就是害怕看见今日与玄启相见的这般情形。
她惶恐、害怕,不知如何面对众人,一来心中有愧;二来害怕内心好不容易建成的堡垒,在看到他们的那一刻坍塌。
“对不起。”这几年发生了太多事,某些遗失的记忆也被唤了起来,也许是前世积的业障太多,这一世让她错失这么多……
心中最有愧的便是眼前的男子,一句“对不起”也抵不上万分。
想到这,姬千凝胸口闷闷的,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玄启看到她落泪,顿时慌乱起来,慌忙从怀中掏出家仆递给他的锦帕,伸手为她拭去眼角的泪痕,语气温柔地说道:“莫哭,风冽,小心皲了脸。”
“皲脸?”这般哄孩童的话语顿时让姬千凝破涕为笑。
又是一阵沉默……
“六皇子,我想上街看看。”姬千凝打破了尴尬。
玄启点头示意,他突然想到一个能让眼前女子欢喜的地方。
两人起身走出亭外,突然一道凛冽的寒风吹过,刮得人脸生疼,玄启看到姬千凝一身单薄的淡粉色衣衫,未穿任何御寒的斗篷,于是脱下自己的大氅披到她的身上,拉过她靠近自己胸前,系好披风的飘带。
姬千凝向他投以感激的目光,泛红的双颊不知是不是冻的?
两人来到府前,苏卫早已备好了马,姬千凝没有太多诧异,说不定玄启早已密音传给苏卫让他去办。
可怜苏卫以为自己在做梦,直到跟到芷萝街,才消化掉姬姑娘回来的事实。
……
上元佳节,街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芷萝街举办了盛大的灯会,虽下着大雪,却没有减少人们的半分热情,赏灯的人依旧络绎不绝。
姬千凝下马,看着这热闹非凡的景象,眼神有些黯然。
这本是万家团圆的时刻啊,不知兄长他们可好?荆都的灯会也是如这般热闹啊!
玄启察觉到她眼底的阴霾,令苏卫牵过马儿,自己拉过姬千凝的手腕走向前去,几经询问,买下两盏孔明灯,在摊主的示意下,两人各自写下心愿。
“随我去个地方。”不容她说半个字,玄启拉着她向前跑去。雪越下越大,染白了两人的发丝,趁着灯火,她看到他扬起笑意的嘴角。
不一会,两人到了一处高高的阁楼。
“这是何处?”姬千凝往前一看,万家灯火隐在飞雪下,整个汴城尽收眼底。
“摘星楼,王城最高处。”说完看了眼手里的灯,“许愿灯上写上心愿,心中默默祈愿,在最高的地方放飞,愿望便会实现。”
姬千凝心中暗笑,传闻中杀伐决断的六皇子竟然相信这个。随后调侃似问道:“六皇子从何处知道这些。”
听她发问,玄启眼底好似闪过星辰,语气有一些兴奋和激动:“幼时,每到上元佳节,母妃带我溜出圣安宫在此处放灯,她说万事只要心诚,便能实现。”
是啊,心诚则灵,只要有心去做一件事,结局便不会差。
当两盏孔明灯迎着飞雪,飞上星空,玄启满脸笑意:“凝儿,你回来真好。”那种发自肺腑的笑容好似融化了飞雪,温暖了某人的心扉。
姬千凝双眼有些湿润,看玄启双手合十,一脸虔诚,心中一股暖意流动:“今日的六皇子像极了孩子,原来再强大冷酷的人,心中也有如此柔情。”
一抹笑意在寒风中绽放,她闭上眼,心中默默祈愿:
一愿国泰民安;
二愿亲人安康;
三愿……
她睁开眼深深看了一眼他,随后闭上双眸。
愿你安好顺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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