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里,苏柒看不到他的脸,却还是能感觉到他在笑。
她将那个瓶子紧紧的攥紧了手心里,许是太过于用力,指甲嵌进了肉里,她却毫无知觉。
陆靖北侧身,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又走回了她的跟前,指尖轻触她的脸颊,慢慢滑落,一下捏住了她的下巴,手劲不小。苏柒能够明显感觉到他的气息逼近,喷洒在她的脸上。
“你不是一次又一次跟我说陆彦好吗?但你有没有想过,你自己是否比得上陆筱?虽然你那么说,很容易激怒我,可我却一点都不想你的身体,理由是什么,你应该清楚。吃过极品,就不愿在吃次品,是一个道理。说起来,你还是专业训练出来的,而我其实最讨厌技术流。”
他说的很慢,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说的十分清晰,嘲讽意味很浓。
苏柒心下一沉,猛地抬头,死死盯着他的眼睛,真像一只刚咬完人的毒蛇,那般神气。她紧紧抿着唇,倏地扑了过去,可陆靖北似乎早就看穿了她的把戏,她一动,他就伸手直接捂住了她的嘴巴。
嗬,他也知道怕。
她苏柒不是兔子,她是猛兽!逼急了,大不了便同归于尽。
“又想咬人?”
他转而掐住了她的脖子,轻而易举将她抵在了墙上,双脚离地,手上的力道没有丝毫的松懈,只一瞬而已,苏柒便嗅到了死亡的气息,她的挣扎开始没了章法,是人在死亡之前最后一搏,自然是拼尽全力的。
然而,他手长,她根本就碰不到他,最后只能牢牢掐住他的手腕。
眼角有眼泪滑落,身体逐渐失去了反抗的力气,她的指甲深深嵌进了他的肉里,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断气的时候,陆靖北一下松开了手,她瞬间倒在了地上,像一滩烂泥一样,用最后一点力气,支撑这自己的身体,不让自己倒的太过于难看。
她的胸口仿佛要炸裂了一样,大口的喘气,都没有办法缓解这种痛苦。她不断的咳嗽干呕,简直是要把拧巴在一块的心肝脾肺肾都吐出来。她整个人无法控制的颤抖起来,原本捏在手里的瓶子不知何时,已经掉落在地上,滚到了角落里。
她攥紧了拳头,努力让自己快速的恢复过来,眼泪低落在手背上的时候,她微微愣住,缓缓抬手摸了一下脸,湿了一片。她竟然哭了,她一直以为自己并没有掉眼泪,她一直都忍着的。可原来,她竟然哭了。
陆靖北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余光瞥见那瓶透明的液体,过去捡了起来,然后走到她的跟前,蹲了下来,将手里的瓶子递到了她的面前,说:“知道该怎么做了?”
苏柒的面部肌肉不受控制的抽搐了一下,并没有丝毫动作,“我能问问,陆筱什么时候死吗?是不是在陆彦之后?”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听着十分苍老。
陆靖北没有回答她,只说:“我不希望看到陆彦完好无损的回来。”
他没有再跟她多做纠缠,将那个瓶子放在了她的面前,便起身,准备离开。
苏柒咯咯的笑了起来,“我便等着看,看她要活到几时。你要是不忍心,我一定会帮你。”
“先做了陆彦再说吧。”
说完,他便出了房间,还顺手给她关上了房门。
陆靖北扫了一眼手腕,上面有很深的两个指甲血印,手背上还有两道深深的抓痕。他眸色微深,在房门口站了片刻,才回了房间。
苏柒靠着墙壁坐在地上,那瓶透明的液体,放在那个位置没有动过。
整整一个小时,苏柒都没有力气起来,等她慢慢恢复过来,才掏出了手机,也不管现在是几天,给魏澈打了个电话。
他倒是二十四小时待命,响了两声,就迅速的接了起来。
“喂。”
苏柒的声音还有些异常,“你马上帮我查到陆彦在缅甸什么位置,现在什么情况,然后给我订机票。”
“怎么了?”她的决定来的突然,毫无预兆,这让魏澈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用多问,你只要照做就可以了。”
魏澈听出她的异常,严肃的问:“发生什么事了?”
“陆彦可能有事,我要去帮他,另外你在缅甸帮我联系一批靠的住的人。”
魏澈想了想,此举倒是能拉进两帮的距离,对苏柒来说不失为一个机会,“好,给我点时间,陆彦此行一定非常保密,想要找出具体方位需要一点时间,你不要着急。”
苏柒很努力的将手机握住,点了点头,说:“好,我知道了。”
说完,她就直接挂断了电话,坐了一会之后,才扶着墙壁慢慢的站了起来,开了灯。灯光忽然亮起,她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习惯了黑暗,便受不了灯光的刺目。
她将那瓶透明的液体收了起来,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双目没有焦距,从衣橱里拿出了换洗的衣服,进了卫生间。她站在镜子前,脖子上的痕迹很明显,足以证明,陆靖北对她多狠心。
她的指尖轻触皮肤,到了现在她都觉得呼吸困难,胸口像是要被炸开。
她勾了勾唇,他总是如此,对她真是一点点的耐心和宽容心都没有。她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胸口仍然很疼,她慢慢脱掉了身上的衣服,开始洗澡。
第二天,她很早很早就离开了陆家,脖子上的淤青很明显,这几天她不得不一直带着丝巾。她尝试着给陆彦打电话,却怎么都联络不到他。
魏澈在两天后,终于找到了他的位置,但不幸的是,他出了事。在做交易的过程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魏澈只能划出大致范围,但陆彦具体在哪里,还未找到。
当然,苏柒就立刻让魏澈包机,去了缅甸。
魏澈原本打算跟着她去的,毕竟青义这边跟缅甸交涉的并不是很多,不能完全保证她的人身安全,可是当下他是绝对走不开的,而他跟苏柒两个人,必须要有一个留下来坐镇,否则容易乱。
最后,自然是魏澈留下,苏捌跟着苏柒一道去了缅甸。
他们在缅甸辗转了几个城市,寻遍了陆彦有可能出现的地方,整整一个星期,一无所获。国内也没有任何关于他的消息,不过他出事的事儿,倒是已经传到陆家。
陆三帆也已经派人过来找人了。
范围太大,要找一个四处躲藏的人,并不是那么容易。她在找,他在躲,自然很难找到,而且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受伤。苏柒是暗地里找人,并让人放出消息,她希望陆彦可以收到她放出去的消息,然后主动现身。
他们到达密支那。
隔天,在路过一座佛寺的时候,她忽然心血来潮,让司机停车,然后同苏捌一起下车,她让苏捌在门口等着,自己进去,拿了三炷香,便跪在了佛像前。
过了一会,她感觉到有人在她身侧跪了下来,手肘轻轻撞了一下苏柒的手臂,她睁开眼睛,侧目看了一眼,是个和尚。
他没有同她说话,只是诚心拜了拜,然后转头冲着苏柒微微的笑了笑,起身离开。
苏柒回头看了他离开的背影一眼,皱了皱眉,总觉得这个人有点异常,她的余光一瞥,便看到刚刚和尚跪过的蒲团下面有一张字条。
她眼眸一亮,不动声色的将那张字条攥在了手里,又在庙宇内转了两圈,这才同苏捌一道离开。字条上是用中文写的地址,还有陆彦的名字,苏柒对陆彦的笔迹并不熟悉。她拍了张照片给魏澈,确定了字迹之后,她才找过去。
然而,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在她的人里,竟然混了个内奸。
当她找到陆彦的时候,枪战当即就发生了。
枪声响起的时候,苏柒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只条件反射的蹲了下来,苏捌则牢牢将她护住。陆彦立刻掩藏了起来,苏柒万万没想到会这样。
交战激烈,苏柒一心想要找到陆彦,完全没有顾上苏捌,在一番激烈的交战之后,她终于找到陆彦,却跟苏捌走散。她毫不犹豫的爬上了陆彦的车,两人冲出了重围。
苏柒手里的枪已经没了子弹,她的小腿和手臂都中了枪,但还是能忍住,后面有连辆车一直咬住他们不放,后车窗已经被子弹打碎。频频有子弹打在车身上的声音,苏柒紧紧的握住把手,神色镇定,目光不停扫视后视镜,观察后面车子的动向。
“车里有枪吗?”
“有,在座椅后面的袋子里。”
“好。”她点了点头,回头看了一眼,迅速低头,子弹从她头顶上方飞过。
她伸手过去摸到手枪,深深看了一眼,在对方没有察觉时,迅速举枪,毫不犹豫开枪。
许是她运气好,一枪就打中了其中一辆车开车的司机。车子一下偏离了主干道。她唇角一扬,正得意的时候,陆彦忽然伸手过来,摁住了她的头,车子迅速加快了速度。
苏柒只感觉到他很用力的压着她的头,车子非常颠簸,像是撞到了什么。好一会之后,才恢复正常,车速依旧很快。
这时,苏柒感觉到头皮有一股温热的液体滑过,她抬手摸了一下,一手的鲜血。可再抬头,陆彦依旧是刚才那副模样,全神贯注的在开车。
她的目光迅速的上下扫了一遍,发现他的衣服上有大片血迹。但这些血迹从哪里来,还为止。
当下,她不敢多说话,毕竟危机还未完全解除,她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不成为他的累赘,不需要他来分心照顾自己。
车子不停的往前行驶着,路一直是偏僻的,一路上连村落都没有看到一个。危机已经基本解除,而陆彦的脸色也越来越差。
“前面,前面有个村子,我们先去那里。”
陆彦拼了最后一丝意志力,把车开到了村口,终是支撑不住。
有外来车辆进入,村内的人十分警惕,一个年轻健壮的小伙子出来询问,可苏柒不会缅甸语,根本就是鸡同鸭讲。
费了很大的劲,才让他们明白自己遭劫了,两个人都受了枪伤,需要医治。
其实看到他们,苏柒很怕自己又进了另一个狼窝,她想任何事情,从事往最坏了想。所以,当小伙子十分友善的帮她把陆彦抬进屋子,并叫来村里的赤脚医生时,她还是满心的警惕。
医生看完之后,叽里呱啦说了一顿,苏柒完全不懂,她只能从他们的表情里找到一丝线索,就是陆彦伤的挺严重,还不是一般的严重。
“你们一定要救他!”她一把抓住了那个医生的手,基本不用翻译,对方也能猜到她说的是什么。
之后,他们经过商量,就把陆彦抬去了村里唯一的医疗中心,进行了手术,先把身上的子弹都取出来。
苏柒在外面等了很久很久,久到她无知无觉的晕倒,然后被切肉之痛,给痛醒。
她猛地睁开眼睛,一道强光射进眼睛里,整个世界变得白茫茫一片,耳边有人说着她听不懂的话,那种极致的疼痛再次传来,她几乎要扛不住了。
“不要,不要……”
她只有气无力的叫唤了两声,下一秒,便痛的晕死了过去,陷入了沉沉的黑暗。
等苏柒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屋子里阳光很充足,她环顾四周,脑袋有片刻的空白。好一会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何地,发生了什么事。
她的腿和手臂阵阵发疼,想要起来,可身体根本就不受自己控制。睡了那么久,她依旧觉得十分疲惫。
这时,有人过来,是个长得十分标志的小姑娘,见着她醒了,对着她笑了笑,“你总算醒了。”
这一句中文,在此时响起,让苏柒激动的不能自己。
“你……你是华人?”
“是啊,这里靠近云南省畹町镇,我是从那边过来的。”
“偷渡?”
她笑而不语,苏柒也没有多问。
“那个,跟我一起的那个男人,他在哪里?”
“啊,他的情况就比你糟糕多了,这个医疗站最好的医疗器械全部都用在他身上了,但情况如何,想来就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苏柒皱了皱眉,想到他昏倒之前的样子,“他伤的到底有多严重?”
“大大小小的伤很多,身上还有多处骨折,他能坚持那么久,真是个意外。”小姑娘倒了杯水给她,说:“你都不口渴的吗?”
苏柒喝了一口,想要起来,可身体实在没有力气,她说:“能不能带我去看看他?”
“我觉得你现在最要紧的还是照顾好自己,不要让自己伤上加伤,等体力稍微恢复一些,我再带你去看他。”小姑娘依旧笑眼盈盈的,拉过了一把椅子,弯身坐在了她的身侧,专门留下来照看她。
苏柒只醒了没多久,因为伤口太疼,她总是迷迷糊糊的睡着,又迷迷糊糊的醒来,如此反复。因为医疗设施的简陋,就算小姑娘已经照顾的非常细致,但她的伤口还是有些感染了,反复发烧。
苏柒恍惚觉得,自己有可能会死在这里。
每一次醒来,她都觉得呼吸困难,喉咙里仿佛长瘤,让她难受的说不出话来。她甚至开始出现幻觉,她总能看到陆靖北站在床边看着她,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就这么一直看着她。
“你找到我了,你是来救我的吗?”她缓缓抬手,想去抓住他的手,却怎么也抓不到。
眼泪从眼角缓缓滑落,“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有点难过?”
“你不会死的。”
女人的声音,她皱眉,闭眼,再睁开的时候,却出现了陆筱的脸,她笑的特别灿烂,苏柒看到她的嘴巴在动,仿佛在说,“你永远也得不到陆靖北,死心吧。”
两个人的影子不断重叠变换,苏柒受不了,忍不住惊叫了起来。
正给她检查的医生被她这举动吓了一跳,愣了几秒,立刻让人把她给摁住了。
那之后,苏柒的求生意志异常的强烈,过了一周,她的情况开始好转,清醒的次数也逐渐变多。终于,她慢慢的有力气自己坐起来。
“他……我丈夫怎么样了?”
“还行,就是还没醒。”
过了两天,苏柒可以下床,由小姑娘扶着去看了陆彦,其实他就在隔壁,躺在床上,身上插着管子。从碰面,到现在,他们还未说过一句话。
她一步一拐的进去,坐在了边上,伸手摸了摸他的手背,说:“我一定不会让你死掉的。”
她彻底清醒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联系了魏澈,告知了具体方位,就等着人来救他们。陆彦的情况必须要去正规的大医院,不然,不用等她下药,他就一命呜呼了。
苏柒等了整整七天,才等到人。
期间陆彦醒过一次,苏柒正好在他身边,但他只是睁了一下眼睛,便又闭上了。
他们被送到畹町市,陆彦在正规的医院又做了一次手术,而苏柒的伤口也经过了再次处理。苏柒伤的不算严重,她几乎每天都拄着拐杖过来看陆彦,连挂点滴都直接在他的病房内进行。
一周之后,陆彦终于清醒过来。
当下,苏柒正坐在旁边,单手翻着杂志,另一只手里拿着牙签,牙签上戳着一块苹果。
陆彦动了动手指,旋即缓缓抬手,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苏柒一惊,一回头便对上了他的目光。苏柒愣了数秒,很平静的摁下了护士领,然后扯开了他的手,说:“都快死了,别动手动脚的。”
他只无声的扬了扬唇,很快就有医生和护士过来,苏柒拄着拐杖退到一旁,看着医生对上进行检查和询问,知道他没事之后,心里多少松了一口气。
等医生和护士出去,苏柒给他喂了点水。
他的目光一直都落在她的身上,并没有太大的波动,他说:“我没死,你有没有觉得很失望?”
“我这么年轻,还不想做寡妇。”苏柒端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我知道你为我挡了一枪,那一枪是最严重的,如果再拖久一点,就要了你的小命。”
他笑了一下,大概是扯到伤口,他的眉头蹙了一下,笑容变得有些惨淡,“如果换成是你,你可能就已经死了,而我也不想丧偶,别人会以为我克妻。”
苏柒微抿了一下唇,这一番对话,跟她想的不太一样。他醒来的第一个问题,不该是你为什么会出现,为什么把敌人带来,你到底是谁,这样的问题吗?
她说:“是我害了你,如果不是我,你大概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所以呢?你该拿什么补偿我?”
她没说话,只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
陆彦勾了勾手指,示意她凑过去,苏柒没有多问,一脸严肃的靠了过去。
“再近一点。”
她一直凑到了他的眼前,两人之间隔了一个拳头的距离,苏柒皱了皱眉,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说:“你到底要说什么?”
“低头。”他没有理会她的话,继续指挥。
苏柒低头,紧接着,他忽的扬起了下巴,嘴唇不偏不倚的吻上了她的唇。苏柒没想到他会来这一出,不由瞪大了眼睛,猛地一抬头,陆彦似乎知道她会躲,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说:“不准逃。”
苏柒的心跳乱了节奏,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二次出现这样的感觉,人在死里逃生之后,怎么还有兴致调情!这戏演的是不是有点太过于逼真了!
她顿在原地,愣愣的看着他,眉头越拧越紧,“你有病啊?你都没有问题要问我吗?到现在你还有这个心思调情!你不怕我要了你命啊?”
“我这不是还好端端活着吗?这说明你并不希望我死,而你也可以确定,我不会让你死。”他说着,转而又露出了淡淡的笑容,轻轻的扯了一下她的手,说“其实我还挺想你的。”
“以后这样危险的举动,还是不要了。我并不想看到你受伤的样子。”
他松开了手,大概是说了太多的话,有些累了,“不让亲,那我再睡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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