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云宵明眸湿湿的,长长的睫毛欣高了一点,可以看到水灵的黑眼睛盯着正在起身的齐暄曜,神色中尽是盼望之意,那种归属感,从来没有过,今天在这个冷冰冰且平整的坝上发生了。希望有关怀,希望有人提起,甚至想哭之时,能有一个从未有过无论是像冷冬被窝里的温暖、还是此刻冰烟中的赤热胸膛与肩膀,都可以用来倾诉衷肠,人情冷暖。
齐暄曜没有看到旁边的蓝衣女子希冀的秀色面孔,对族人的不应该有平白无故灭顶之灾,他缓缓低下头。
看着千年不化而保持僵硬的冰面,一只手紧握成坚硬的拳头,有一种一拳打破坝口的恼怒,双眼迸发出来的寒光比坝床上袅袅冰烟更为凌厉,似乎把一切的恨意都看了进去;另一只手紧握着浊阳剑的剑柄,不知是原在剑中的浊阳之气息浸袭于臂于身,还是散发在体内已艾又兴的赭阳功体,竟然又有一种高空举剑,力劈水坝来泄泄火的冲动。
长剑莫名的颤抖,随着齐暄曜的切齿痛恨,心中忿忿不平,身体又开始燥热难耐,仇火并没有让他失去正常人的理智,可能是赭阳功体受到控制的原因。
但是身上的热量散发了出来,驱走刚刚包裹上来的升腾冷烟,直铺直滚冰床的一大块。原本已经受到他赭阳功体的烘焙,千年冰玉有了第二次的脆弱,就有第三次的直接脆弱。
坝上冷烟笼罩的三人,忽感莫名,脚下脆弱的相息一阵又一阵传来,各自双眼的眉毛登时一欣,身子的动作也同步起来,很有默契纵身迅速一纵,回到原来的岩石赤砂之上,惊讶万分。
清脆的啪啪声响越来越大,很明显坝上的冰床有着很大的变故,转头定睛一看,冰面开始循着方才处之处以肉眼可见的方式裂开。
一直以来,封剑海的水位从来没有超过千年冰玉做的水坝上面,所以挡水与出水的两面有极小的孔,当初千年蚕丝的镶嵌更是一绝,下坝那面喷发的淡清水让人怀疑只是一个比普通高级一点的水坝,高级在水坝上能通人行走,只要是不怕冷的都可以。
如果水坝一旦裂开,可以说河决鱼烂,甚至可以说这一条提洛河的居民重现五百年前的悲剧,重光城也不例外。
事情的严重性,可想而知。就在长条的冰坝正要裂开,势如垒卵之际,三人惊恐万状,三只手立即不约而同向前打出一道真气。
不断流动的真气,护住将要冰崩断裂的河堤,捏破竹一样的噼噼啪啪声戛然而止,含有杂碎不一的银屑、流淌已久的铁针的封剑海海水没有冲开冰岸,达到堤溃蚁孔的祸害。对于大坝来说,他们只是控制了横坝的一小部分,一个岩石天然围成的大水潭门一小部分。对于一损俱损的他们来说,大水漫灌的后果很严重。
“你们两人不必支撑,有我一人顶着坝床的崩溃就足够了。”雄东沛道。
齐暄曜参与其中,是出自于本能反应,共同输入真气的过程让他感受到身边的中年人修为非同凡响,比较自身可能更高一层楼,若是一个人顶着波浪狂潮的摧折,毫无疑问绰绰有余。
浩云宵也看得出她“师父”的能力,缓缓收了真气,收回了掌,看着认自己为徒弟的雄东沛。随着旁边的男子也断了运气续力,雄东沛的精神微微一振,突然猛然踏前一步,沉声一喝。使出一招《湃气申引集》中绝学“寒潭倾覆”,一只空闲的手掌打向潭子里,五根手指略微扭曲,再往回一拉扯。
早已被流动下来替换了沸腾的水水潭,冰冷的水咕咚咕咚朝他爪子里的掌口涌去,成团成条,最后形成一个巨大的透明可人水球,站在旁观的浩云宵只感觉寒气略有逼人,又颇为观叹。
惊涛拍岸,水球滚滚然扶住即将断开离析的水坝,雄东沛另一只手闲余了下来,湃气疾运,吸纳长长坝床上的冰烟之气,一缕缕扭曲源源不绝,他再纵身而起,御气定于空中,画个半圆,使出一个“湃气沉渊”,双掌充盈的湃气驱使冰冷的水与冰冷的烟气下,他一个人保全了坝墙的崩坏,力挽狂澜。
雄东沛的修为在他们两个人之上,可也能会气空力尽的时候,但不是现在或者明天,于是道:“我能顶住一段时间,你们去找人来帮忙,最好修复千年冰玉水坝的人。”
齐暄曜与浩云宵四目相对,一阵担心不已,欲言又止,他们都知道海决堤后的后果,知道雄东沛处于终有湃气用完的危险之中,也知道为什么要一力扛起冰痕的决裂。
“前辈,何人能修复此坝口,是不是要去冰域与雪国的交界之处——不僵之地,取来千年冰玉,来代替这一段崩裂的坝床。”事情是他的赭阳功体惹得祸,所以急切询问在高空双掌并施的人。
“代替没用,只能治标不治本,经异火煅烧的千年蚕丝可能出现反弹的效果,边缘的坝床说不定也受其影响,唯有找上冰域与雪国的人方能解决根本问题。”
对于雪国冰域四个字,浩云宵十分陌生,如果昨天参加过凌云阁发榜的举会,她可能知道雪国这个不太响亮的两字,她秀眉紧蹙,抬头疑惑问道:“这又是为什么,他们有何特别之处。”
“冰元、雪元,皆能修复冰坝的巩固,我还能坚持一个月,所以你们有一个月的时间去雪国也好,冰域也好,找一个人施放元力冰封此段坝床,如果他们不肯帮忙,只能求助天道四族,找一个与我修为差不多的人,继续坚持支撑。”
“还有,云宵,你要找的凌虚门的后裔就在非入谷,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事,适而可止。”
……
齐暄曜离开提洛河,告别那位江湖地位颇高为苍生捐躯一个月的雄东沛,漫无目的地闲走着走着,稳沉的步子随着他思绪万千而踟躇,在想:我真的是火族的人吗?雄东沛相比天道四族略为德高望重,说出来的真相一定假不了,但真相的背后又是什么真相呢?
通过这条?道路,如果再翻过几座不太高的山峦,就离风景美丽的仙荷池不远了,想起那些荷池招展的荷花,池底下的摸起来黄藕,清洗干净后由师娘亲手下厨,热腾腾的端在桌子上,那种呈现在面前的美食视角,无比宁静又美好,鼻尖眼底两碗饭,两盘菜,两个人,相依为命的清凉池塘,那时多数他在外面想的最多的光景,因为他从来没有离开过仙荷池这么久过,平时里最多是采一些属性不太厉害山药去药店贩卖外。
他现在心情五味杂陈,可能雄前辈用湃气顶坝有关,也可能是火族的灭亡有些打击到自己对身世的渴望,毕竟长期寄人篱下,跟了一个不太好的师父,要不是有个好师娘的谆谆教导,保不成会不会也像师兄一个样,众叛亲离。按严格来说,他是与族人没有任何直接性的感情,但是那种间接性的爱屋及乌的呵护,是怎么也掩盖不了报仇冲动的情绪——一句误杀就可以抹平一切吗?我误杀你全家行不行?我误杀你全族行不行?
当今世上,修行人才济济的?天道四族,传闻尤为最可怕最有实力的浩族,不也为了五百年前重轩昂与傲无天的一战决斗,迁怒傲无天的无法无天行为,从而数代对凌虚门赶尽杀绝吗?
当时坝上,来自金帝明邦?的雄东沛算得上一方之霸,不也说出凌虚门的后裔所在吗?嘴上说只要不练凌虚掌就可以原凉,不迁怒后人,可如今所谓前辈也算不上大气大度。
齐暄曜辞别雄东沛,看都不看浩云宵一眼,因为他知道在凌云阁的台子上,浩族不太按照制度那般欢?迎他、看重他,所以在考虑盘蛇山的棘手问题上,还是从官府方面下手了。
找剑宗理论当年的灭族之血案,无非以卵投石,如果找轻云扶日确认真相,会不会被拒之门外,甚至引起冲突或者说杀身之祸呢?
他现在的脑子很混乱,还好出了重光城就甩掉那一股十分强大在背后的气息,基本确定盘蛇山的人不再跟踪过来了,决定不要找颢梅一同回去,免得多一个人多一个累赘,也多两份危险,可想起颢梅的身边有可恶的雪国之人,又是一阵担忧。
本来想,按照颢梅的计划,如果拿不到龙虎双臂,?就立刻返程,给师娘在湖中亭子里当护法,看着何龙且接好莲藕手臂,现在拥有神瑞香草的颢梅又成了主要关键。
“齐哥哥,你在想什么?”背后的浩云宵不知道何时出现,叫住了正在边走边想的齐暄曜,然后凑前过去。
少女微笑着看着他,一脸稚嫩?神气倒与先前大有不同,那双水灵灵的眼珠,带着渴望的神色,渴望男子的注意力,渴望男子的一句话,也许一句话让她感受到什么叫做亲近。
齐暄曜若有所思道:?“我在想,如何回家。”
“回家?”浩云宵似懂非懂。
他?确实在想如何回家。不找颢梅,也许颢梅自个能回去,只是放心不下她一个人跟着雪国人;不找颢梅的话,何龙且的莲藕手臂接上去痛苦万分,没有神瑞香草麻痹的作用,很可能小小年纪支撑不住。
浩云宵看男人正在想事情,过了一会儿再说出自己的身世。
她活在大家族浩族,只是出生于荒野,是个襁褓中弃婴,经过浩笃虔的含口有饭,渡过难关,经常受人的白眼长大成人,由于经过不懈努力与异人天赋,当上了浩族的圣姑,让族人敬仰崇拜。
有一次在浩族的淋雨池?散心,和那个对剑阵十分感兴趣的浩皝朗过了几招,原本她是占有极大的优势,浩族的主要心法修的是《山海心经·海字卷》,勤奋的她练得炉火纯青,按理来说能击败一叫小哥哥的浩皝朗,不料被浩皝朗用了新研究的剑阵困住,一剑刺过去差点杀了她。
也就是那时候,她发现自己遇到危险之时,胸口上的锁骨变得通红无比,十分吓人。全身燥热难耐,跳到池中方能解厄,只是没有像齐暄曜那样可怖,能把提洛河上游之水煮个沸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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