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凝眸

第一百三十五章 畅然(下)

    
    因边关战事又起,皇帝终止了三司推鞫。而这场荒唐又复杂的推鞫,还余音未绝。
    比起看场戏,他更在意的是与突厥、契丹、高昌等国的联系。正所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好不容易平定中原,却还要面临四方敌人。
    裴绪“发现”了韩霈手迹,以此引诱太子。又顺带把郭宝义教训了一顿,但将责任推给了杨允。
    谢恩时受到了皇后的青睐,并顺理成章地见到了太子赵睿。
    她和裴绪靠着女医传递消息。无意中得知,皇帝要派她的亲戚韩苍抵御契丹。菀昭理清缘由后,劝韩苍定居长安,借此保住平安。太子和司空之女成婚,但裴绪说危险仍在身边。因为韩祯被人拿住了把柄。
    韩苍宴饮上,菀昭请来宾为盛筵作诗,在此之前把韩苍的喜好泄露给裴绪。裴绪为答谢她,透露了太子的秘密,她借此博得太子的好感。
    她本想继续。打击接二连三地来,她的伯父莫名奇妙地死了。韩祯之死提前到来,只不过原因变成了私藏兵器的谋逆。韩祯是被杀的,而非自裁。
    裴绪刚升官便被中伤,元凶终于浮出水面。与之伴随的是无尽惨烈的斗争,卷入其中的人,哪怕权贵也下场凄惨。
    他们本以为笑到了最后,却都错了。他们忘了,稳坐朝堂的人正将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
    菀昭说:“姨娘,还不知道被如何非议。”她委婉地将原本要说的话改了意思。
    许奶奶恨铁不成钢,“我平时是如何教你的?你都忘了。”
    菀昭垂头不语。
    她到怡园的月照阁,俯瞰整个园子。这是怡园最高处,不光可以目睹怡园风光,还能一睹长安风采。清风徐来,隐有凉意。
    菀昭说:“这就是长安啊,我以前还从未注意过这。”
    她自小就是,要出个门都需要人陪,而她又讨厌人多拘束,所以次次想,次次罢。
    傅庭兰的声音传过来,“原来是你在这。”
    “庭兰。”菀昭笑道。
    庭兰勉强笑道:“我来这瞧瞧,不想遇到了你。”
    “那又怎么样呢?人家拿住理,便是要撇清,此刻也不能了。”
    “哪有那么简单,金家借口我们收了订礼,所以占上风,还说要报官。”傅庭兰叹息。
    庭兰说:“不行,不行。金家不是好惹的。姑娘不至于为了我赔上尊府的威望,大不了我真随道人出家,再不管俗事。”
    傅庭兰颇有感慨,“每个人终是要有自己该做的事。”
    菀昭笑道:“你为何突然提起……?”
    庭兰说:“我虽不甚喜欢她,但她是个可怜人,好不容易熬出头,却是去皇宫做嫔妾。”
    菀昭笑道:“周姐姐有她的选择。”
    “噢,我记得你身边有位姓安的医婆,可否把她引荐给我。”
    她轻笑道:“她最近都不来了。”
    傅庭兰前些日子还见她,忽地就不来了。“为何呢?”
    “殊不知,里面竟有此说。”
    庭兰笑道:“你小小年纪,竟对这些如此了解。”
    “耳濡目染,知道的只会多,不会少。”她更想还如过去那般无忧无虑,不似现在张口便是忧虑与惊慌。“若是不在长安,我会选择到洛阳,那可比长安松快多了,春日牡丹花、秋日芙蓉花。其实这些东西长安也有,可感觉就是不一样。”
    琳琅一大早就来道喜,“玉姑娘,我来给姑娘贺喜。”
    菀昭被她的笑感染,“有何喜事,你快说与我听。”
    琳琅笑道:“尚书荣迁了。”
    冯坚已是三品大员,再荣迁便是可与谢衷相提并论了,那时他便是可与王绍等人分庭抗礼的大臣。想到冯坚的日后,亦不会是实官,左不过是嘉奖他多年劳碌,给了个虚名。
    琳琅道:“昨日圣上敕书授大爷光禄大夫,大爷已经进宫谢恩。”
    这样的事不算喜事。
    菀昭强装微笑:“真是好事。”
    琳琅又说:“姑娘快跟我拜拜。”她快人快语,不给她留出一点空子。“快走吧。”
    “给祖母请安。”
    老夫人优雅地端坐着。“快起来。”
    琳琅忙说:“公子已没事了,老太太别担心了。”
    菀昭又说:“老太太不妨接他回来。”
    老夫人却道:“不必。”
    她不知道祖母是如何想的,她只能暗暗忧心。
    “还有件事要说,隔日后我们就回公府住。”
    菀昭错愕,“要离开怡园?”
    老夫人说:“你住怡园多年自然舍不得,可终得从家里出嫁。我都派人把家里收拾得干净了,我们祖孙在那也有个清闲的地方。”
    菀昭记得祖母从未提过家的好,但这回确实是要离了怡园。
    小时候最深刻的记忆就是那大宅门里所有的地方都像笼了重灰,她的的确确不喜欢那里,尤其是母亲亡故后,她便鲜少踏足那了。
    “有几年没回去了,都不大记得那的样子了。”菀昭说。
    老夫人笑道:“那更该回去看看了。”
    菀昭在怡园多年,这早是她的家了,容不得外人染指半分。但她却不得不回到公府去,那才是她的根本。
    菀昭只觉感伤。“祖母怎么想到那么远了。”
    老夫人只笑笑就罢了,她握住她的手,“你离家前,我总该有无数的话,说与你听。”
    “我不是不明白,可一闭眼,便觉得心口压抑,喘不过气。”她说。
    “那就别去想,徒增烦恼,都是心里憋屈的。”
    菀昭记得自己掌掴婢女,那情形,真真是到了极点。“是吗?”
    庭兰忙说:“你这么把心事都藏在心里,终会成你心病。”
    菀昭笑道:“我也不知该从哪讲。我听到些流言,关于我伯父的流言。”
    “莫非是伤人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的。”
    菀昭却说:“我偏要说。可这是无可奈何的话。不能在朗朗乾坤下,大庭广众之中说。这大大小小的家族呢,消失的无影无踪。”
    庭兰道:“我知你牵肠挂肚,但倘若真有那一日,也与你无关。”
    菀昭叹道:“我不挽救,又有谁能有此想法?我要做的好比让这里脱胎换骨,改弦更张。”
    庭兰想她是柔弱女子,竟没成想,她有那副傲骨。“玉奴,我想你可以试试。历代贤女,亦不过持家,但少有人想过救家业于危难间。你胆识不输男儿,可拼出番天地。”
    菀昭好像觉得嫂嫂在眼前,她也曾对她那么说,可是不像她那么笃定罢了。“以前我嫂子也曾对我这么说过,可她走了。这的氛围不容她,所以她识趣地离了去。哪怕只有很近的路程,她也不愿再来这探望了。”
    “可是因什么事?”
    “并没人敢诘责她,可她的的确确被人所不容。尤其是我那场病后,选择默默离开。她是看到这的污浊,所以不愿长久留下。”她又说:“怡园真是个杂乱的地方,在这人心都异化了。我的奶娘金妈妈,过去待我无微不至,可天长日久,慢慢的就变了,变得陌生,到最后我甚至不认得这个人了。想来我在怡园待多年,到最后也没真正认清谁。”
    庭兰不知此事,却笑道:“哪有人能真正看透谁。即便是血脉相连的至亲,也不能全知道他们心中所想。”
    掌柜慌忙答道:“不知道,郭明哲一家的事情,我从来不过问。”
    宋文远笑吟吟地说:“可我听说,你与郭明哲是几十年的交情,未尝不知啊。”
    掌柜羞于见人,可还是硬狡辩道:“郭明哲不曾将要紧事告知他人。”
    看来这掌柜仅是郭家用来顶包的,就目前看来,郭明哲似乎是被人保了起来。不过即便抓他也是从犯,而主犯已死,他郭明哲也不会受多大的罪。倒是那个郭显,撇得干干净净,明明是他家的事,可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韩馥便说:“即便郭明哲潜逃,你也难逃其咎。我重申一遍,你们是如何与何继开、叶滨等人合谋?”
    萧博周小心提醒道:“将军,现在就断定合谋太轻率了,而且还有要事没审理。”
    皇帝亦说:“萧侍郎所言不差。”
    韩安向他微微点头。
    韩馥敛笑道:“陛下,李顺德替死,为二郭伙同其妹李氏构陷,这是人犯与证人的口供,皆供认不讳。”
    宋文远亦说:“还有骁骑尉郭宝义,其形迹可疑,举止乖张,刑部应细查其底细。臣以为他与此事必有联系。”
    皇帝未加以表示,而是一扫而过。
    韩馥到这里顿感乏累,这和在贺兰山追敌三日后精疲力尽是一模一样的。
    谒者将所有的口供汇总到一块儿,一齐呈到皇帝面前。
    到现在,韩馥总算不紧张了,刚刚还为这事担心的不行。他深感自己不该久留于此,这种波诡云谲的名利场,他还是少掺和好。
    韩安凝视着他,“现该议处人犯,圣上依臣之见,该由大理寺卿、刑部侍郎以及御史大夫定断,门下侍郎亦应参与。”
    门下侍郎郭显说:“事关臣族亲,臣该避嫌。”
    自古亲亲相隐,窝藏亲属实属常见。韩馥便说:“善。”他没精打采,本是皇帝一时兴起邀请入座的,结果也成了博弈的一方。他朝邹祢睨了眼,“臣启奏陛下。”
    大理寺卿邹祢战栗,抢先说:“臣有罪,臣治下的大理寺混乱不堪,使圣上威名蒙羞,臣请辞去大理寺卿。”
    他还没说,邹祢就演了出苦肉计。
    皇帝坦然道:“是该整顿大理寺吏治了,朕知道了,邹卿暂且退下吧。”
    韩馥早预料到会是这般情况,也的确,这场不着调的会审,插了许多题外话。他亦说:“臣不懂定罪量刑,也不该参与其中。”
    皇帝则说:“无妨,都督过谦了。韩侍中,门下侍郎与大理卿皆不在,就由你来代替他们吧。”
    韩安拱手道:“遵旨。”
    韩馥总算可以放松了,有韩安做事,他就可以在一边凉快去了。
    “郭、李案,主犯郭明达畏罪自戕,并在通济坊某处空宅发现了其尸身。从犯郭宝义、郭明哲、何继开、叶滨、吴元忠、李氏等人,以李氏为诱饵,引诱李顺德进入郭家所有的客栈,并借偿贷之名将其骗入牢房,使其代郭明达死。后案发,郭明达畏罪潜逃。郭宝义妄图买通官吏保全郭,未果。刑部于本月九日发现其行踪,围捕之前,郭明达绝望自裁。”韩安完完整整地讲事件讲出。
    皇帝问:“郭宝义贿赂是何事?杨侍郎?”
    杨逊忙拱手而道:“臣并不清楚。”
    刚刚并没说这件事,韩馥也不知道这是指什么。
    韩安说:“郭宝义暗赠中书舍人裴绪一百两黄金,事后裴舍人立即将黄金上缴监察御史。”
    郝敬宣暗忖,暗说此事侍中应毫不知晓,可消息不经意间就走露到他那。这事连他都不知道,更别提刑部其他人了。
    皇帝道:“还算处置得当,黄金从何处来?”
    “是官铸黄金,上铭刻会稽郡等文字,两枚金铤共计一百两。”韩安利落地说。
    那小子在想什么?韩馥真替裴绪揪心,他当真不知道今上的脾气?还是他故意而为之?
    韩馥说:“黄金一事,金部侍郎吴元忠嫌疑最大。”
    皇帝笑道:“韩将军性子急,定案不是须臾可办的。”
    韩安起身见礼,“窃以为,郭明达替死一案应当定罪,而其中还涵盖其他大案,则该另行审查。”
    皇帝亦说:“王司徒、耿阁老,你们二位等意下如何?”
    “韩侍中所言甚是。”
    皇帝又说:“郝侍郎,主犯畏罪自戕,便革去其生前官爵,以庶人下葬。郭明哲发配边疆。”
    郝敬宣答道:“遵旨。”
    “从犯郭宝义贿赂未遂,徙二年,郭明哲流二千里。而大理正何继开与大理丞叶滨,其心当诛,其罪当诛,着即绞杀。乱法行悖逆之举,舞文弄墨,徇情枉法,实为谋逆。朕今日就杀他二人以儆效尤,今后若再有此事,一律当诛。”
    灯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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