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被龙斩落了,羽毛被龙的鳞片刮下,纷纷扬扬地洒落,正好落到林婕等人的位置。我本可以飞,但现在我已不是无的境界,于是我笔直地坠落。说是坠落,不如说俯冲。我的盯着剧场的一角,那片被冰壁残垣覆盖的一角。
子龙与徐百顺的赵云两个厮杀正酣,他的感觉可能与王传玉的赵云武魂对上他时一样。同为跨越等阶的一战,对子龙来说只有更多的凶险。这徐百顺的赵云战将与老郭的一战尚历历在目,他的寒冰阴气可以小幅改变天气,令周身飘雪,大地生冰,层结起厚实的冰壁。子龙虽也有演化雪天的本事,却不如人家范围广,程度强。两个人的雪片细密,在空中飞旋着,顺枪挑处击出,打到对方的皮肤、铠甲上。雪花都是六角形,每一个枝杈都极为锋利,可像刀子一样割破对方的身体,尽管伤口很小,却能将阴寒之气注入其中,一点点冻坏对方的血肉。
“郭迁,你不能插手!”斛律光一面喊着,一面又向我射来几箭。我若为一道天光降下,那几支玄黑利箭就如纠缠不休的魔影。它们没有我快,但最终与我指向之处。几乎是同时,我才蹬地踏出半个身子,那三支箭便穿破大气追上了我,正射中我的背。所幸有铠甲保护,这种程度的箭不能伤到我的本体,只能借助其蕴含的冲力封锁我的行动。每一支箭射中我,都好像有人摁着我的肩膀,使锤子一根根地往我背上打钉子。
“同魂武将的事,交由他们自己处理。你这样偏袒一方,就算合力杀了另一个,也不会让赵云变得更强。”斛律光紧锣密鼓地张弓搭箭,一排排发箭如布雨。我刚一抬头,便被新的二三排箭矢给打低了,始终直不起腰来。这一刻我背负千箭仿佛一只金甲的刺猬。
“你这样,不算偏袒么?”我绷紧所有肌肉,顶着箭雨抬起头来。
“我若是偏袒徐侯爷家赵云,早在你与马将军交锋时便放出冷箭来了,还用费心尽力阻止你?郭迁,敬你是个英雄,你回来同我们打。二神战一绝世,这才公平。”
斛律光停了手,不再凝聚阴气幻化箭矢,他拨一拨弓弦,弹出一道黑色光刃平荡天幕。林天的阴气云海被他震退了大块。斛律光指着这清朗的一小片天,喝道:“我二人不用武王阴气与你战,你郭迁可敢来?”
我笑着一把折断背后所有箭,魂火于背生,将他的阴气都烧尽灼散:“既然如此,我郭迁奉陪到底!”子龙这边我还是不放心,但这一会儿的迁延中我也想通了,斛律光所言不差,我现在出手帮子龙,只会伤及他的尊严,哪怕战死也比这痛快。马超见斛律光扫开天空,便控制那风暴幻化的龙冲天游走,吐气为风,呵气成云,将林天布置的紫色天空冲淡。
武王面不改色,仍是背着手站在那一处废墟之上,好似铁铸的人模。相比之下,还是一旁伤神离思的唐尧要有人情味儿的多。林天微扬其首,看着自己用阴气结成的天空被两位将军退散,竟浮出一丝的笑意。他知道马超与斛律光都是堂堂正正的真君子,本来就不需要他的阴气结界的,索性主动收回那片浩瀚的云雾,将它们纳入自己的府库。二将虽消耗了些,但聚魂法的奥义就在于源源不断地吸收范围内的人与武魂的阴气,从而实现这一整个循环,打造出一番天地。林天吞回这些阴气后,嘴唇都变成了重紫色,整个人妖而鬼魅,就似童丰的神态。自然,林天样貌俊美,这是童丰那种老人物比不上的。
天渐渐地清明了,微微地发亮,夜色已不浓重。远方的月,偷偷换了位置,慌忙掩饰起脚步。伴在它身边的是正常的云彩,薄如蝉翼轻纱。紫光雷霆消失了,剧场内外格外的安静。斛律光和马超成犄角之势,望着燃烧的我慢慢地升起。我又回到了天空战场,右手平举长刀,左手轻捋刀身,抹开阴气,令它附上魂火。我与月遥相呼应,就如昼夜更替之际,两个都于天空立。不是你月隐匿得太晚,而是我这轮旭日过早地升起。天上只有你、马超、斛律光和我,你就斜倚在云上,悠然地看着。
古来武将冲锋陷阵,攻城略地,最荣耀的时刻并非立于高台之上,受皇帝册封嘉奖;也不是攻破城池之后,站在敌人的城楼上检阅自己的军队;这时刻,应该在两军交战之际,战鼓浑圆擂得隆响,战士和百姓,眼巴巴地望着你。对方的阵仗里也是如此。你们两位大将轻踢马腹出,或拖刀,或绰枪,或捻白羽置于雕弓——万军都望着你,这份荣耀不止来自于后面,也来源于前头的敌人。双方皆知你我为大将,一战成败,在于你我。我不争强也不好胜,但我有肩负!马儿尚不嫌我体重,以载我为荣,如能身死后以它的皮裹着我回去,也算不枉此生。
我郭迁,算是为天下谋么?
“林天,你做这一个局,到底是为了什么?”我想确认一下我这一战的意义。
武王笑了笑,将手从后面抽出来,鼓掌道:“我不过做事稳妥,没有将根扎满大东每一个角落时,我不可能起势。现在我已经布置妥当,只要完全摧毁大东省协会,我就能成为大东真正的王。目前来说,也只是做第二个成无府。你知道渠城吧,那儿就没有一个武王有很好的策略,他们只会用武力蛮抢:今天我赢了你,这一块就是我的,明天我输了,我便退走——他们永远是一群土匪流寇,也配叫武王的名号?郭迁,现在你杀了我,我的势力也不会退出大东舞台,就像一个成熟的公司,层层继承,随时有能力重组格局。这样说,你懂了么?”林天的确深谋远虑,如果不是刘万山一案,底下各个魂侯都对他忠心耿耿,明暗皆有分布,实力强悍无匹,是争天下的队伍。他让刘万山经营右大东,自己在左边推进,与协会纠缠,反而让协会轻视了他,没有第一时间拨重兵处理林天。纵观当今大东,凡有武魂处必有林天的魂士,人数或有三五千之多,麾下武将总计逾万。如果我是赵煜一样的人,大可以顺理成章地继承林天的产业,或者在等不及的时候反了他,进一步将这个格局推向国中——可惜我不是,我瞧不起这样的霸业,他像一棵默默扎根不倒的树,但他永远也学不到真正的帝王姿色,终不能气吞万里如虎。
“懂了,我先打倒你!”
“郭迁,我没有时间跟你浪费下去——刘鸿坚!你还要观望多久?”林天先是笑着对我,随后转向那个满眼憎恨的家伙,其色稍愠怒,“难道我和你的情义就不是情义了么?如果不是为了你,我根本没有必要留着你弟弟!是他先背叛我,不管我怎么分配你们两个的权力,他都没有资格质疑我——我是武王,他是魂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还不够么?他取代了我,能给小美更多东西么?他还少什么吗?”
刘鸿坚突然被说的哑口无言。是啊,都已经取得这么高的地位了,他还想要什么呢?弟弟不如他忠心,有文采诗情,好浪漫人与事,故兄弟两人渐渐不了解彼此。他一心想为兄弟报仇,却忽略了长久以来武王对他的赏识与帮助。让他做大东右武王,这是早就定好的事——很早,在他弟弟遇见那个刻意出现的小美之前,许久。
我注意到刘万山的阴气变淡了,他的情感随之减弱,由一股憎恶的狂热的火焰转为滚烫的岩浆,从跃动喷薄到爆发之后的静默流动。沿着火山口流出的岩浆温度还在,可只要不喷发,它就无害。
“刘鸿坚,如果你没有研究失败,那么即使你弟弟做了改造实验也不会身体衰竭,我顶多把他关起来,下作一点的话就用来要挟你——可是我会诚心让他死么?我会让我亲自提拔的大东右武王痛失其弟,将矛头转向我么?”林天站在那儿,仿佛一个演说家般慷慨激昂,神情庄重,“我送给他小美,和我把林婕送给郭迁是一样的道理。我想控制他,怎么了,有错么?我爱惜你弟弟的才能,也忌惮他的野心,送个女人拴住他有错么?当初我是念你年长而侍事更久,才让你出此重任的,对当时的我来说,你们两个都是不可多得的臂膀!”
刘鸿坚瘫坐在地上,浑身冒出冷汗。他意识到自己被弟弟的感情扯陷的太多,被张小美的传述给带的太深了。他为林天效命近十年,白手起家,草昧之初的那些话那些行动,他终究是记着的。林天的演说有一点刻意,杂揉了许多暗示性的感情,可是那又怎么了?现在自己该做的,应该是对危难中的武王伸出援手,好换取弟弟的安全么?
这是我从他的眼睛里读到的东西。说到底,他也没有彻底背叛林天,只是隐匿了关于我的几样事,让林天不得不面对绝世将而已。其余的事,他都是按林武王的意思办的,只不过他没想到今天出现在这里的是小美,一下子勾起了他的痛苦回忆。如果我没有那么像他的弟弟,他也不会因怜悯弟弟而怜悯我,给我这样一个反抗的机会。
林天所述之事如此简单,作为大东右武王的他不会不明白,甚至是一早就想过了的。不然的话,他为什么没有在二年前与武王来一个殊死决战呢?现在武王发话了,要求他停止观望,君主的命令就像神明的法旨,在他的心目中永远是不可抗拒,不可违逆的。他刘鸿坚十年前跪在林天的跟前,过几年又拉着自己的弟弟过来,那时候他已经为林天所折服。
耍够了小性子,或者说倾尽了怒火之后,就该为武王做事了。我现在才明白,林天这么多年经营的,武魂与地盘还在其次,最为用心的在人呐!他就是具有令人折服的本事。刘万山,也许只是一个小插曲。
“刘鸿坚,你这两年来一直用你弟弟的名字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提醒自己么?”小美冲过来,叫道,“我作为一个外人,每天看到万山生不如死的样子,都想替他去······”
刘鸿坚的汗已经干了。他沉吟片刻,突然从地上站了起来,眼睛里凶光一片。当看到他的这种眼光,我就知道某些东西在他那儿取得了胜利。小美不知道,小美还在等他的回答,殊不知这回答······
男人恭恭敬敬地拱手而立,朝武王揖了一个礼。他看向小美,眼神凝重,却不再犹豫。
“武王,待我不薄。”
他最终选择了对林天的忠诚,终归是背叛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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