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把极为精巧的长刃匕首,没有一点儿的钝口,看来不常用,甚至是不曾用。高兴出手勾住我的脖子,将我拖倒了,即将匕首探向我的颈口。语思上前拽他,喝道:“高兴,你要干什么?”
“有些情况不方便和你说,你有问题就去问那位大人吧。”高兴不耐烦地甩开她,继续抵着我,“小子,如果你冒充的话就说出来,我也不想杀错。”
“我是。”
无论是否意识到这是我记忆中的幻界,我都会这样说。原因已不清楚,到这里我已无力反抗记忆的线索,仅跟着主线走。
高兴怪笑道:“都是为了协会最终胜利,牺牲是残酷的但是必要的。”
匕首翻转,寒光一引,即牵出两座将军府的门户来。由于我贴近外墙,廉颇的将军府被投射到大楼外面,隔着窗户悬停着。他早已按捺住不,高举长刀空劈而来,石躯撞碎玻璃,残片随刀上所注的力量倾泻而下,如雷霆霹雳。高兴不吃惊,流转阴气汇聚于双臂,抬起那匕首就对廉颇,竟把老将逼停在空中,擦出许多火花来。走廊另一端,杜乡的背后也骤升出一道紫色的大门,将那枪尖顶开了,迅速打开而后呼出一位紫金战甲的将军来。将军手执一柄大剑,当即拦腰斩出,对上神将的银枪杆。
沙哑者再度开口道:“武魂时代真的要继续繁盛了?满大街都是魂主,平均等级也不低啊。”
男人与廉颇相持了片刻,终究因为手中的匕首不够坚韧而败下阵来。他不再顾及杜乡,暗自呼唤大将回来,绰枪便刺。廉颇的刀才斩断了高兴的匕首,正要进一步时,被横向刺来的钢枪击退了。神将一连三搠,打得廉颇无处落脚,只得勾住窗檐,脚蹬外墙侧身退,复用手勾住另一截窗檐,几乎整个身子都在窗外,高悬于六楼处。大将怒喝一声,手中钢枪如龙撞击,直接穿破窗户下的墙,崩开无数石块。廉颇所勾的地方也应声脱落,带着这位老将飞出去!坠落之前,廉颇掣刀回,欲割破勾住外墙,然而墙体崩落的厉害,他划一处碎一处,就这么跌落下去。
“廉颇!”
我向窗台方向爬,伸手欲救廉颇,只摸到那长刀的刃身,哧啦一下划破了手。鲜血流出来,在这冷淡的月色下显得那么凝重黑暗。我大叫一声,扒住颓圮的大楼外墙向下望,只见廉颇掣刀划出一道十米余长的巨大裂痕,刀片插在一二楼之间的墙体里,他正吊在上面。
嘘——
廉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而后抽出刀跳到地上,躺着装昏。那神将与高兴走过来看了,只道廉颇未死但失去了战斗力,收入画卷呈回协会也不错。随后,声音沙哑的男人揪住我的头,逼着杜乡与资金战甲的将军道:“你们敢袭击全国协会上级调查员?本来就是两个罪不致死的小魂商,现在已经成了高度危险人物了。”
“高兴,你干什么!”语思冲过来,把胳膊绕到我的脖子间,挡住高兴握着的匕首碎片,“你这样违背协会的原则了!”
“哈哈哈大小姐,有些事情你不懂。”高兴挥挥手,部下大将即绰枪挺出,击到杜乡面前,两个就在狭窄的走廊里厮杀起来。神将符文火焰暴涨,自枪走出引流水银般的物质,化为数道尖锥刺出。杜乡的武将也只有阵级,勉强顶住一两道尖刺,便被刺穿了双臂与小腹,更被原本的枪头刺中了胸膛。那神将狠,拖着他疾步快走,直撞到杜乡的身上——若非枪头没有透过战将的身子,杜乡已跟着他殒命。紫金战甲的大将用最后的力气握住枪身,两手攥的死死的,眼睛闪着憎恨的光。
“我都是奉命行事。”高兴同所有我所见过的协会高层一样,对语思有莫名的敬畏,“找这么个理由办掉他刚刚好。既然你接受了帝子的身份,就得承担相应的责任——这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我不管,反正一会儿县协会的人就回来收治这些魂商了,你让他们处理行不行?”语思将我搂得更紧了,分毫都不让。
高兴急得直挠头,在一米半宽的廊间来回踱步。终于,他提出了一个他以为可行的方案:“我用亡魂断抹去他的这一段记忆吧。这一群魂商交给县协会处理,只留下这个小子行不行。”
“亡魂断?”语思惊呼道,“你要让他变成傻子吗?”
“姑奶奶,你说他姓郭对吧?”高兴蹲下来,拍拍语思的肩膀,“我不能放过这个小子,如果他继续成长下去,会动摇到你的地位,也会动摇到全国协会的地位的。”
“为什么?就算他是初代武帝的孙子又怎么了,你一定要杀了他吗?”语思咬着牙说,“如果全国魂主协会是这样的组织,我不会答应加入的。”
就在谈判陷入僵局的时刻,廉颇由窗外跃起,单手高举长刀,一臂聚千斤之力。他扒着各层的窗檐徒手爬上来,终于于五楼处蹬墙连走而上,乃如雄狮扑斗。神将大吃一惊,急忙欲抽出枪来,却被紫金战甲的将军掣住了,一时不得脱。
“必效吾主!”廉颇魂火闪耀,金光一闪,温暖了楼间铁。清秋月虽普照,可它不如廉颇近,不如廉颇这一点只为我而亮的光。
喳的一声,银枪神将的双臂即被廉颇斩断,扑通一声掉在地上。神将猛然失力,当即向后翻倒,痛苦地躺在地上,惊悸无措。廉颇不饶他,紧接着推刀而上,取下神将首级。这变故太突然,任谁也无法理解一介神级武将竟会被阵级武将秒杀。而后高兴的嗓子彻底坏掉了,发出划了多年的旧磁带般的声音:“不可能!”
狄语思怪笑着对高兴说:“高兴,我看错你了。这个所谓的协会我不加入了,你们以后别来打扰我!”
“不是,帝子你听我说·······”男人向后退了几步。上级调查员天资过人,体内将军府数目都在十个以上,然而为了盛装神将,他们不得不炼化大部分将军府为一处,余下的将军府很少,所以他们一般只有一位神级武将和一两个最低级的列将。廉颇挎长刀而来,将那神将的首级丢到高兴的面前,喝道:“还给你神将!”
高兴慌忙收手,不料却正好接住神将的首级,撒不开手,看着他化为黑色的烟气。语思起身,走到老将跟前,低头道:“将军,是我错了,我真的不知道郭迁也在这里。”
廉颇伸手挡住语思,仍拿刀指着瘫坐在地上的上级调查员,渐渐熄灭了符火。他看着斜躺在地的颓唐的我,摇摇头,道:“狄语思,你应该加入全国魂主协会,作为帝子发挥好你的作用。你需要去改变而不是躲逃。”语思点点头,倾听着老将的教诲。这一刻天大地大,廉颇最大。金刀明耀,为锐器反照清秋月的光,一如他持匕首探过我颈间的模样。
“颇不明白,全国魂主协会为什么要郭迁死,仅仅因为他的出身么?你们到底是在畏惧什么呢?”廉颇昂首,望着无际的天空,那被一夜的紫光青电所涤荡过的天空。千年以来,地上的光景变换了无数,只有这天高擎着,始终如一。那么律法天道也没变过对么?那么正确的事情也没变过对么?那么郭迁不该死对么?那么郭清秋的血统与郭迁个人的道路无关对么?
三十多年前,初代武帝郭清秋无端暴死,据传为几大武王联合绞杀所致。然而世传郭清秋麾下三大绝世将王不战而退,隐匿江湖,各失音讯——这是一个疑点,足以把事情的真相引向协会的一个疑点。
创立协会的几大元老皆实力超群,他们是这大道上走得最远的人,紧跟在郭清秋后头,是最早拥有神级武将的一批人。可是人不可能意见始终统一,于一个人那儿都如此,何况一众人呢?武帝郭清秋发现了其他的东西,慢慢脱出了这个队伍,最终成为了不得不排除的异己?
但是谁能做到呢?各地的武王骁勇,尚不能绞杀郭清秋。你单看一个刘裕,褪去衣甲弃置长枪多年犹能气吞万里如虎,独力战林天二将而平,其器量非可数。强攻无道理,必须要靠某些下作的手段的。
若果说为了协会的未来,为了正道,这我无话可说。毕竟时间太久远,我们这些后来的人没有资格评判功过讨论对错。也许我的爷爷真的变成了一个与协会大道格格不入的人,自是协会堕落的开始。高兴是上级调查员,代表协会第二阶梯的强大战斗力,但他的地位不算太高,除了第一阶梯的特级调查员,还有一些文职骨干。协会正在更改决策机制,坐在那张大方桌上的人,不再兼具匹敌武王的战力,更多的是聪明的头脑与管理的才能。即使郭清秋活着,他也一定会放开这部分权力的——如果他愿意的话。
“郭迁······”
我刚被语思安抚好,才站起来,摇摇头,回复过精神。这声音再度令我惊心,其中的颤抖与悲凉意极无穷。杜乡,是杜乡在呼喊着。我同语思走过去,看到他无力地瘫坐着,后背紧靠的紫金战将正在崩解,即将化为灰烬。主臣二人已经聊完了,武将再不能说话,符文光火尽数熄灭,黑色的烟尘紫色的氤氲的雾气。杜乡默然送走爱将最后一程。
“郭迁,你过来。”
我抛开语思,一步两步挪到杜乡的跟前,颤抖着伸出手,轻轻绕到他的背后。
“协会是正确的······你不能因为我而迷失自己。我只是想帮你,想要得到力量维护你······说话太累了······我是你大哥。”杜乡的眼神随之黯淡,他的胸腔急速扩张收紧,可他的脸却蜡黄萎靡,“你就是我的关羽。”
刚刚神将一枪刺中他武将胸膛,直推过来,撞到杜乡的身上。我们原先看到武将背部完好,却没想到本身所带的铠甲的尖刺因冲力而没入杜乡的后背。别看只有几厘米,这一刺可穿透杜乡的肺,令他无法呼吸。这时候叫救护车已经来不及了,杜乡已说不出话,最后那一句“你就是我的关羽”说了很久,真的很久,一个字要费一秒钟;但又太快了,快如闪电白驹过于一隙。
“别哭。男人。”因我太懦弱,他看不下去,耗尽最后的生命勉励我,“别老是恨。”
“好。”我抓着他的手不肯放松,就是不肯放松,“哥。”
可是我能不恨么?武圣关羽忠义行天下,我行不起。前不久刚刚学过一篇人物传记,里头描述了一位将军,他的言行他的一生或许能诠释往后的我。连杀天下都不怕,还在意天下的脸色么?我要讨一个说法,向全国魂主协会讨一个说法。
“刘哈喇八都鲁。”
化身成如此或可胜过成关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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