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一个中箭的士兵带着伤,拖着一条残废的腿,跑到南门城头,单膝跪地,“南武兵长,西城门的还楼兵准备攻城!”
“来的好!”南武眼中闪过一抹凶光,大喝一声:“兄弟们,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
随即他手中长枪一转,舞出一个枪花,猛然往地上一掷:“煜哥,你带两百人增援西城门,就是死!也不能让这群杂种破了西城门欺凌城中百姓!”
“领命!”一个满脸胡茬的黝黑男人,瞪着杏目,怒喝一声,“人在城门在!”
说罢,男人提着一把长戟,领着两百人,沿着城墙上的马道朝着西城门跑去。
“南武将军可在?”南城门下鹿琴一人一马,就这样立在城下百步之内,仰头朝着城楼上大喊一声。
“将军不敢当,南武一介武夫,不知城下何人叫喊,报上名来!”南武按住一个想用神机弩将马上那人射杀的士兵,城头上的盾墙开了一道口子,他同城下那人一样,全然不顾两军交战漫天的冷箭流矢,傲然而立。
“在下还楼族部,神威‘天’字寨首领鹿琴,南武兄虽不是将军,但南武兄之勇,不亚于我族的战神,鹿琴也是佩服,但今日我还楼族两万之众,南武兄城内守军不足千人,何苦抵抗,你若投降,我保你和你的兄弟们可以活命。”鹿琴朗声高喊,眼中满是诚意。
“既为兵者,血染沙场,马革裹尸有何惧?怎敢畏敌不战,轻易投降。兵者尊严岂容尔等亵渎!汝等擅自出兵,不顾两国盟下之约,置百姓安危于不顾,涂炭生灵。若尔等尚有良心,何不退兵归巢,何苦再造杀业!”南武猛地一掌拍到城墙的垛口上,沉声厉叱,眼神自顾自地望着城下人山人海的还楼兵,目光凌厉,寒光闪烁。
一时间鹿琴竟哑口无言,神色黯然,他何尝不想族人们能够安宁,这次北上进攻帝临国,灾祸其实早已蔓延到了整个还楼族部,接连的战争已经夺去了上万还楼族男人的性命。
他低下头沉思片刻,心中恪守的最后一丝理智,让他清醒,调转马头,拔出腰间那把象征着还楼族部神威“天”字苗寨首领权力的银色苗刃,大声喝道:“神威‘天’字寨听令,全体撤退三十里,没有我的命令不得出战,违令者——斩!”
话一出,城下的还楼士兵瞬间就开始涌动起来,四千多人的部队纷纷朝着鹿琴靠拢了过去,然跟着他井然有序的朝着南边的山林退去。
“哈哈哈……鹿琴首领果真是人中豪杰,南武佩服,这条贱命如若能够侥幸活下去,南武愿与鹿琴首领把酒言欢!”南武一惊,不由对此人心生敬佩,脸色舒缓开,爽朗地大笑。
鹿琴闻声,回过头,迎合着那人的笑声,也朗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好,如若我也能侥幸活着,定要与南武兄弟开怀畅饮。”
——是呀,此次擅自退兵,不知巫王又该如何处置自己呢?
“鹿琴!你敢违抗巫王殿下旨意,你、你……”红绛气的咬牙切齿,指着鹿琴大骂,一张稚气的脸因为愤怒,涨的通红。
鹿琴也不理睬她,骑着马带着神威‘天’字寨的人朝着南边撤退,二人擦肩之时,他突然转过头,也不作停留,与红绛对视一眼,似在调侃,脸上竟然咧出一个微笑,让那一张本就冷峻的脸,仿佛沐在阳光底下似的,温柔如水。
“你、你……”红绛抓起膝下一只玉笛子,朝着鹿琴砸了过去,“你个混蛋,我非让巫王殿下宰了你,混蛋……”
马上一身墨蓝色苗服的是少年,微微一偏头,一头长发风中飘扬,伸手在空中一抓,凌空接住那支白色玉笛,回过头,握住玉笛的手扬起,挥了挥。便不再停留,骑着马朝着南边的山林里鱼贯而去。
“嗖”的一支冷箭,刺破长空,疾驰而来,硬生生地钉在了红绛身前一个骑着马的还楼将领胸口上,箭簇贯体,一股鲜血喷涌而出,骑马的还楼将领身子一软,握住缰绳的手一松,摔落马下。
“啊!”红绛惊呼一声,一双灵动的明眸一澈,眼眶湿润,脸颊绯红,显然受到了惊吓。
不远处,城门下骑着棕马的壮硕男子忽闻一声女子惊叫,调转马头,朝着软榻的方向策马而来。
“保护圣女大人,保护圣女大人……”卡慕策马飞驰,一路大喊。
“哎哟!射偏了。”城楼上一个举着铁盾的结实汉子,一声叹息。
“圣女大人!”卡慕策马扬鞭奔来,右手握缰绳,左手握刀,身子挺的笔直,保持着防御姿态,护在她身前。
红衣少女从刚刚那一箭中回过神,眉头紧锁,凝神看向刚刚那一箭飞来的方向,只见远处城楼上,一男子手持长弓,一袭银甲沾满鲜血,两军交锋下,漫天流矢中,身形既然没有丝毫的闪躲,傲立城头。
“卡慕,给我杀了他!”红绛咬着牙,吱吱作响,恶狠狠道,眼睛却未从那人身上挪开分毫。
“是,圣女大人!”卡慕点了点头,调转马头,朝着一旁的数十个举着藤编长盾的士兵喊了一声,“保护好圣女大人。”
说完,卡慕便骑马飞奔,朝着城楼方向疾驰而去,挥着手中那柄寒冷彻心的苗刃指挥着:“冬青苗寨、德令苗寨、黄杨苗寨,攻城……”
一声令下,滇云城瞬间笼罩上一层杀气,城下正在朝着城中射箭的还楼军阵中,四千多人冒着箭雨,踩着腐烂的尸体,抬着攻城云梯,单臂护在头顶,手臂上绑着的藤编圆盾上插满了箭矢。
“还楼人开始攻城了!石头,击鼓传令,南城门准备御敌,轰天雷准备!”南武目光凛冽,低吼一声,手中银枪一划。
石头丢下手中的弓,飞快的跑到城楼前竖起的一面战鼓边,从鼓架上抓起两支沉甸甸的鼓锤,三重一轻的敲击起来,沉闷而冗长的鼓声在一片厮杀声中充斥着整座南城门。
城楼上的暗井下一箱箱沉甸甸地轰天雷被士兵用绳索吊了上来,士兵拔出腰间的缳首刀撬开木箱,一个个十几斤重的铁葫芦,有秩序的传递到城墙垛口边举着火把的士兵手中,士兵毫不犹豫的用火把点燃轰天雷上的引线,朝着城墙下边扔。
“轰”的一连串爆炸从城下传来,搬运攻城器械的还楼兵被炸的尸骨横飞,有些还楼兵被飞射的弹片削掉半个头颅,脑汁混杂着殷红的血浆溅起数米高,被炸残的胳膊粘着皮肉,垂挂在身上,白骨森森暴露在外。
城墙下如同一个修罗场,还楼兵的惨嚎声震彻整座山谷,鲜血汇流成小河,如同无数血色藤蔓,爬满了脚下这片土地。爆炸的轰天雷,将城墙下的尸山血海又重新犁了一遍。
还楼人仿佛不知疼痛,那些被炸的肢体横飞,肠子漏了一地的还楼兵,如同汹涌的波涛,朝着城墙下涌来。
“叮叮”的铜铃声从暗井下方传来,在上面负责输送轰天雷的一个戴着铁臂章的军士猛然震惊了一下,脸色煞白,脱口低呼出声:“轰天雷用尽!”
那个军士拔腿跑到南武身边,双手重重抱拳,大喊:“兵长,轰天雷已经用尽!”
“什么!”正在城墙边观察战事的南武也是一惊。
“前夜敌袭,用去八箱,已经只剩十五箱了……”那个负责军需的军士低下头,吞吞吐吐说着。
“快去准备滚木,流石!快去!”一瞬间,南武脸上的青筋暴起,怒喝一声——看来,今日就要弹尽粮绝于此了。
“城、城中哪、哪里还、还有木头和、和石……”
是呀,距离他们孤守滇云城,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了,一路艰难守城,未见来援的军需辎重,就连帝家派来的援军也迟迟未到。为了守住这座滇云城,城中树木早已砍伐殆尽,就连军营的房梁都被拆了下来做成了箭矢。
然,敌人的攻势却未见衰颓,反到愈来愈难以招架,也不知还能否再见昔日那熟悉的太阳?
“拼了!”
“对,拼了!跟这群杂种们拼了!”
“拼了……”
城上的士兵纷纷拔出腰间的缳首刀拍打着胸前的铁甲,六百多人高喊着,士气昂扬,喊声震天。
“好!”男子忧虑的眼眸因为震惊而明亮。他昂首挺胸看着这群跟他一起留下来患难与共的兄弟们。这就是宿命,宿命让他们走到了一起,把一个个渺小的人们,紧紧地凝聚成了坚不可摧的城墙。
“恩人!”出神的时候,身侧忽然传来一声枯槁的嗓音,“恩人呐!你们为了我们这些老弱妇女,付出了这么多,我们拆房扒瓦也要帮你们死守这座城。”
南武回头看向说话的人,只见一个两鬓花白,佝偻着腰,满身补丁的老者在一个小丫头的搀扶下,杵着拐杖走到他身前。
“老伯万万不可,房子拆了,城中百姓就要餐风露宿了!”南武丢掉手中的长枪,上前搀扶着老者。
“这群挨千刀的还楼人要是杀进城,命都没了,要房子有何用!”老者手中的竹拐重重地杵了一下脚下的青石砖,吹胡子瞪眼地骂着还楼人。
“走翠翠,组织大家伙儿拆房子去,给恩人们送上前线。”老人说完,带着那个叫翠翠的小姑娘转身就走,步履蹒跚。
“好!”他看着远去的那道苍老嶙峋的背影,重重一拜,大喊一声,“誓与百姓共存亡!——杀!”
“杀、杀!”驻守的士兵们齐齐发了一声喊,一个个满面杀气,临阵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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