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锁池塘柳,就没有人能答得上来的吗?”
靖帝那两道斜斜飞入鬓角的长眉已微锁,面上似有期待落空的不悦之色,环视了一圈,问道。
十名应试考生,一个个安安静静低垂着头,鸦雀无声。
路乘风猛然瞥见,那个熟悉的倩影,赫然阵列其中!
目光紧紧的锁定住她,一只心跟随她,高高低低忽上忽下。
既期望她能够挺身而出一鸣惊人,又怕她强出头结果却遭遇滑铁卢反而败坏了皇上对她的印象。
无论如何,还是乖乖的低头沉默,随波逐流就好。
毕竟她本人,尚且是个女儿身。
自己这个皇爷爷,则是全大靖最精明厉害之人!若是被皇上一眼看穿她的真实身份,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嗯,游紫凝还是安安静静待着就好罢。
既然已经进了今年春闱科考的前十名,最差也能落得个同进士出身了,接下来封官荫禄,肯定是少不了的。
路乘风心知,自己的女神,不是凡尘俗世中的普通女子!胸怀大志!以后在大靖朝中,定有一方天地,可以任她大展拳脚!
这样想来,殿试可以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一旦抓住,定可以一战成名!大放异彩!
就看她自己怎么抉择了,是就想要图个安稳,还是选择剑走偏锋打一场漂亮的成名之战?
路乘风还在为游紫凝寻思着,却听靖帝悠悠金口已开,点兵点将道:
“吴京墨!你也算是京华城中颇具才名的世家子弟了!怎么,今儿个,一个小小的对联就难住你了?”
吴京墨两手捏紧了自己的衣角,正在苦思冥想着。
他本已想出了好几种答法,但是总觉得哪里还少了一味什么,就是找不到关键的节点在哪儿。
这会儿,被靖帝亲自一点名,原本踌躇不前的他,只好赶鸭子上架,先行带头,勉为其难,试试再说,应声道:
“是!陛下!草民愿为一试!”
吴京墨毕恭毕敬的作了个揖,作答道:
“烟锁池塘柳,水漫金山楼。”
“还不够好!”
靖帝听完,果决的摇了摇头,满脸失望道。
想必是之前在江氏灭门案中,吴京墨此人已经给靖帝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靖帝当时还御赐金笔狼毫作为犒劳奖赏,有金榜题名之吉祥寓意。
此刻,吴京墨的回答,却让他有些失望了。
何旭之刚才说他答不上来,现在这京城中崭露头角的年轻才子吴京墨也答不上来,莫非,路乘风孩儿所出之题,还真是个死对?
“陛下,此生回答尚可。烟锁对水漫,池塘柳对金山楼,柳和楼二字韵脚也押得不错。若是不考虑小殿下刚才的严苛要求,但从文字的声韵和意境来说,我看倒是还不错的。”
何旭之听闻,见靖帝龙颜不悦,立马为吴京墨拾了个台阶下,细细解读道。
“是啊!我也觉得对的可以!恐怕也难对出完全符合要求的下联了!不如……”
路乘风一直以来都在刻意避嫌,这会儿见了何旭之给吴京墨帮腔,不由地向他投去了感激十足的眼
神,自己也顺着他的话中之意往下说去。
“不如什么?副主考大人这是要帮他拿下状元郎吗?”
靖帝的眼神锐利得像一只机敏又愠怒的老鹰,狠狠的剜了路乘风一眼,满是警告的权威姿态。
路乘风瞬间尴尬至极!一张白皙斯文的小脸羞愧的满面通红,抬不起头来。
吴京墨的脸上也是青一阵白一阵的,扭捏着衣角暗自发力,脚下却已往后兀自退了两三步,努力将自己淹没在十个人的阵列之中去。
靖帝扫视了一圈那些低眉顺眼满脸诚惶诚恐的应试考生,心中怒火已升腾而上,恨不得大骂一句“废物”!
压了压心中火气,他的胳膊在龙椅扶手背上重重一拍,怒喝道:
“朕再问一遍!还有没有人敢前来接上此联的!”
堂内众人,仍然是一派偃旗息鼓不战自衰的靡靡之态。
十名应试考生,一水儿排开,整整齐齐的队伍,同样的垂头丧气沮丧神态。
路乘风不由地为吴京墨大哥扼腕叹息。
大哥才名甚浓,这对联其实对的也是没有问题的,是自己这道题出的,太为难人了。
嗨,早知道就想个简单点的了!希望不要因此叫大哥在靖帝心中印象不佳,从此损了他的才名,影响他的官途,才好。
路乘风不由地又将目光瞥向了吴京墨,心中着实为他感到委屈。
却见吴京墨旁边跪着的游紫凝,此时肩膀似在微微晃动着,像是跃跃欲试着想要起身答题的样子。
路乘风忍不住重重的朝她使了个眼色。
他再也不愿看到自己在意之人,在自己出的这道死对上,惨遭挫败了。
眼下这局势,站出来作答,也许还不如默默低头示弱,就像刚才那个投机取巧拍马屁的考生,至少还能留下个好印象。
答不好,却不能加分反而减分了。
“你们一个个读书人,都如此怯弱无能吗?就连答题的勇气都没有?还好你们都不是朕的子弟兵!要是派你们这群人上了战场!还能有我大靖国的国泰民安吗?都是一群懦夫!”
靖帝如此威逼之下,见那些贡生还是一个个畏畏缩缩踌躇不前的,心头怒火再也按耐不住,一阵怒喝!都要掀翻了贡院的琉璃屋顶!
靖帝说着,就要站起身来,拂袖而去,摆驾回宫!
若真如此,永和三十年的二月春闱,就这么黄了!
何旭之身为礼部尚书,当然难辞其咎!
他绝对不会允许这种结果出现在他管辖范围内的贡院考场上!
于是,他立马跪倒在靖帝的脚边,声情并茂,激动不已,表忠心道:
“陛下!请留步!都是微臣何旭之的错!没能为今年的春闱科考做好万全的准备!这才选出来他们这些人,不能合您的心意!不如您再给微臣一次机会,也给贡生们一次机会可好?让他们挨个作答,必须对出下联,否则,取消科考资格!重新选拔!”
何旭之如此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路乘风眼看大事不好,也跟了上去,也跪倒在地,拉过靖帝的一抹衣角,以皇孙的身份,撒娇一般的建议道:
“皇爷爷
,您看,这考对联的法子是孩儿想出来的,题也是孩儿出的,但是其实啊,那个下联,孩儿自己心中都还没数呢!都怪我,怪我!是孩儿的错,没出好题!皇爷爷您罚我吧!”
靖帝一看路乘风的求饶之态,心这才渐渐软了下来,坐回到龙椅上,余怒未消,指着吴京墨右边一名贡生,大声喝道:
“就你吧!从你开始!贡生逐个作答,直到十名贡生悉数回答完毕!”
路乘风听闻此言,终于松了一口气,飞快的和何旭之交换了一个眼色,两个人都还是心有余悸。
“是!陛下!草民妙苑文,愿拼尽全力一试!”
吴京墨右手边的那名贡生,向前一步,行礼道。
那是刚才那名说此题太难,无以相对的那名贡生。
只见他沉着有礼的缓缓起身,不紧不慢,开口对答道:
“烟锁池塘柳,炮镇海城楼。”
“唔”,靖帝从喉咙里发出了一丝默许和肯定的应声。
炮镇海城楼,这个下联,不仅押韵,金木水火土五行也一应俱全了。
炮为火,镇属金,海是水,城归土,楼系木。
看上去倒是一个正中题眼的好回答!
路乘风不免为他拍好称赞道:
“好下联!接的好!”
何旭之却微微皱起了眉头,从鼻子里哼出了一声轻轻的冷气,像是不齿一笑,道:
“若止于此,这样的下联,倒也不难了!不过,这下联却经不起细细推敲!”
还没等他说完,路乘风插了一嘴,附和道:
“对对对!何大人的意思我明白!这个下联看上去在文字上完全符合要求,但是,却失去了上联原有的朦胧诗意,倒像是为了对对联而对对联,难免显得有些生搬硬套了!”
“下一个!”
靖帝见他们二人如此评判,路乘风又态度模糊,摇摆不定的,失去了耐心。
身为日理万机的大靖国皇帝,他可没有多少闲工夫能在此地听他们闲白扯!
“烟锁池塘柳,皆功爵与商。”
下一名考生战战兢兢的回答道,脸上写满了不自信。
“不行!你这个下联,词性根本就与上联不一致呐!我知道,你是刚才听我们说妙苑文的回答失去了上联的应有之义,你就单从意义上着手,但这个回答还不如妙苑文那个呢!”
路乘风听了连连摇头,一口否决道。
“没错,我同意小殿下的看法。不过这名贡生是理解嚼透了上联的含义,这才想从宫商角徵羽的切入点,去引申出下联的意义来。就从这点来说,思路不错,不过,确实还是没能超过妙苑文的下联。”
何旭之仔细推敲了此人的答中深意,这才开口附议道。
接下来,按照贡生队伍排列的顺序,他们都一个个作答完毕。
只余下了,刚才贡院科场笔试中,被两名考官一致评为最高分的那名贡生了!
直到现在为止,靖帝和二位考官大人,尚且没有听到令他们满意的下联!
不知最后这一名贡生,最有希望一举拔得今年春闱头筹的人,姓谁名谁?又会怎样回答应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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