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福殿内,元子攸披衣起身坐在床边,若有所思之状。英娥秀发散落胸前,几缕秀发遮着杏白色芙蓉肚兜,杏眼含春,脸颊绯红,一副娇羞之态。她玉臂从后绕住元子攸的双肩,朱唇贴于他脖颈之处轻啄,和着呼吸处的幽兰之气惹得元子攸无法思考。他双手反拉,将英娥身子翻转躺于自己双腿之上,轻捏英娥玉臂,故作生气道,“皇后是越来越放肆了,没见朕在思考前朝之事,还这般胡闹?”
英娥调皮噘嘴,复又勾住他的脖子,细声细语道,“臣妾是放肆了,但是皇上却喜欢,若不喜欢,应该罚臣妾下床去,还会与臣妾这般亲近么?”
元子攸见她没有半分惧色,心下不爽,却也没表露出来不悦,敛住调笑之色道,“近日临淮王元彧奏请回京,想他流亡在梁朝多年,在梁朝时给梁王上表之仍以魏临淮王自诩,每每赴宴闻乐涕泪交下,真乃丹心一片。闻朕登基,便以母老请还,实想报效朝廷。如今他母已亡故,此才德俱佳之人,怎好继续赋闲在家?皇后深处后宫,从不愿闻前朝之事,朕也本不该跟你说,只是如今要职你父亲都已安排了人选,朕也不知该将他安置于何职方妥,心下烦闷。”
英娥听完不再嬉笑,将发拢起正坐,“皇上,臣妾听闻临淮王少时便有博古才名,梁朝皇帝都待以上宾,又重礼送其归国。若是不妥善安置,岂不让外朝笑话我们大魏不识英才,对内又寒了这些忠臣的心么。皇上不消理会父亲的安排,临淮王是宗室,便是做大司马也是该的。”
元子攸心中欢喜,紧紧攥着英娥的手,都忽略了用力弄痛了她,“皇后与朕实乃一心,皇后之思,让朕瞬间心思明朗,朕这就安排温子升起草诏书。”
英娥一把拉住就要起身的元子攸,指指外面仍漆黑一片的天,“皇上,现在才过丑时,温大人还要不要休息了,等早朝时再议不迟。”
元子攸连声称道,“是了,是了,皇后提醒的对,是朕激动了。对了,此次临淮王奏表之上,还带回来了两个人的消息,想必皇后有兴趣听听。”见英娥疑惑,便接着说道,“都是皇后的故人,一个是徐纥大人,一个是皇后最厌恶之人,白整。”
英娥听闻有徐纥的消息,自然欣喜,“自徐大人南逃至梁之后,便再无消息,如今可是安好?至于那白整,一个见风使舵、毫无忠心的贼子,想现在又攀着什么人了。”
元子攸触碰到英娥被夜风吹凉的皮肤,让她躺在自己怀中,又将锦被为她盖好,“临淮王是偶遇徐大人在建康郊外的一间道观,他带着孩子在那里清修,虽华发已生,却显得道骨仙风。临淮王唤其姓名,也以别名遮之,拒不承认。临淮王知道他不想再问世事的心,不愿难为他,便给他留下百金,以作用度。一个奇才,埋没民间,不免让人唏嘘啊。”
“是可惜了,自胡太后、清河王、郑俨这些人的相继故去,想他也是心灰意冷了,不愿再问世事了。”英娥思及往事,不免嗟叹。
“是啊,着实可惜了,以他的才能若能辅佐于朕,朕何愁这天下不定啊。”元子攸说完,面上忽又不屑地说道,“皇后便是不想听那白整之事,只怕朕也得让你知道。想当年他被你父亲驱逐之后,这家伙也逃到了梁朝,如今依附于北海王元颢。这元颢进入梁朝后,竟要求萧衍立他为魏主,以北上复国为由向萧衍借兵,白整做了他的宦官总管。据闻,竟行宫廷礼仪,实在是混账之极。”
英娥宽慰元子攸道,“那元颢听闻无甚才能,逃去梁朝的宗室颇多,萧衍也不是就他一个选择,不过是个跳梁的小丑,瞎蹦跶罢了。那白整跟着他,倒也是找对了主子,一样的忘恩负义。皇上,别想这些了,天亮还有段时间,再睡会,才有精神。”
两人又相依睡了会,天刚明,元子攸便起身处理政务。英娥也起身梳洗,欲前去郑太妃处请安,绮菬上前回道,“娘娘,前儿个内务府章公公打发人过来问,临秋了,各宫添置秋衣的缎子是按照旧例送去,还是娘娘另有安排。”
英娥挑了支玉梅簪插在发髻,整理着云鬓道,“还是按照旧例吧,给太妃处送几匹雅致的素锦,太妃丧子,不喜艳丽。对了,上次太妃赏赐的那株红珊瑚还在库房么?”
绮菬回道,“在的,那珊瑚却是难得之物,奴婢不敢懈怠,每日都要去看一次。”
“那乃佛宝,皇上本是孝敬太妃的,太妃见我喜佛,又赠与我。只是河阴之变未久,怕宫内装饰的太过华丽,失了本分。如今早过百日,就将它供于佛龛前吧,愿佛祖见怜早赐麟儿。”英娥说完连颂了几声阿弥陀佛。
绮菬笑道,“佛祖在天有灵,娘娘定会如愿以偿的。”
早朝玩,元子攸听完嘉福殿内传来的英娥求子的事情,他沉默许久,吩咐张郜颂道,“给皇后送尊送子观音去,给她些安慰吧。”
与元子攸殿内商讨政务的元彧闻此不免劝道,“皇上如今也要为皇嗣考虑,该选些妃子充实后宫了。”
元徽也劝道,“是啊,皇上,历朝皇上谁不是三宫六院,就皇上至今只有皇后一人,为了子嗣考虑,选妃也是为了皇家开枝散叶。”
元子攸手撑住疼痛欲裂的头,张郜颂赶忙上前给他舒缓太阳穴,片刻,他抬手示意张郜颂退下。“皇后待朕的心是真的,朕不能给她一个孩子,就不能再伤了她的心。选妃这事,不提也罢。”
元彧不放弃地继续说道,“皇上虽不想让尔朱荣存着以子代父之心,但是日后皇位何人继承?想皇后必不会阻拦皇上选妃,哪朝皇帝是就一个中宫的。皇上,三思啊。”
元子攸露出一丝苦笑,指着殿外那些守卫,“朕何时能率性而为?要问问这殿外的人是不是真的忠于朕。尔朱荣离京不过二日,便有奏折递来让朕要保重龙体,不要太过操劳,说已派尔朱世隆回京辅佐。这些个耳目不够,还塞回来一个是想时时处处监视朕么,朕还能不好好善待皇后,动什么纳妃的心思。”见元彧还要说什么,元子攸示意他不要再说,回头问张郜颂道,“这几日大殿值守是哪位将军?”
张郜颂望了望殿外,“回皇上,是武卫将军奚毅,奴才这就叫他?”见元子攸首肯,便高声宣道,“皇上有旨宣奚将军进殿。”
殿门吱吱呀呀的应声打开,一个身穿铠甲,皮肤黝黑,目光如炬的将军推门进来,见元子攸刚跪地要拜,便被冲上来的元彧、元徽死死按住,张郜颂迅速关上殿门,生怕被外面的守卫看见。奚毅看着按着自己的元彧和元徽,抬头冲元子攸笑道,“皇上,臣知道皇上召见臣是何意,臣愿意一五一十回禀皇上,若臣真要反抗,想这两位王爷是压不住臣的,还望皇上许臣辩白。”说完稍稍绷劲,元彧元徽感受到他的力道,衡量了自己,彼此交换一个眼神,齐齐看向元子攸。元子攸会意,挥手让二人松开,直直看向奚毅,等着他的辩白。
奚毅双膝跪地,挺直身子,“皇上,臣确实是尔朱荣派在皇上身边的,臣也从未否认过,但是臣对皇上是一片忠心,宁死不事胡人。虽在皇上身边护卫,却从未送出一言片语给尔朱荣,请皇上相信臣。”
元子攸看着奚毅一双鹰目努力展示着诚恳,又有一丝不被信任的酸楚和无奈。元子攸极力相信着他是想继续迷惑自己,他冷冷地抽出尔朱荣的奏折,拿在手上,缓缓走到奚毅面前十步距离,用力掷于地上,压低声线怒吼,“那你告诉朕,这是谁报于尔朱荣的,说不出,那如何让朕信不是你?”
奚毅自是知道奏折写的是什么,“皇上,是臣报于尔朱荣说皇上勤勉于政事,此外并无多言。皇上知道臣为尔朱荣所派,若每日无甚奏报,想他必定疑惑,他日改派人来,则皇上更加危险。故臣每日选皇上最无甚要紧的事情送出,却从不敢将皇上习黄老之术告知。”
奚毅的黄老之术一出,殿上四人都面有惊色,元徽一把揪住奚毅的铠甲,“你还知道什么?”
奚毅看出元子攸的惊恐,表忠诚地说道,“臣知道皇上不满尔朱荣所为,他残暴不仁,粗俗自大,当年有胡太后压制他的野心,如今他已目中无人,虎视眈眈于外,董卓之心路人皆知。故皇上怕皇后有子,尔朱荣会以此子代替皇上,那我大魏真的要落入贼手。皇上与皇后情笃,又不忍药术损伤凤体,习《黄庭经》护元精之法,让皇后无法怀孕。臣虽知,但不能说,甚至杀了殿内打扫的太监,伪作失足摔死。”
张郜颂质问,“太极殿的小太监叶德子是你杀的?”
奚毅直言不讳的认了,“那日他在殿内打扫时,臣见他神色诡异,从窗外见他鬼鬼祟祟东翻西翻,便留了心眼等着。不久,他似乎往袖子里藏了什么,臣便在门外守着他,出门时将他击晕,从他怀中发现了那本《黄庭经》。臣知他也是尔朱荣之人,便将他脖颈扭断,从阶梯处掷下,做摔伤状。再把书放回了原处,所以皇上并未发现。皇上今日问臣,却是给了臣证明的机会,臣的心终于有机会表明了。”
元徽怎肯信他,也连连让元子攸勿要相信,而元彧却若有所思。
一直处于惊弓之鸟的元子攸自是不会轻易相信,但他也不会杀了奚毅,如今奚毅是明线,若杀了他,尔朱荣不但知道自己对他的防范之心,更不知道派谁再来监视,那便是防不胜防。他示意元彧和元徽退下后,将奚毅扶起,双手放于他肩膀,重重拍打几下,故作赞许道,“好,朕欣赏你的忠心,不过你也要将今日之事传递给尔朱荣,众臣奏请朕纳妃,朕心中只有皇后一人,拒不纳妃。”
奚毅抱拳应诺,“皇上放心,臣定会让皇上相信臣的忠心。”
打发奚毅出去后,元子攸从花瓶中取出《黄庭经》递于张郜颂,“烧了去,记住别再让人看见。”
张郜颂小心翼翼藏于怀内,“皇上准备怎么处置奚毅?”
“这宫里眼线还少么?他三番两次向朕表忠心,朕虽不信他,却不想杀他,且先留着看,若是可用,再计较。还有朕让你联络的高乾、高昂两兄弟现在如何?”
张郜颂回道,“已将皇上的书信送至他二人处,他们还是记得当年皇上的救命之恩,回了口信,愿归降朝廷,为皇上驱使。”
元子攸大喜,拍手叫好,“若他二人归降,且不说断了葛荣一臂,于朕又多了两员大将啊。小颂子,你赶紧吩咐李彧前去宣旨招降,必要赶在尔朱荣大军开战之前。再安排人先将高夫人接来妥善安置,派两个得力的人去伺候着。”
张郜颂也为元子攸欢喜,却仍谨慎劝道,“皇上欣喜,奴才心里也高兴,只是万万忍耐啊。”
“昔越王卧薪尝胆,于朕又有何不能?胡太后说朕是利刃藏于匣,她是个厉害的女人,什么都被她看穿。朕不能辜负她和清河王,这个江山,朕要为我们拓跋一族守住。”
“会的,皇上,一切都会如愿的。今日皇上也该乏了,还是先用膳吧,皇后娘娘还在等着您呢。”
元子攸突然觉得每日见英娥就和小时习字一般,虽喜欢,可是却因为背负光耀门楣的责任,反而渐渐变成了目的心。他要杀了她的父亲,随着这份心越来越强烈,他对英娥就越来越觉得带着面具的辛苦。“跟皇后说,朕还在等她父亲的战报,让她先用膳吧。”张郜颂领命正要去宣旨,又被元子攸喊了回来,元子攸想了一下,“今夜让那个人子时来偏殿,是该用她了。”
张郜颂会意,“明白,奴才这就去告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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