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凤残阳

54、山河远客盼归途 西风薄矮亭残酒

    
    被太阳虚晃后的眼朦胧中闪着七彩的光辉,幻化成各种光环,虽看不清眼前扶着自己的人的脸,只是英娥觉得他身上的气味很好闻,是一种淡淡的木樨味,想是衣服被熏了香。英娥紧紧闭上眼斜靠在那人的怀中,他的头发摩挲着英娥的脸,她心里漾起一丝奇妙的感觉,酥酥麻麻的,愈发软弱无力。渐渐她开始适应了光线,抬头看见那是一张明亮的脸,轮廓分明,眼睛深邃,深的看不见内心,挺直的鼻梁,若雕刻般没有一丝瑕疵,麦色的皮肤上泛着健康的光,他脸上带着一抹邪性的微笑。
    看清楚他的样貌后,英娥不禁“啊”的一声低呼,迅速将他推开,“高欢,怎么是你?”
    高欢未曾防备,站立不稳撞到身后的假山石上,疼痛感延着脊背神经贯穿全身,他微微皱了下眉毛,很快恢复平时的一本正经,对英娥行礼道,“皇后,臣是刚刚与柱国大将军商议完军备之事,途径此处回府,见皇后眩晕,特来护驾的。”
    英娥见是巧遇,也不好动怒,她环顾了四周,所幸并未有其他人经过,慌张的神色渐渐平复,如释重负。
    高欢知她心思,“皇后放心,这里位置偏僻,平时很少有人来这。”
    “即是此地偏僻鲜有人来,为何你会从此地回府,按说正门方位并不在此,你是欺瞒本宫么。”英娥突然声色内荏道。
    高欢规规矩矩地回答道,“臣不敢欺瞒皇后,这路不是臣回府必经之路,但是臣确实是议完政事,准备回府的。因偶遇皇后,见皇后神色不佳,又无随侍相伴,故而担心,跟随到此。”
    英娥信了他的解释,忽想起正要寻他打听顾容华的事情,他却自己送上门来,正好想问个明白,“也罢,本宫信你刚刚所述应是实情。本宫这几日正想寻你,即是巧遇,也免了本宫再宣召你。本宫且问你,那个顾容华你是何处寻来的,能找到这样一个几分神似胡太后的人,你还真是用心良苦啊。她到底是何人,你将她送给大将军到底是何目的?”
    高欢心思通透,猜到英娥要召见他八成为了顾容华,就算不为了她的母亲,她也会好奇为何顾容华和她一样酷爱莲花。他慧深莫测地回答,“皇后,臣一个横卧战场的莽汉,行军打仗都是万里征程,便是止兵之时,也只念及家中贤妻,不入风月地,何能识得如此佳人。所以确实不是臣寻来的二夫人,而是一个甚解风情之人知道柱国大将军对胡太后念念不忘,便宜臣得个前程。”
    英娥一听追问,“你说的这个甚解风情之人是何人?”
    高欢三缄其口,再不回答,“皇后,请恕臣不能说,皇后最好还是不知道的好。若皇后没有其他吩咐,臣还得回府整顿行装,大军两日后开拔,诸事未备。国家大事当前,臣实是不便与皇后再论这后庭之事,还请皇后恕臣不敬之罪,臣先行告退了。”
    高欢说完便行礼离开,微风送过高欢身上最后一缕木樨香味,独留下百思不解的英娥冥思苦想高欢口中的“甚解风情”之人应该是谁,她脑海中走马灯似的闪过一排人的影子,却又一一被自己否定。她心里清楚一点,顾容华的出现是别有用心之人安插在尔朱荣身边的眼线,而以阿爹的谋算,不难察觉,难道是当局者迷么。
    转弯回廊处,绮菬见英娥心事重重地沿着石阶回屋,她对方庚使了个眼色,方庚心领神会,循着英娥回来的路寻查。
    昆仑居内的元子攸听完尔朱兆呈来的军事部署后,连声称赞,“朕有柱国大将军实乃我魏国之幸,柱国连连为国征战,风餐露宿,戎马一生,朕实是感动。待朕归朝,必有重赏。”
    尔朱兆笑着说道,“柱国大将军说了,高乾、高昂两兄弟实无统军之才,敦煌的石窟当年胡太后树了不少雕像,大将军想着连年征战的,也无人打理,就下令让他们前往敦煌守好门户。谁知那高乾抗命,已然辞官,翌日便要出发,一会臣就去清理他们的驿站,无官职之人自然不配住在驿站了。皇上若没其他吩咐,臣这就告退了。”说完奸险一笑,他是要故意激怒元子攸,他觉得元子攸对尔朱荣表面唯唯诺诺,实则暗流汹涌,他要逼元子攸露出破绽。
    怎知元子攸并不上当,反而平静回答,“柱国领兵打仗多年,这识人用人,自然无人能及,既然高乾和高昂已然辞官,便随了他们去吧。一切由你安排,朕甚为放心。”
    尔朱兆双拳过头行礼,头却未低半分,一双狼目直勾勾地盯着元子攸,双足倒退出门。候在门外的庆威,上前迎上自己的主子,迫不及待问道,“那皇上有何反应?”
    尔朱兆恶狠狠地回头望着屋内,“卸了他的左膀右臂还不能使他动怒,是这七寸没找准,还是他真的无懈可击?容我想想,定要他坐不住。”
    庆威眯着眼,谄媚一笑,附在尔朱兆耳边说道,“将军,小的到有一计,不如将军先听听。那高乾的女人崔氏,属下曾在高乾军营见过一次,那小模样生的确实可人,皮肤嫩的能掐出水来,虽生过孩子,可是非但比那些大姑娘们没半点逊色,反而增添了几分风韵。怪不得当年高乾会将她从崔府抢出,直接在野外就给办了,便是现在也让人心痒难耐啊。大人,您看是不是...嘿嘿。”
    尔朱兆听着描述心里早猫抓狗挠,蠢蠢欲动,“这皇上最爱笼络人心,定会给高乾兄弟送行,你这哪里是让我找皇上的七寸,分明就是想让兄弟们一起来试试这其中的滋味。且罢,跟这小皇帝来日方长,这美人走了,想试可就试不到了,哈哈哈。”说完与庆威淫笑不止,着手去安排这偷香之举。
    晋阳城外的陆居亭中,碧蓝的天空敛住群峦的翠色,用阳光去包裹,赋予它们金色的光圈,四周景物的绚烂反衬着这湖中的古亭是那么的孤寂。此亭建于汉代,因年代的战火留下斑驳的痕迹,朱漆都已残败,亭子四面的环水,需要以船上亭,却命名陆居,不过因当年修亭之人怀有“黄鹄後时而寄处兮,鸱枭群而制之。神龙失水而陆居兮,为蝼蚁之所裁”的无奈。正是此亭的隔离之处,才被元子攸选择在此为高乾兄弟送行,方便说话。
    偶尔一行白鸥掠过水面,漾起的涟漪融入那碧蓝的天中,湖中的芦苇轻轻摇晃着脑袋仿佛在膜拜上天赐予的生命,大片的绿萍无根的随波逐流,偶遇的枯枝都是它们死命挣扎抱住的希望,至少此刻它能留下,不被风吹走。那是一种悲凉,映衬着亭中四人的彷徨。元宽为皇上和高乾高昂斟满酒杯,手握着杯座有些颤抖,那是气愤和压抑,他不敢在元子攸面前太多表现,因为这个可怜的皇帝比任何人都承受的多。
    高乾抹了一把男儿泪,感激道,“谢皇上记挂微臣,为臣践行,臣无能,辜负了皇上的厚望,没能在军营站稳脚跟,如今还意气用事,实在是有愧于皇上的栽培。”说完拉过高昂,一起咚的跪在地上连叩三个响头,若不是元子攸起身扶住,还会继续。
    元子攸嘴角挂着一丝微笑,眼神却满含悲愤,让人看着不免为元子攸愤愤不平,一国之君竟然被权臣摆弄。高乾看着心疼,更加自责,连连说道,“皇上,您就让臣跪着吧,臣跪着心里才踏实,是臣无能,辜负皇上信任,臣该死,不能为皇上分忧。”
    元子攸神色郑重,却一脸壮志已满,他两手分别一把拽起高乾、高昂兄弟,双手成拳,击在两兄弟胸口,“不,是朕无用,被奸臣所制,视为傀儡,然则朕非少帝更非献帝,岂会坐以待毙。现在虽只能韬光养晦,卧薪尝胆,他日朕定要斩了他尔朱荣,一雪前辱。你们二人既然在军中与其受制于人,无法施展抱负,不若回到河北,好生活着,平淡一生,朕便放心了。”
    高乾、高昂一听元子攸又大抱负,怎肯做贪生怕死之辈,了此残生,高乾把胸脯捶的咚咚响,指着天发誓,“臣高乾,承蒙皇上厚爱,高官厚爵所待,却不能为皇上分忧解劳,铲除奸臣,臣万死难赎其罪。如今得命残喘,却怎能独留皇上涉险,而臣安稳度日?臣回冀州乡里之后,定会招募贤勇,饲牧良马,做好皇上的河北屏障,皇上他日要兵要马只消书信一封,臣定起兵响应。”
    “好,难得你们有如此忠心,朕没看错人。宽儿,来,敬你两位叔叔一杯,这才是真豪杰不没于乡野。”元子攸举杯相敬,他自然知道以高乾高昂在河北的势力盘结,就是他自家的百里草场,万匹良驹,都是今后自己所需要征调的。今日不但得了人心,还得了誓言,元子攸一饮而尽,狠狠将杯子砸在地上,指着这个亭子大声说道,“朕有良将相佐,再不似此孤亭一座,朕他日若不能手刃逆贼,愿自悬于此亭中。”
    其余三人见元子攸豪情万丈,也点燃了内心的火种,三人同时掷下酒杯,跪直指天发誓定杀尔朱荣。
    众人又饮了片刻,直至黄昏时分,天色渐暗,飞鸟归巢,元子攸先登船上岸,回到太原王府。高乾和高昂兄弟刚刚上岸,便听到家丁来报,说他的夫人在府中被掳走。
    家丁气喘吁吁的汇报着,“老爷,那贼人有十人,各个面带黑纱、身手敏捷,进了客栈便直奔夫人的房间,杀了夫人的丫鬟,掳了人扛上便走,一分时间都不耽误。我等追出后,发现他们对城中环境特别熟悉,追到一半便丢了贼人踪迹,高管家让奴才赶紧跟老爷报信。”
    高乾一听不禁怒火中烧,一把揪过家丁,对着胸口就是一脚,“没用的东西,夫人都照顾不好,还不带路。二弟,你速去找奚毅将军,请他拨人协助,毕竟只有他熟悉这晋阳城。”
    高昂听见嫂子被抓,也十分着急,按照哥哥的吩咐,策马进城求援。高乾心里着急,上马之时险些失足跌落,稍微镇静了下精神,领着家丁奔出城外四散寻找夫人的下落。而奚毅则派了二十名善于追踪的士兵,分两路与高氏兄弟一起沿着晋阳城的每条街道、每个空置院落挨个搜寻。最后在晋阳南北郊的瓦窑村的破屋子内找到了蜷缩在墙角的崔氏,她的衣物被撕裂散落在周围,当听见有人进来时,死命拉扯住破碎的衣裙,胡乱的缠在身上。
    高乾入内后,看着自己夫人浑身伤痕、披头散发的惨状,瞬间明白了一切,羞辱和愤怒灼热了双眼,他两眼通红的一把扯下自己的披风将崔氏裹住,不顾崔氏的挣扎,一言不发地斜抱起抛到马上。上马之时,他环顾了一下跟随他一道而来的五名家丁和十余名奚毅的士兵,手起刀落全部斩落马下。做完一切后,高乾翻身上马,将刀背在马上狠狠一拍,受惊的马嘶鸣驰行,在马蹄溅起的尘埃之中,那把沾满鲜血的大刀被高乾直插入地。
    高昂明白哥哥心中的痛楚,毕竟家丑不能外扬,只是这被杀的还有奚毅的将士,他需要思考着该怎么做的毫无痕迹。高昂斜靠着大树,冷静地看着地上躺着的十几具尸体,他们都未料到高乾竟会对他们举起屠刀,在突如其来的死亡面前,他们圆瞪的双目和微张的嘴巴,那是死不瞑目和难以置信。片刻后,高昂起身将尸体一具具搬进破屋内,用稻草覆盖尸体,举着火把大步走出屋内,一回身将火把抛在茅草屋顶上,火苗随着风势迅速蔓延,很快破屋被火吞噬,在夜里将天空都照亮了。
    当夜高乾和高昂便消失在了晋阳城,走的悄无声息,剩下的家丁皆留在了晋阳城。元子攸又闻奚毅十余名士兵失踪,料想此事并不简单,下令奚毅暗自查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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