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530年7月中,尔朱荣带领着尔朱兆、元天穆、高欢、贺拔胜等,集结了三十万大军直逼河内。发兵前,尔朱荣早已从洛阳获得密报,自元颢入主洛阳之日,他认为自己是天意所绶的君王,没安稳三日便先封妻子李元姜为皇后,又让白整帮他从民间收罗了千名美女充斥后宫,元颢整日酒池肉林,耽于酒色。其荒淫程度堪比商纣,他日宿美女十人,卧于众女之上,殿内还有数十女子薄衣轻衫跳着艳舞娱乐。二在前朝,他大肆任命之前的宾客和门人,这些人不但干预国政,还成日敛财成风。陈庆之率领的七千之士,更是肆无忌惮地鱼肉乡里,奸淫掳掠无恶不作,早引得民怨沸腾。
鉴于此境,为了让元颢失去洛阳周边地方支持,高欢自告奋勇亲自寻来一个来自恒农的叫杨昙华的人,此人能言善道,最喜编书。于是命他四处游街走巷,在各地方最热闹的酒肆摆案说书。故事说的就是那日元颢入洛阳之时,瞬间狂风肆掠,那刮得是暗无天日,对面都看不见人,欲入阊阖门马惊得是连连往后退,元颢坐在车内被颠的东倒西歪,最后是杨昱被套住脖子在马前,死命牵住马辔硬将马拽了进去,一个世代为魏国抛头颅洒热血的忠臣之后,竟被驱使为马,所以他断言元颢不过是暂时做皇帝,过不了六十天。一时民间传言四起,天怒人怨。
恰此时,谏议大夫元昭业又补刀说道,“想当年更始帝刘玄从洛阳往西,刚出发,马就受惊四散而奔,三匹马撞上北宫的铁柱子而亡,那刘玄最终没做成皇上。前车之鉴,如今连征兆是一样的,这元颢也就是过过瘾,长不了。”
虽未攻击,魏国上下已经议论纷纷,最终尔朱荣凭借自己的威望和实力,先前归降元颢的很多地方势力又看清了风向,转头又拜依了尔朱荣。
尔朱荣气势再获大盛,眼见形式对元颢大为不利之下,陈庆之率领着杨忠,带着他那战无不胜的七千白袍军决定主动出击,他们渡过黄河驻守中郎城,在中郎城与尔朱荣的三十万大军形成对峙之态。这两位都是以少胜多创过奇迹的将才,且不说尔朱荣曾以七千胜葛荣数十万,这陈庆之自领七千白袍军入魏境以来,从铚县至洛阳,前后作战47次,攻城32座,在睢阳大破七万守军,考城歼灭二万守军,进攻七万御林军防守的荥阳,又战败元天穆率领的援军二十余万包围,大破荥阳,攻占城池,更在虎牢关攻破尔朱世隆的二万守军,斩杀了尔朱世承,实乃继春秋吴国孙武之后唯一攻占敌国都城还长驱直入之人。
尔朱荣此次率领的魏国的精锐之师,对抗的虽是区区七千人,但是他不敢轻视陈庆之,来到中郎城外三十里地驻扎。陈庆之主动出击,在城门之上叫嚣不断,尔朱荣恼怒无比,派尔朱兆和高欢连攻三日,激战十一场却未讨到半点便宜,魏军损失惨重,不说收复洛阳,连这黄河也半步迈不过去。休战时,陈庆之让中郎城内的魏国平民出城将魏军尸体堆于一处,高欢带着士兵将尸骨收走,埋于一个大坑之中。那散发的恶臭,引来无数乌鸦秃鹫在坑上空盘旋,刺耳的尖叫让人听着可怖。所幸已经临近七月底,雨季来临,连日瓢泼的大雨洗刷着中郎城外魏国阵亡将士的鲜血,那血水汇淌成一条条猩红色的细流,绵延十数里,空气中弥漫着湿湿的腥气,闻到还是令人作呕。陈庆之在城门之上的饮酒奏乐,肆无忌惮地炫耀着胜利,城门下的尔朱荣纵使暴跳如雷,却也无可奈何,他从未尝过这样的失败,看着士兵渐渐畏战的情绪,他也开始心灰意冷,连连征战的疲累,粮草的供给短缺,让他决定撤兵。
尔朱荣决意退兵的消息传到已达河内的元子攸处,元子攸如何能放过这收复洛阳最后的希望,此战若是再退,只会助长陈庆之的气焰,南梁定会大举发兵北上,那时他将退无可退,魏国必亡。正在这一筹莫展之际,奚毅向元子攸推荐一人,此人便是尔朱荣在秀容时便跟随的占卜术士刘灵助,他极善于占卜观天象,所说之言尔朱荣无不信之,还派其掌管幽州。但是刘灵助特别好财,元子攸便派张皓颂悄悄给他送去黄金千两,并许下事成之后加官进爵。
刘灵助捧着黄澄澄的金子,听完张皓颂一番大道理后,觉得这是于国于民的好事,便欣然受了赏赐,笑眯眯地对张皓颂道,“烦劳张公公代为禀报,臣刘灵助定不负皇恩。”告别张皓颂便连夜快马加鞭赶到中郎城。
未进大营刘灵助便欣喜如狂地一路大呼,“柱国大将军大捷啊,柱国大将军大捷啊。”
帐内正与诸将商议退兵一事的尔朱荣听见刘灵助的声音,犹自迟疑,“你们听那是刘灵助的声音么,他嘴里叫的什么,大捷?”
诸将接连点头,“是的,大将军。”
“你去把他带进来。”尔朱荣指着帐外对尔朱兆说道,“这老小子腿脚不好,你去看看。”
刘灵助一路跌跌撞撞险些摔倒,被奉命出来迎接的尔朱兆一把扶住,尔朱兆对刘灵助神神叨叨的早见惯不怪。因尔朱荣甚是信他,所以尔朱兆也对他及其尊重,见他跑的太慢,竟将他背到尔朱荣面前。
尔朱荣未问,这刘灵助满脸喜悦之色,说他夜观天象,洛阳有星悖于北斗已月余,说明元颢的帝位非正统,必不得天佑,天命不归则位必不久。边说边悄悄观察着尔朱荣的神色,察觉到尔朱荣眼神有变,心下知道已不出八九,便又故意掐着指,摇头晃脑一番,当场在尔朱荣面前占卜一卦,只见那卦象分明是“雷出地奋,豫。”乃是利于出兵。尔朱荣看着卦象欣喜万分,俯身蹲在刘灵助面前仔细看着卦,摸着虎须开始心动。
刘灵助噗通跪地双手仰天,喜泪交加,“臣下断言太原王十日内可平定河南,此战必胜,太原王应听天命,机不可失啊。”
这一套说辞果真的说动了信天命的尔朱荣,他当夜召集全体将领商讨形势,广纳众言,调整战略。这次商议结果是尔朱荣决定避开陈庆之的锋芒,只留下高欢带着千余人马与之周旋,牵制陈庆之出城,他自己率领二十万人马绕过中郎城渡过黄河直取洛阳。渡口百姓听说是攻打元颢的,真是有船出船,有力出力,对尔朱荣征调木材,积极响应,不出三日便做出数万木筏。尔朱荣命令尔朱兆和贺拔胜将木筏沿着河岸排列,沿黄河数百里内,都做出渡河的架势。
这些木筏首尾虽然相距很远,但是那连绵之势让元颢不知所措,他根本没有足够的军力全线防守,最终错判了防守之地。元颢见洛阳难守,吓得慌慌忙忙丢下了合宫美妾,只带了李元姜和白整并自己帐下的百余骑前往河梁,准备负隅顽抗。却未料尔朱兆和贺拔胜从马渚西边的硖石夜渡黄河,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袭击了元颢的儿子元冠受的部队,并抓获了元冠受,当日便在集市中斩杀了元冠受,悬首级于城墙之上。
8月12日,元子攸入住华林园,并于当日在大夏门上大赦天下。下诏任命使持节、车骑将军、都督、颍川郡开国公尔朱兆担任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其余跟随尔朱荣的北方军士以及随同元子攸出巡的文武官员,及马渚起义的人,都升官五个等级;黄河以北管理事务的官员,升高二级;黄河以南起义的以及迎接皇帝车驾的官员,连同半路随从的,也升高二级。
此诏一出,却未有对尔朱荣的封赏,尔朱世隆拿着战报闯入华林园,耀武扬威地威胁元子攸道,“如今柱国将军在前线为皇上收复洛阳,若皇上此时给与嘉奖,那么将军在应敌之时也会得到安慰。”
“如今太原王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再封赏怕是要朕这龙椅了。”元子攸听完脸上带着一丝微笑,眼睛却露着寒光。
尔朱世隆看着元子攸的眼睛,步步紧逼道,“柱国将军对您的龙椅没兴趣,不然也轮不到皇上吧。如今柱国将军虽无半点不臣之心,但是皇上也要对忠臣良将给予慰藉,臣昨日与众大臣商议给柱国将军拟了新的封号,天柱大将军,寓意大魏的擎天一柱,皇上御览下奏折,盖个印便可。”
元子攸慢条斯理地接过张皓颂呈上来的奏折,随手放在一边,也不看,对张皓颂道,“小颂子,你去拟旨册封尔朱荣为天柱大将军,增加前后部的羽葆、鼓吹。”说完元子攸看着尔朱世隆道,“辛苦爱卿亲自去颁旨如何?”
尔朱世隆见元子攸答应的如此爽快,虽吃了一惊,但是狂喜之色溢于言表,他连夜快马加鞭把圣旨送到了尔朱荣帐中。尔朱荣见元子攸如此听话,心里的戒备便放下几分,整顿军肃,更是一鼓作气连定六城。
元颢闻此恶讯更无心恋战,想着逃回梁国寻求庇护,他连夜从頧辕关出走,到达临颍,却因消息走漏,被人识破身份报告了当地官府,最终在八月十五日官府围剿中被县卒江丰斩杀,传首于洛阳。那白整又钻了狗洞逃脱,只是可怜的李元姜被擒获后被贬为奴,最终不堪凌辱撞墙而死,也算是全了清白。元颢65天的政权就此覆灭,之前占领的城池,又重新回到了魏国统治。从尔朱荣改变策略到收复洛阳,果然只用了十天,刘灵助更加被尔朱荣尊敬,进爵燕郡公,加赠其父僧安为幽州刺史。
依附元颢的安丰王元延明手下的士卒们知道元颢被杀的消息后,谁人还肯继续卖命,纷纷溃散逃命,有的回家务农,有的落草为寇,还有些被其他地方势力收编。元延明只能带着妻儿又逃回了梁国,留下了中郎城中的陈庆之孤掌难鸣,陈庆之见局势已难挽回,魏国人恨他入骨,若自己被擒必死无疑。他不敢恋战,便收拢剩余的步兵、骑兵共几千人,结队向东逃归回梁国。杨忠见此情形,本就一心想留在魏国,不愿再回到梁国寄人篱下。在尔朱荣亲自带兵追击陈庆之之时,他故意申请留下断后,顺势投降了尔朱荣。
陈庆之虽是一路奔逃,但是尔朱荣却不敢正面攻击,陈庆之像领着尔朱荣前行一样,一直来到了嵩高河岸。也许是天妒神兵,陈庆之的部队在魏国一路北伐,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却终将在此画上句号。八月雨水增多,连连的大雨使河水暴涨,陈庆之的部队在追兵和大水的冲击下死散殆尽。陈庆之只身一人跳入河中,凭着出色的水性保住了性命。一路亡命的他剃光了头发和胡须,从寺庙晾衣架上偷来一件袈裟,扮成和尚,弃大路,专捡人迹罕至的小路逃出汝阴,终于在豫州遇见一个叫程道雍的当地人帮助,辛辛苦苦,辗辗转转,终于历经数月后回到了建康。梁朝萧衍听到官兵汇报,特意亲身前往城门迎接,看着自己的爱将身上的袈裟已经残破,满脸灰土,却毫发未伤。
萧衍感叹道:“本非将种,又非豪家,觖望风云,以至于此。可深思奇略,善克令终。开朱门而待宾,扬声名于竹帛,岂非大丈夫哉!”对他的战绩大加赞赏,当即授予他右卫将军,封永兴县侯,封邑一千五百户。陈庆之七千白袍军入魏取得的战绩,虽最终败于天灾,但是陈庆之被百姓传为了战神,同年十二月,梁武帝任命陈庆之为持节、都督缘淮诸军事、奋武将军、北兖州刺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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