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士用低沉如呜咽的嗓音呼唤着维基莉可,她不清楚对方是不是在相视的瞬间已经认出了自己的身份,反正她确信自己从未见过这样的人,即使他有着非常标准的艾兴莱德口音。
犹豫了片刻,维基莉可侧身走进了教堂的庭院,关紧大门,跟上了教士的脚步。
她仔细观察着教堂的结构,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至少从这个角度望去,它就像是个真正的堡垒,甚至没有任何能够辨别教派的印记或标志。
“你好像早就知道我会来?”她忍不住打破了沉默,向走在前方的教士问道。
“早些日子里,我很确信。但十几年的时间过去了,我难免有些怀疑……”
我不该这么问的……维基莉可反而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她更想知道那封信是怎么回事,这位教士究竟是谁,十几年前到底在德拉诺身上又发生过什么?
至少她能确定这位看起来快有七十岁的老人绝对不是德拉诺,或许是他在卢娜欧蒙遇到的同乡人也说不定……
“那封信,你应该已经收到了。那是德拉诺先生在来到路德维希大教堂不久后写的,他有很多话没能在信里一一说完,恐怕以后也不会有这个机会了。”教士像是喃喃自语一般低声说道。
“这是什么意思……德拉诺他……”维基莉可已经想到了最坏的结果,手指不由自主地捏紧了衣角。
教士沉默不语,像是毫无感情的机器一样径直走到了庭院的一角。再往前不到五米远的地方就是座墓园,而在一棵高大的雪松树下坐着一个女人,她穿着类似于修女的服饰,手中紧紧攥着一枚湛蓝的宝石,双眼望着侧面的低矮建筑出神。
“让……娜?……”
维基莉可望着那女人的侧颜,乌黑的长发修饰着浅棕色面庞的轮廓......不会错的,那就是她!
维基莉可迈开步子打算向她跑去,却被教士扯住了左手,那股让人难以挣脱的力量将她牢牢定在了原地。
“那是她曾经的名字……看来你并不清楚十几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强迫着自己恢复了冷静,转过身等待着教士继续说下去。
“德拉诺先生死了。他带着被无形之物附身的让娜来到这里向教会寻求帮助,向驱魔人的导师雅诺利安寻求帮助。只有一种办法能拯救这个可怜的姑娘,就是用弑神者的血液……
“德拉诺先生做出了自己的选择,驱魔仪式进行得很顺利,让娜小姐摆脱了恶魔的折磨,但从那以后也就失去了自己所有的记忆……很抱歉,我必须说出事实,这毕竟是德拉诺自己的选择。”
维基莉可低着头呆呆地望着地面,脑子里还在回放着多年前自己在离去的时候与德拉诺做出的约定。
“我在弗拉克图等着你们,等你们凯旋……”
“谢谢你,最起码能让我有机会接受现实……请允许我向朋友们做最后的告别。”
看到维基莉可坚定的眼神,教士确信她已经彻底冷静了下来,缓缓松开了手。
“维京人最后的任务也完成了......”
教士低声自言自语着,从衣兜里掏出一枚钥匙递到了她手中,转身向教堂走去。
推开墓园的铁门,维基莉可走到了那位修女的身边,动作轻得几乎没发出任何声响,生怕打扰到她的专注。
“很美好的下午,不是吗?”
修女闭上了眼睛,转过头向维基莉可说道。
“让……修女,你在凝视着什么?”维基莉可忍住没有说出那个名字,她确信坐在自己面前的就是让娜,可她似乎真的……什么也记不起了……33听书
“不,我只是在听风。”修女摇了摇头,睁开双眼说道。
那双眼睛被蒙上了一层灰色的雾气,原本美丽的金色瞳孔已经凝固成了黯淡无光的石块——她什么也看不见……
“听风?”
“嗯,听风……”修女用略带自嘲的语气回复道,用手指抚摸着宝石的轮廓。
“风可以告诉我很多东西,它是自然的声音,而大自然是我们每个人最终的归宿,所以……风可以让我听见逝去之人的呼唤。”修女眨了眨眼睛,侧头向维基莉可自我介绍道。“不好意思,因为生病的原因,我说的话可能有些奇怪……我叫露莎,是这里的守墓人,您想去纪念碑看看吗?”
“我的荣幸……”维基莉可扶着修女慢慢站了起来,朝她之前望着的低矮建筑走去。
这建筑看上去像是个雨棚,不算简陋,但毕竟经历了二十年的风雨,墙体稍微有些开裂剥落的痕迹也是难免的。而在大门正对着的地方立着一块巨大的石碑,其后是一尊雕像,一位手握火铳和巨剑的驱魔人的雕像。
“德拉诺……”维基莉可压低了嗓音念出了石碑上的文字,她内心如同刀绞,因为那个熟悉的名字从自己口中念出竟显得那样陌生,且遥不可及……
“驱散噩梦之雾的逐月者……”修女慢慢收回了手臂,走到了墓碑前双膝跪地,用手指辨识着其上的文字。
“为迦南治愈眼疾的良药……”她继续念着,或许是维基莉可的错觉,修女的嗓音夹杂着一丝不明显的悲伤。
“路德维希教会的星辰……”
“查德威克.德拉诺。”维基莉可慢步向前,与修女一同念完了纪念碑的最后一行字。
“……他是我们的救星,是你我的同伴……”
维基莉可犹豫了片刻,还是按捺不住试图唤醒让娜脑海中沉睡的记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的。”修女站了起来,抹去了眼角的泪水。
“你记得他?”维基莉可像是抓住了希望的尾巴一样,急切地向修女问道。
“不,我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毕竟在这雕像建成之前我就已经什么也看不见了……”
是吗,果然如此……摇曳不定的火苗彻底熄灭了,维基莉可紧皱着眉头,强迫自己不让鲜红的泪水溢出眼眶,咽下了关于德拉诺的回忆所带给自己的痛苦和心酸。
她转过身,将那些黯淡的思绪堆到了望不见的角落里,告诉自己这里什么也没留下,是时候该离开了。
“可我觉得……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只是觉得他很重要,比太阳、大地、生命,比一切都重要。”
维基莉可忽然停下了脚步,沉默着,用余光注视着身后的背影。
“或许我在哪里见过他,甚至可以说我一直都憧憬着他,只是我什么都看不见,而他也只是个不会说话的雕像……”
修女抬起头,用浑浊的眼眸与雕像对视着,脸上露出了复杂的笑容。
“而且他一直在这里,就在我的身边,从未离开……”
一阵微风吹过,夹带着被阳光融化的空气吹了进来,卷走了从修女脸庞滑落的泪珠,穿过维基莉可的身体向远方的海面拂去。
她似乎听到了风的低语,没有过多的纠缠与倾诉,却足以道尽久远的故事——那是关于一位外乡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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