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奶奶看乔升平更加颓丧,往他嘴里塞一颗没剥壳的松子:“怕你想不明白你还真钻牛角尖了?”
乔升平回神:“没有,就是因为明白了。”他手中机械的又剥松子:“难怪江上货轮少了七八,北上的路子不景气,运河上自然少船,到了这边江岸可不是更少。”望天边长河,乔升平回头来问:“依妹,你知道北边多少县镇遭灾?”
“不太详细。”少奶奶从树上下来,乔升平顺势扶一把,少奶奶把着乔升平的胳膊站稳,思索道:“《大公报》四月报《全国五千万灾民待赈》,提到山东、河南、察哈尔还有热河,绥远和山西灾情最重。有个老西儿赊了一季的帐,半月前亲自来周旋,想要再宽限一季,奉系和晋军从四月就一直打,入夏了雨仍然不下,天灾人祸都把人逼的没路了。从他嘴里听来,察哈尔已经连续三年大旱,绥远多沙漠正常年份也缺水。其实河北来往的茶叶店从去年入冬就偶欠茶款,今年倒不至于断了生意,但带走的茶叶少了大半不说,还只选了龙井、猴魁这样的茶,平常茶叶倒没拿,山东、河南的也是。”
他们沿着原路返回,浓荫遮顶、绿草缠足,少奶奶顺着自己思路分解:“我后来细想,只怕是平常人家果腹都难谁还闲来品茶,也就剩喝的起龙井、猴魁这样的大户了。”少奶奶叹口气:“茶号不设厂子,损失也无非就是些喝茶的散户,但是丝织不行,北地滞销怕会影响生产,所以我说让你上点心。”
“我刚才也是想到这个,厂里刚上了电机,订单有一半是送去华北,只收了定金,这会儿不怕出不了货,该担心收不上尾款了。”
“盼着夏秋能接上雨水,不然北边的路子恐怕真难缓过来。”少奶奶话锋一转:“我要说的还不止这些。”
少奶奶停下来把脚上的泥在平地上砍一砍,碎步跺了几脚,不远处是停在路边的汽车,乔升平疑惑少奶奶还有哪些话就偏着头等,少奶奶说:“你还记得云大哥是从哪回来的?”
乔升平眼睛一突:“绥远!”
“云大哥五月回来,绥远在山西北边,也受战火波及,打仗的时候他擦着炮火边南来,要不是在绥远待不下去了何必冒这个险?我看梦罗对云大哥上心,只怕云大哥觉得寄人篱下要远着梦罗,你不如去卖个好,别叫云大哥总觉得跟乔府不是一家亲,你别拿人家当一般的雇佣厂长看。”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车边,少奶奶说完自己上了车,她支颐托腮,等乔升平消化消化开车回家,他们今天说的错综复杂,我跟乔升平一样需要好好捋顺捋顺。
今年(1928)四月二次北伐,鲁南先战,直隶(河北)、豫南、豫北、晋东等地相继战火连天,《大公报》一篇一篇的报道、公告如箭上雕翎挟着战火被报童送上大街小巷,有怀着统一中华大业的热情,也有悲悯百姓战中受难,时年又逢天灾,青黄不接之时粮食没给百姓到喂了战火。
国之根本是民生,民生之根本是生息,也不知这动荡年代要如何才能安居乐业休养生息,我此时才惊觉,我以为的杭州繁华其实是在战火之外,她只是看不见硝烟,却并非不被硝烟波及,小小茶叶都受牵连,天堂丝织也要谨慎行船。
汽车起火,发动机的“轰隆”声像人此时的心脉,是一段负重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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