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走着去到清溯宫,春日的时辰叫叶从蔚发了一身汗。
司梅司兰一人拿锦帕一人捏团扇,道:“娘娘怀孕后更加惧热,今年夏天可要受罪了。”
“胡说,”叶从蔚摆摆手:“替陛下孕育子嗣,不许用受罪一词。”
“是奴婢失言了。”司梅连忙自打嘴巴。
司竹笑道:“多准备着冰块就是,断不会让娘娘难受的。”
说话间,入了清溯宫大门,几个侍女均噤声不语。
里头太后早已等着了,她大约是无聊得很,坐在临水的亭台上观鱼。
“给太后娘娘请安。”叶从蔚被搀扶着,弯下膝盖。
“免礼,”太后命人看茶,道:“你身子重,以后就别行礼了。”
叶从蔚想了想,没有拒绝:“谢太后体贴。”
她到位置上坐下,稍稍抬眼就能看到栏外的鱼池,鲜艳的锦鲤正成群结队在吃鱼食。
太后笑笑的打量她:“不过小半月未见,你这肚子长得可真快。”
“不敢瞒太后,御医也说他能长,比同月份的略大些。”叶从蔚没少为此忧心。
难免会胡思乱想,怕孩子有什么不妥,又怕太大了自己生不出来……
“准是个大胖小子,”太后很是期待,“叫皇后辛苦了。”
“此乃臣妾分内之事,何来辛苦。”叶从蔚低头。
“你分内之事这样多,皇后可不好做,”太后轻叹一声,问道:“选秀的事如何了?”
叶从蔚料想她会过问这个,答道:“已经派人打扫好宫殿,不日便可将百名秀女接进来。”
“皇帝有说什么吗?”
“陛下未曾特意吩咐。”
“想来他是信任于你,全权交付。”太后抬眼瞥她。
叶从蔚轻抚肚子,道:“陛下日理万机,后宫事宜岂好叫他亲为。”
她嘴里说着,心里不由暗衬太后何意,莫不是觉得她要排除异己,不肯好好选秀?
太后却没有继续往下说什么,只是拿起杯子饮茶。
一边扭头看池里鱼儿抢食,静默良久。
叶从蔚坐了会儿,可算是凉爽下来,有心情一起观赏锦鲤。
“皇帝与哀家离了心,”太后忽然开口,道:“眼看他那样信任你,你断不能辜负了他。”
叶从蔚微微一怔,继而笑了:“陛下和太后骨肉相连,说离心便言重了。”
“也只剩下骨肉相连了。”太后的神情淡了下来。
叶从蔚不好去评判他们母子感情,索性不语。
又喝了两盏茶,太后称倦了把人打发出来。
*******
回到千禧殿,叶从蔚路上又出汗了。
司菊命人烧热了汤池,一行人伺候皇后沐浴更衣。
趁着天气好,叶从蔚把一头秀长乌发给洗了,于长廊底下吹着春风晾干。
她美眸半眯,看满园春色,道:“是骑马的好日子,朔哥儿不定已经出门了。”
以前在豫王府住着,回娘家次数少,见亲人的机会也不多,那时没有多想,现在隔着重重宫门,破天荒的又想了。
可见人们说的远香近臭,真乃至理名言。
司兰轻轻梳理手中青丝,道:“老太太还病着,二老爷不肯让朔哥儿出去吧。”
“也是。”叶从蔚一手揉额。
家里高堂身体不安,底下人自然没多少心思玩乐了。
柳家人入京叫老太太高兴了一场,对病情却没有多大帮助,如今是日日汤药不断绝了。
叶从蔚斜躺着琢磨事情,今晚就跟齐宿催一下柳茗珂的婚事,得尽快找出她心上人,把人定下来。
到时候来个圣上亲拟旨意赐婚,传到承泰侯府去,叫老太太开怀开怀。
她心里记挂着事儿,不料傍晚时候安燕传话到司梅那去,说陛下在御书房那边发了一通火,杖毙一个宫女。
这消息把几人吓一跳,忙问是怎么回事。
司梅转述道:“原本陛下与户部尚书议事,许是有什么难题,心里不爽快。恰好一个没眼力见的宫女,仗着几分姿色御前失仪,便给当场发落了,杀鸡儆猴。”
“如此也好,”叶从蔚道:“往日陛下瞧着太好说话了,宫里旧人不知他真正脾性。”
总要死那么一两个,那些人才能看清,才会安分。
并且……
不了解、不安分的何止是宫人,前朝群臣不也在小心试探着么?
若以为齐宿好糊弄,丢了乌纱帽事小,谨防一步踏错惹来杀身之祸。
叶从蔚本要拿选秀的名额问他,这会儿忽然又改了主意。
齐宿确实大忙人一个,这等鸡毛蒜皮的事情,不说也罢,她看着办就是了。
到千禧殿来是他难得的休息时间,多叫他放松放松,何必烦杂扰身。
众人打起精神恭迎陛下过来用晚膳,不料看到人时,发现他怒容已散。
叶从蔚替他盛汤布菜,不开口询问,倒是齐宿自己说了。
“盈鱼可会唱黑脸?”齐宿半眯着眸子看她:“下午我假意发怒,他们一个个都没好果子吃。”
“假意?”叶从蔚松了口气:“你没有气着自己就好。”
又道:“唱黑脸有何用,我当然不会。”
“你得学起来,”齐宿放下筷子,道:“待秀女们进宫,你这样嫩生生的脸就不好使了。”
瞧着就好欺负。
叶从蔚闻言揉揉脸蛋,正色道:“你放心,我一定好好管住她们,不给你平添麻烦。”
齐宿笑着摇头:“我的傻盈鱼,恃宠生娇会么?”
“这……”叶从蔚迟疑,没懂他的意思。
“在她们面前凶一点,尽显霸道,而我在时,小鸟依人。”
齐宿索性给她指明白了。
叶从蔚听着,有点担心:“那若是她们一直找你告状,你恼了我怎么办?”
“不会,敢来找我,把她们打入冷宫。”齐宿挑挑眉:“她们既是商女,初入宫料想很多规矩做不好,你拿住错处罚一通。”
这叫先下手为强,下马威妥妥的。
“……好。”叶从蔚缩缩脖子,冷宫啊……
“罚一次必然不会老实,可以多来几次,”齐宿顿了顿,道:“最好是闹到我面前来,由我出手,比什么都管用。”
“陛下御人有道,这样替我着想,我实在汗颜。”叶从蔚伸手,捏他手背:“你已经够忙了。”
“哦,”齐宿轻飘飘斜她一眼:“那就赶紧学起来,说了替我分忧,食言便是欺君。”
好端端的拿出欺君一词,叶从蔚挺直腰板:“我一定能处理好。”
齐宿反手按住她伸来的爪子,笑:“欺君是要受惩罚的……”
*******
小半月后,怀春少女柳茗珂得偿所愿了。
有齐宿发话,过程非常隐秘,就把她心心念念已久之人找到了。
那人名为山岚,没有姓氏没有亲人,妥妥的孤家寡人一个。
他自幼被豫王府一个管事抚养,有幸读过书识了字,后来得齐宿任用,派去青鲤峰伪装山匪。
叶从蔚原以为他是个什么大当家二当家的,不料是个军师,有墨水有头脑。
柳茗珂崇尚英雄,连带着对学武之人颇有好感,叶从蔚下意识觉得那是个孔武有力的大汉。
等亲眼见了人,发现山岚一派广袖长跑,剑眉星目,虽然英气十足,却跟孔武有力没半分关系。
这是个高瘦的年轻男子。
在见他之前,叶从蔚早就把人的生平形迹给扒了一遍。
此人很不错,与旁人友睦,对下属亲和,无其它不良嗜好。
然而……他孤儿的身份,即使得到皇帝赏识,家里没有任何人帮衬,议亲时候叫人发虚。
如果这事成了,柳家人得知皇后给闺女找了这样的人家,怕不是心里敢怒不敢言。
年长者,对婚姻的考量更加全面,除了姑爷秉性,他的家庭更是重点。
上无公婆,柳茗珂以后的孩子,少了长辈看顾,要是姑爷犯浑,顶头也没人压着劝导教训。
俗话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那好处都在日常细枝末节里。
柳茗珂却欢喜得很,觉得没有长辈约束,最是自在。
最重要的是,她得知山岚洁身自好,从不寻花问柳,身边也没有什么丫鬟亲近,那次入秦楼楚馆,事出有因。
柳茗珂念念不忘,光是孤儿这一点已经不能劝退她。
又说山岚要是敢犯错,她不能撸起袖子教训人,就……就哭给他看。
叶从蔚闻言哭笑不得,她简直不想泼她冷水,一个男人心不在你身上,你的眼泪没有任何威力。
最终,拗不过柳茗珂自己的意愿,叶从蔚安排他们二人见面。
先接触一下,再给山岚一些考虑的时间。
叶从蔚言明道:“本宫绝不想撮合一对怨偶,若你不喜欢柳姑娘,直说就是,千万别因为顾虑而勉强自己。”
突然被牵红线的山岚一脸懵,拱手道:“微臣先行谢过皇后娘娘。”
他瞧瞧拿眼角扫柳茗珂,秀气娇小的女子坐在一旁,微低垂着脑袋,长长的眼睫覆盖住眸色,许是在害羞。
柳茗珂是个表里不一的人,她收敛着说话时温声细语,显得文静,就连气质都是娴然的。
叶从蔚离开时还在想,万一山岚看中了柳茗珂温婉姿态,婚后发现并非如此……
这算不算骗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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