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尔

    
    苏杭说是要走，可她的身体还有各方面的安排，一时是走不上的。不过大家确实为着她离开做准备，她也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便也没有催促。
    现在的苏杭，已经记起了一切。她与黎川的相识，到后来的相处，恩怨，爱恨，点点滴滴，她记得清清楚楚。
    她平淡的对所有人，好像… 一个无情无欲的出家人。给人的感觉，她早已看破红尘，没有喜怒哀乐。
    黎川看不到她眼里爱意，也看不到她眼中的恨意。明明，昨天她对他还是百般依赖。他替着她难过，如若不是伤心欲绝，谁又会这般无情无爱… 她心中的痛，他都了解。
    经过一番商量，决定让苏杭去医院住。一来，医院离这近，设施也齐全，出了什么事，应对也及时；二来，褚宁学那里确实没有这么周全的准备，苏杭的身体必须还是要实时监控，医院总归来说还是稳妥些。
    等一切都准备好，到晚上的时候苏杭才坐上了去医院的车。
    临上车前她给了黎川一个拥抱，她抱住他，用只有两个人都听到的声音对他说话。
    “照顾好自己。”
    “你也是。”
    苏杭松开他，四目相对，二人微笑着，做着一场无声的告别…
    十几秒的时间，苏杭拼命把这个男人的样子记在脑海里。然后转身，带着微笑离开。
    她本来，想告诉他按时吃饭，不要熬夜，回去工作还有好多好多的嘱咐…
    只是她只告诉他照顾好自己，她想，他该懂她的意思。
    黎川… 从这一刻起我们告别，别了那些惊艳而又糟糕的岁月，我会记着我爱你，直到我离开这个世界。
    黎川目送着她离开，他没有送她去医院，这是他们无声的默契。苏杭想与他划清关系，那么他就遵守约定，就此划清。
    苏杭，我这一生别无他求。只求你平安顺遂，幸福无忧…
    黎川想到了几年前的那次分离，他也是这样目送她离开，而后… 便是沧海桑田，此生皆是遗憾。
    ……
    因为恢复了所有的记忆，苏杭与正常人无异，她不再有过激反应。但是… 却每天活在痛苦的记忆之中。
    她越发的平静，就越能看出她的麻木。
    说白了，她任人摆布，那些医生安排她做什么，她便是听话的照做，无论谁的话，她都照做不误。她是个，完美的听话者。
    不出所料地，她的肿瘤有一个明显长大的迹象，这不是一个好的预兆。肿瘤一旦生长，证明之前所使用的抗肿瘤药物已经无效，她需要重新适应新药，或者，选择手术。
    其实她的肿瘤这两年一直在缓慢的增长，只是它并不有长到某种危害的程度。但是长此以往，肿瘤的生长总会要她命，不过是时间问题。
    如此一来，留给他们去权衡的时间就更少。不得不说，这次的打击是肿瘤生长的直接诱因。任何情况下，褚宁学都不愿怪罪黎川，只是事关苏杭的性命，他再理智，也抵不过这般刺 激。
    他和黎川打了一架，不对，该是他打了黎川一顿。在黎氏的门口，黎川毫不还手，任着褚宁学对他拳脚相向。要不是纪淮实在看不过，褚宁学是要把黎川打个残废才罢休，而黎川显然乐得其中…
    黎川勉强坐起来，带着一股子邪魅的笑，抬手便拭去嘴角的献血。
    “怎么不还手？” 褚宁学居高临下地望着这个颓丧的男人。
    “想你打死我，可没死成…” 黎川抬头看向褚宁学，因为逆着光，他看不清他的脸，却始终挂着那悲凉的笑容。
    “黎川，你欠苏杭的，一辈子都欠，你欠她的，是条命，就算是你拿自己的命，一样还不起。”褚宁学看着他，残忍的说出这个事实。
    黎川颓丧的坐在地上，鼻孔里不断的溢出献血，整个口腔都充斥着血腥味，他却始终面带笑容。那笑，似乎要用惨烈去形容。
    他怀着最后的希望去问褚宁学，“新来的医生怎么说？可以做手术吗？”
    褚宁学看着他，觉得他可怜，皱着眉回答，“手术，谁都能做。只是我们要衡量这个手术的意义…”
    “不手术呢？” 黎川逮着最后一丝希望询问。
    “按目前这个生长速度，加上药物维持，可以维持不到两年。”
    “两年啊… ” 黎川念叨着，眉头早就紧紧皱在了一起。
    “我以前啊，总想着我们以后有好多好多的两年，我就一直等，什么都在等。等求婚，等一切都安好… ”
    “你一开始，为什么要招惹她？”
    黎川笑出了声，这个问题，他也想知道。
    笑着笑着，他笑出了眼泪，不再笑了。
    “宁学，我不想冒险… 不想拿她做实验… 她已经很辛苦了，我不想她，那么辛苦的坚持… 我今天想了一天，我怎么也不忍心把她送到冰冷的手术台上，她自己一个人已经承受太多了… 而且，她一定不喜欢稀里糊涂的离开…”
    褚宁学抬头，泪水依旧顺着脸颊滑落。
    黎川的想法，与他一致。
    苏杭手术的风险太大，成功几率太小。如果不幸死在手术台上，她会有太多遗憾。黎川说得对，照苏杭的性子，她是决不允许自己那样毫无尊严的离开…
    从某种意义上讲，他们达成了共识，他们，放弃了苏杭…
    话虽不能这么说，可事实就是如此。哪怕，这是不得已的事实。可于他们而言结果无异…
    黎川勉强爬起来，站在褚宁学对面，“回去吧，苏杭需要你陪着。多陪陪她，不然她总会胡思乱想。”
    过多的话，黎川不必嘱咐。褚宁学对苏杭，可以说是尽心尽力，不论什么方面，他相信他可以给到苏杭最好的。
    黎川拖着一条剧痛的腿，从褚宁学身边走过。
    这样的决定，对黎川而言，无比艰难又残忍。这无异于让他亲手切断自己的身体，可他没了别的法子…
    从苏杭回来，他便做好了她会提早离开的准备。只是他没想到会这么早… 他会替她委屈，替她不甘心。
    花一样的年纪，受着的都是些磨人的苦，他心里难受。
    她虽嘴上不说，可那么年轻，谁又能坦然的接受死亡…
    苏杭，苏杭，苏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