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窥千眠”——风系治疗术的究极术法。
在众人都精神放松闭目养神的时候,那个始终沉稳的绿衣婢子依旧呆呆的望着琉玥,牢牢的、死死的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哪怕是手指间的微颤;她的眼底里尽显渴望和期盼。
小半个时辰过去。
这冰冷地方在短暂的春暖花开之后,又恢复了原来的不近人情。
琉玥收了术法,面色有些发白,气息也已不均。
他欲要扶起无锋,眼旁不知何时已有一绢丝帕无声无息的递过来;他看了一眼递过丝帕的绿衣女子含笑道了声谢,接过擦拭。
“主人他多久能醒呀?”一旁黄衣婢子迫不及待的问。
琉玥:“还要一会儿,我已经缩短诅咒发作的时间了。”
果然,众人再行看去,那狰狞得不知是何事物的怪物,此刻已处于白骨生肌的阶段;血渍与脓疮褪却之后,鹅黄色的羽翼似乎罩着一层绒光;龙尾上的鳞片,每一片都如同一个纯金打造的小小贝壳般精致而绚烂;以及头顶腊梅枝干似的犄角,它们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同时身上的皮肉也重新生长着,细嫩而光洁。
众人都松了口气,黄衣婢子甚至不分场合的拍手笑道:“我家主人又变好看了!”
琉玥点点头:“他无大碍,你们小心抬他回去歇息吧。让黄岳好好看着他,如果有什么事就及时告知我。我在这里休息会儿。”
众人纷纷拜谢,欢天喜地的告退;门外一直静立未走的黄岳见从中出来的几人皆洋溢着兴奋的表情,深知尊主的安危已定;当下不动声色的舒了口气,然后随着众人离去。
人去楼空,先前还如临大敌的紧张氛围终于荡然无存;琉玥起身只觉得有些头晕目眩,身子不由的晃了晃。
然后,他就感觉自己被人轻柔的扶了一把。
琉玥站定后转过头来见是那个绿衣婢女,随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有些歉意:“你的丝绢容我洗净后再还你。”
绿衣婢女愣了愣,没想到这个高高在上的左书御竟然会在意这些小事;当下也不点破,而是微微垂目恭敬的对之拜礼,转移话题:“琉玥大人,婢子不自量力但有一件事想要求大人。”
琉玥找了桌椅靠坐温和问:“什么事?”
绿衣婢女微微迟疑:“婢子想请大人教我。”
“教你?”琉玥一顿随即明白过来:“你想学‘一窥千眠’?”
“是!”绿衣婢女重重点头。
“可是你的修为不够。要是够的话,交给你倒也无妨。而且这个术法太耗灵力了,并不适合女子修习……”
“大人,婢子自知修为低微,但婢子一定会加倍刻苦。其实除了‘一窥千眠’婢子也想跟着您学习其他术法。之前您用过的,不论是‘春风合露’还是‘锦山钰来’都可以……如果还是不行,如果还是不行再低一阶的,低一阶的也可以。都可以!”
说着,那绿衣婢子的纤长睫毛上似乎挂了些水珠,她低眉顺眼的垂着头,琉玥“看”不见她此刻的表情,却能够清晰的感应到对方此时波动的情绪。
婢女的双手互相紧紧的掐着微微的颤动,她的指甲似乎都陷进肉里;之前一派镇定的神色此刻全然不见,在琉玥的面前毫无防备的抖成了一只严冬里受寒的兔子。
苍白而冰凉的手指缓缓勾起这婢女的下巴,让她的脸朝向他。
此刻,这个淡然的女子脸上已经满是泪水。
琉玥微微蹙眉、细细回想。
他好像见过她,很久很久之前。
他“看着”对方的眸子,那是妖族五行属种里最直接的反应;那眸子翠绿而明亮,仿佛一颗美丽的宝石。
木属的孩子,跟自己一样。
看着这张漂亮清丽的面庞,他突然想起这个女子被无锋唤做“夏荷”,而那个黄衣服的双胞胎妹妹则是叫做“秋竹”。
很普通很平常的称呼,大众化的奴仆名称。可她们原本叫做什么,琉玥真的不记清了。
这两姐妹好像是很久以前,无锋与他出游时在什么地方捡到的,当时应该是无锋觉得这一模一样的脸甚是有趣,因此便收归抚养。
或许是无锋这个人从小性子孤僻怪异没什么朋友,能得个朝夕相伴的乖巧伙伴倒是一直相处得都很好。而这两个女子长大之后,也就自然而然的成了无锋的贴身侍女。
他们间的情感其实并不单纯,不仅仅是主仆关系;更有一种朝夕不离的亲友或是父亲更甚者是其他的什么感情夹杂在里面。
不过那又如何?妖族中人从来不会在意这些虚无缥缈的事情。
他记得,这对一动一静的姐妹倒是一直对无锋忠心耿耿,从未变过。就算是在那个最艰难的时候……
琉玥轻柔的为女子擦去泪花平静的道:“那些术法救不了他。现在,只有‘一窥千眠’能够帮他。”
“为什么?之前,之前您用过其他的,其他的办法啊。”夏荷哽咽,琉玥叹息。
聪明如她也就在一瞬间想明白了原因,然后美目圆睁望着琉玥,声音发颤:“主人在恶化吗?您的意思是他的情况在恶化?”
“对不起……我已经尽力了。”琉玥的手停在对方的面颊上。
“怎么会?您,您是,您是妖族里最好的大夫,是王族纯正的血脉。您怎么可能救不活他?!”
夏荷的语气开始加重,仿佛在质问一个罪人。可琉玥并没有动怒,不知是涵养过好还是心思根本没在这上面。
他只悠悠的说:“诅咒之术……不是我所擅长的,我懂的不过是皮毛,这些日子我也时常在研究这个领域的东西;但是,赶不上了。如果雪鸢还在……那就好了。”
“可是雪鸢祭司她不在了啊!她早就被……都是!都是被那个,那个害的!”夏荷的面容开始变得狰狞,此刻跪在琉玥的脚下却丝毫没有敬畏的神色。
琉玥摇头微微一笑:“有时候我很羡慕他,明明脾气那么差却有那么多人誓死追随他、效忠他。”
夏荷一震:“琉玥……大人?”
“夏荷,你要记住。同他一起苟活下来的不止你们,也不止你们与他感情深厚。”琉玥轻轻放开婢女漂亮的脸蛋,宽大的衣袖遮住他苍白的手指。
他面无表情而又目光飘渺的缓缓开口:“如果不是我,他也不会到这种程度。无论如何,我欠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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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锋醒了。
睁眼的时候看见的是一双放大数倍的圆溜溜的眼睛,本能的把他吓了一跳脖子往后一缩,隔远了一点距离后才认出那是秋竹的双目。
然后眼角又瞟到四面八方站着的人,整个屋子满满当当,黄岳都不知道被挤到哪儿去了。
“你们做什么?我又不是拍卖场的活雕。一个个的都闲的无事可干吗?!”
无锋刚醒,身体还尚自虚弱;一通指责的话说下来软绵绵的毫无着力点;根本惊不了这些平日里听惯了他冷言冷语的下属。
他很气闷,但更气闷的是秋竹此刻还落井下石的举着毛巾在一边感叹了句:“可不是吗,再美的活雕都比不上主人你。
主人,我早就说了,你平时换落的鳞片都攒着嘛,我觉得比贝壳漂亮还跟金子一样。指不定可以卖好多钱,咱们的库银不就又充实了?”
众人垂目,短暂的看了会儿地板。
无锋听罢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他知道,这丫头就这性子,平日里说调皮话还有个限度,但一到他没有什么反抗之力了,这丫头就开始蹬鼻子上脸、上房揭瓦。等你好了再去找她算账,她就不知躲到哪里去了,根本找不到踪影。
他能怎么办?总不至于抓到她之后打人家一顿或者许个什么罪名放人家头上。
如果无锋真想要惩治秋竹,确实可以不择手段。但关键是,他通常觉得有这样一个活宝在自己身边叽叽喳喳好像也不错,所以对这丫头的行为举止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过分就好。
但这样的纵容就导致了这个鬼灵精的秋竹越发大胆放肆;而且耍泼赖皮的程度也掌握得恰到好处;总能让无锋在受不了她和受得了她之间徘徊不定,但就是不跨过那条令人暴走不适的线。
无锋撩起眼皮斜了一眼,不打算理她。
斜眼的瞬间,他猛的想起一件事——自己好像正一丝不挂。
本来一丝不挂不是什么大事,被自己的贴身婢女擦拭身体也不是什么大事,可自己被一群属下从头到尾的看个精光还看这么久这叫个什么事儿?!
他突然想要拉一拉被子,但发现周围根本没有那东西。
此刻的左权使就这么毫无尊严的光溜溜的趴着;以异化的形态展现着他漂亮的羽毛和晃眼的龙尾以及那力量与粉嫩兼容的躯干、俊美到妖异的脸庞、银灰如瀑的长发和璀璨淡金的双眸……
“啊,这么一看真的不亏是当初把整个幽冥族给祸害惨的人。”众人突然莫名其妙的冒出这么个想法,然后后背发寒又一脸肃穆。
“都给我,滚出去!”
无锋见那群人还在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心头愠怒呵斥。
那些属下仿佛是被这稍大的声音给震醒了一般,纷纷把眼睛从自己主子身上挪开然后行礼道别。
“你,留下!”
正当黄岳最后一个开溜的时候,被无锋叫住没能走成。
“尊主。”他将目光集中在无锋的一根头发上,这样既像是看着对方,但实际上又没看见。不显得失礼,但又可以避免陷入对方那过于魔性的……
“药呢?到手了吗?”无锋语气淡然无力。
黄岳恭敬:“到手一半。”
“一半?”无锋皱眉。
“到手一半,还不够么?”
突然间,一个温和又严肃的声音在门外由远及近,带着稍许的不满与厚重的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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