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林之上,龙浮生居高临下地扫视这片林海,决不放过任何一处可疑的迹象,眼瞳中仿佛要透出火焰般来。
在那件名为“天斗铠”的机关法器的协助下,公孙长雪无需借助任何气机之力就能飘在龙浮生身边,银色的翅膀在她身后展开,像是鸟羽般轻盈光滑,每一片羽毛宛如剑锋般锋利。
这件机关法器曾经是公孙家族历史上最为失败的一件机关法器,险些让公孙家族遭遇灭顶之灾。
在龙骑军团历代衰落的情况下,有一任的庆国皇帝曾经突发奇想,希望公孙家族能设计出一种可以让士兵像飞龙般翱翔在天空中的机关法器,飞行时间要持久。制造成本要低廉,最好能让每一位士兵都能穿戴上,这样便能有助于缓解龙骑兵军团的压力。
当时公孙家族的族长联合神机机造局用了半年的时间便设计出来,这种机关法器类似孩子穿着的小马甲,号称能一日飞行八千里,若是能给全部士兵配备上的话,对上那些只能骑马干瞪眼的北域军队,岂不是能征服整个天下王朝?从此再也不需要日渐衰弱且军备高昂的御龙者军团。
当时的大庆皇帝非常高兴,并且亲自为这件机关法器命名为“天斗铠”,然而就在他当着朝廷百官的面亲自试飞的时候,百官们看着在天空仿佛御剑飞行般的皇帝陛下难免脸色苍白,不断劝阻皇帝见好就收快点下来。
可皇帝却觉得新奇有趣赖在空中不肯下来,结果飞了不到半个时辰,整个人就直接从半空中掉了下来,咔嚓一声就摔断了两条腿。
直到这个时候,众人才看出这件机关法器的缺点,就是根本无法长时间支持使用者飞行,要是用来武装士兵的话,恐怕还没飞到北域那边,他们就得全部掉日出之海中全军覆没了。
从阎王爷手中捡回一条命的皇帝龙颜大怒,险些要以弑君之罪灭了公孙家族的九族,后来有无数的朝臣站出来为公孙家族请罪,这次让他们免受灭门之灾。
从此之后这件“天斗铠”被遗弃在公孙家族的密房中,直到公孙长雪将它翻了出来,并且重新设计了一番,解决了无法长时间飞翔的问题,让她能随时随地腾云飞翔。
“唉,让她跑掉了,就连我的小宝贝们也被她弄烂了七八个,这笔账可要记在你的头上啊。”公孙长雪故作心疼道。
龙浮生皱了皱眉,面不改色道:“她的剑术实力的确很强,但我可看出她的弱点了,就是她体内的气机不仅谈不上浑厚,用单薄如纸来形容也不为过,并不能像我一样利用气机恢复伤势,现在但她受了不轻的伤,我们接着追,她走不远的。”
“杀人这种事情要么就不杀,要杀就杀绝,决不能给对方任何死灰复燃的能力,否则之后成为你我日后的威胁。”
公孙长雪笑了笑,认可道:“虽然不太喜欢你这强横独断的性格,但你的想法对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很有帮助,希望你能追杀那个唐煌的时候,也能保持这样的想法。”
“咱们既然要做,就要做绝。”
她伸出那支青铜义肢,想都没想地直接地挥洒出一片气机光幕,密集程度不亚于飞龙咆哮喷出的龙炎,像是暴雨般扑打在这片林海之中。
下一刻,烈焰狂风横扫了整片森林,像是赤红色的浪潮般汹涌翻滚,摧枯拉朽般毁灭沿途一切的障碍物。
龙浮生感觉自己的眼前有一刹那什么都看不见,待到视野清晰之后,映入眼帘的却是燎天般的大火。
“你……你居然把这片林海给烧了?”龙浮生震惊地看着这位黑裙女子,怎么也想不到她的居然在春秋之地做出如此疯狂的事情。
“小时候我跟几个哥哥偷偷去过田里抓田鼠,他们用尽各种机关器具都没有引出田鼠,然后我在它们的窝上打了几个个洞,直接用“灌火龙”将火焰送进去,最后虽然一只都没抓着,因为是它们都被烧死了。”公孙长雪伸手撩了撩有些凌乱的青丝,笑笑道:“我们现在做的事情,不正是要把田鼠们给烧死吗?”
大火烧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在这个过程中不计其数的林木坍塌倒地,化作一地焦木,藏在树林间的巨蟒朝着天空发出一声声凄惨的嚎叫,最后只能痛苦地倒在这片火海里,无法计数的生物死在公孙长雪释放出的光焰下,火光将半天青空染成血红。
龙浮生的瞳孔里倒映着血红火光,直到他眼神忽然顿了顿,望着树林尽头所在的方向,终究是让他感觉到一股极其微弱的龙息气机,像关雎这样的龙血后裔身上才带有,只有身为同类的龙浮生能探查到。
“她就在那里!”龙浮生没有等待公孙长雪,身形毫不犹豫暴掠而去。
“男人太快可是会让女人失望的。”公孙长雪触唇笑了笑,随即也跟上了。
——
此时此刻,一道白色的身影冲出那片燃烧着的树林,重重地落在了地上,此人正是关雎。
虽然火焰无法伤及她的身体,但那股忽如其来的热浪却熏昏了她的脑袋,让她有点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真是一脉相承的疯狂啊,幸好爹你当初没有把我留在落阳给娘亲,否则我就要跟这些疯子一块长大了。”关雎轻轻呼出一口浊气,扬起那道淡如远山般的眉宇,神色平静得不像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子。
她腰间那道不易察觉的伤口此时又渗血了,但她却没有捂着伤口,而是选择握紧剑柄,咬紧牙关蓄养那一剑之怒。
一片不易察觉的阴影刮过她的头顶。
关雎想都不想直接拔剑,雪白剑气冲天而起,狠狠地跟这道极为狂暴的气机波动冲撞在一起。
轰得一声爆响后!
关雎被一道极为强烈的气机反荡而去,好不容易站稳身子后,抬头便看见那浑身散发炙热光芒的龙浮生,还有那位背后带着银色羽翼的黑裙女子。
那些数不清的青铜傀儡随之降落在她身边,一声声宛如雷鸣般的爆响不绝于耳,将她所有可以逃跑的方向团团围住。
“关雎,束手就擒吧,你已经无路可走了,我还能念在你母亲的份上给你留个全尸。”龙浮生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话语间带着浓浓的嘲讽之意。
关雎并未理会龙浮生的话,那一刻她周身的空间像是扭曲了般,随后不动声色地将长剑收回剑鞘中,在空气中留下一连串长剑入鞘声。
就在此时,离她最近的那几具青铜傀儡骤然裂开,仿佛一朵青色的蔷薇在半空中怒放,骤然爆出赤金色的液体,沿着关雎的脚下流去。
她的眼中同样升起赤金般的火焰,仿佛比龙浮生的眼神更加炽烈,更加逼人!
龙浮生和公孙长雪对视一眼后,都难以掩饰眼神中的震惊,纷纷暗想好快的剑速,居然让他们都看不见她出剑时的动作,愈发肯定了要杀死她的想法。
“你知道造一个这种青铜傀儡有多难吗?!居然被你那么随随便便给毁了,给老娘宰了她!”公孙长雪再也难以保持静气,指着关雎狠狠怒喝道。
这些青铜傀儡们迅速逼近关雎,关雎眼中的愤怒越发炽烈澎湃,愤怒点燃了她心中的龙息之力,令她的颈部生出雪白细密的鳞片,随时都可以变成一条盛怒至极的母龙。
她反手一剑粉碎了几个逼近她的青铜傀儡,赤金色的液体溅了她一身,抬头望着龙浮生,寒声道:“你以为我之前不杀你是因为你跑得快吗?只是我懒得追你罢了,因为我答应过他,要让他亲手杀了你。”
那一刻,龙浮生觉得站在自己面前的人仿佛就是那位让他心生敬畏的长公主殿下,只是对方换了一身白衣罢了,他强镇心神道:“你又以为你能跑得出去吗?这里就是你的埋骨之地了,有什么遗言想要我转告给你的母亲,不妨说。”
关雎顺手撕下一缕袖子,将那头披肩青丝挽起后,用布带给头发打了死结,垂下一缕柔顺的高马尾。
“我不会将遗言转告给你这样的疯子,也不希望你这样的疯子靠近我娘亲,因为你实在是太过麻烦讨厌,所以我这次要特地破个例,替他在这里把你除掉!”
“既然你一心求死,那我就满足你,咱们都是龙王赵公明的后代,自相残杀也是命中注定的事情了。”龙浮生毫不犹豫一掌轰出,狂暴至极的龙息滚滚直下,朝着关雎的立足之地狠狠砸去。
“我叫关雎,是西临剑神关长夜的女儿,我不姓赵!”
关雎望着那逼至眼前的迅猛龙息,跃过火光翻滚的树林,双剑划出凄冷的轨迹,劈向龙浮生的身躯。
就在这一刻,公孙长雪的口中发出嘲讽的笑声,身后的羽翼喷射出一道道银芒,朝着关雎的后背直射而去。
就在那些淬毒的银色羽毛即将落到关雎后背的时候,龙浮生和公孙长雪在一瞬间仿佛有些恍惚,像是有什么东西强行镇压了他们的心神般,龙浮生耳边传来了一道似曾听过的声音。
“乱时流!”
那一刹那,他们都停滞在自己的位置上,四周的一切仿佛都凝固般,就连火焰都停止不燃。
就在龙浮生的气机轰击坠向地面后,硬生生撕出一道深达三尺的大坑,可眼前哪里还有那关雎的身影,她就像是凭空消失般令人惊奇。
龙浮生呆呆地望着四周的烈火,脸色迅速阴沉了下去,没想到就要在他得逞的时候,关雎居然又消失了。
不对,不是她主动离开,是有人将她强行带走的。
那么会那么快,快到让他们看不清身影。
也不对,不是关雎很快,是他们慢了下来,有人让他们慢了下来!
龙浮生回想起刚才的瞬间,那种仿佛四肢都被冰冻住的感觉,让他不寒而栗,简直就像是有人硬生生扼住时间的流动般。
他脸色极为难看地望着这片燃烧的林海,回想起刚才出现的那道既陌生又熟悉的声音,片刻之后,他的咆哮宛如雷鸣般响彻这片火林。
“他娘的武当山道士,怎么又是你!”
——
“快放我下来!”关雎大吼,“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快点放我下来,你这样扛着我像什么样?”
白重楼在林间奔跑的速度不亚于林豹奔跑,将关雎扛在肩膀上,有些得意笑道:“我正在林子里找离开的路,然后这片树林就忽然烧了起来,吓得我赶紧跑啊,然后就看见你和那个龙浮生互相对峙,就顺手把你就救下了……”
“别跟我耍什么花招,你是怎么跟楚……不,那个唐煌认识的,我早就觉得你这个道士不对劲了!”关雎死死抓住白重楼的后背,在火风中大吼着说话,“别跟本姑娘遮遮掩掩的,你靠近唐煌到底有什么目的,还有还有,先把我给放下来!我自己有腿不会走啊!”
“唉,师傅说山下的女人都是母老虎真是一点没有说错。”白重楼的声音有些委屈,“我一进春秋之地就跟你们分开了,一直在找离开这里的路,你以为我找你们几个人很容易啊,这片春秋之地真是大得超乎我的想象,路上碰到好几个不认识的人都想杀我,最后还是被我跑掉了,然后我一直都在赶路,刚进来这片树林没多久,这片林子就忽然烧了起来,谁知道是你跟那个龙浮生在打起来,师傅说打人不打脸放火不烧林,你们这样做真是吓死人了!我路过顺手救了你,你反而怀疑我人品有问题,这年头好人难做啊。”
“你打扰本姑娘干掉那讨厌鬼还有理?”关雎没好气道:“如果不是你多管闲事的话,那龙浮生早就死在我剑下了,我被人追杀的时候你不出现,现在要决心杀他的时候你把我带走了,你说你讨不讨厌!”
“唉……”
白重楼扭头看了一眼身后,在确定龙浮生他们已经追不上来的时候,猛然一刹止住了身形,这才将关雎放了下来,忍不住摆手道:“死要面子活受罪啊,我是看在唐公子的份上才出手救你的,不过你的剑术真的很厉害,我当时也看了你的比试,光是剑术这一块,那么多参举者中恐怕只有那个李独樽的能跟你论之高低了,难怪龙浮生想要除掉你。”
关雎脸色铁青瞪了他许久,最后还是微微点头,说道:“虽然很突然,但还是谢谢你了。”
她的确能一个人解决龙浮生,但那个如影随形般跟在龙浮生身后的黑裙女子才是最麻烦的,她手中的那支傀儡军队给她造成了巨大的压力,强大的火力攻击让她的移动空间进一步缩减,更多的时候只能被动防守,一旦她试图去杀龙浮生或者黑裙女子,这些没有任何意志的傀儡就会组成一道密不透风的青铜防线,让她像是面对一个坚不可摧的龟壳般无从下手。
现在冷静下来一想,白重楼出手救下自己,说不定真的是救了自己一命,是她有些自大了。
听着关雎的感谢,白重楼这才松了口气,笑笑道:“师傅说好人有好报。”
关雎也跟着笑了,说道:“这句话以前我是不信的,现在遇见你,我又相信了。”
“你受伤了,要不要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我身上正好带药了。”白重楼瞧见关雎腰间的伤口,就要从随身携带的药囊里掏出药来,关雎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没好气道:“把药给我就是了,男女授受不亲,我自己不会弄啊。”
白重楼哦了一声,就把药搁在了她的面前,转过身子走到那块大石头的后面靠着,心里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之前关雎见他跟楚瞬召接触过,两人之间的谈话也算得上轻松,但因为跟他不熟也没了解他什么,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如今她算是欠他一个人情。
关雎解开衣衫,泛着光泽般的白玉腹部上,有一道正在渗出鲜血的伤口,略显狰狞。
刚才跑路的时候不疼,现在看着伤口渗血的样子才觉得疼,让她倒吸了几口凉气。
她咬紧牙关往腹部倒了点清水清洗了一番伤口,这下才是最疼的,让她眼前发黑了一阵子,之后视野才慢慢恢复清晰。。
然后从白重楼递给她的药囊里掏出的药粉涂上去,刚开始的时候无异于在伤口上割一刀,但不得不说这些出自武当炼丹炉的名丹妙药真是神奇,之后伤口上像是覆了一层冰般凉凉的,很快伤口就不再出血了,然后她用干净的绷带按在伤口上,绕着自己的肚子一圈圈缠好,打了个死结后,这才不紧不慢地穿上了衣服。
她掏出随身携带的小铜镜端详了自己一番,看起来还是那个熟悉的自己,只是脸色有些苍白罢了。
“在下武当白重楼,不知姑娘怎么称呼?”似乎是意识到关雎换好绷带了,白重楼转头瞄了一眼,这才走出石头问道。
关雎说道:“我叫关雎,关曦是我用来骗他们的假名……你可以叫我关雎。”
白重楼干笑道:“关关雎鸠啊,就是六师姐最喜欢的那首诗,你爹取名可真随便。”
关雎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让他收起了笑声,那一刻白重楼只觉得她的眼神可以杀人。
“你是武当山的人对吧,怎么认识他的,就是你口中那个唐公子。”
“上山的时候碰见的,这是我第一次下武当来落阳,也算是给自己找个朋友啦。”
关雎皱眉道:“他怎么会认识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人,还有他身边的那个红衣女子是谁,你认识吗?”
“好像是叫橘红,他们的关系看起来不错,晚上我们在道房那边住时他们都是待一块的……”白重楼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刹住话头。
关雎的脸上仿佛覆了一层薄霜,嘟囔道:“这家伙的女人缘无论走到哪里就是好,连澹台宁静那个小丫头都喜欢他……”
“听关姑娘的话,似乎和唐公子很早就认识啊。”
关雎感慨道:“是啊,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还不是你口中的唐公子呢,身份可厉害得多了。”
“看得出来关姑娘也很喜欢他,喜欢一个人时说话的声音都是不一样的,小道能听得出来。”
关雎沉默了一下,自嘲道:“喜欢归喜欢,爱又是另一回事了,如果他不能做到像我爹爱我娘一样那么爱我,那我宁可不要他了。”
听闻此言,白重楼刻意转移话题道:“那龙浮生现在应该追不上我们的,关姑娘是打算去找唐公子,还是休息一晚上继续赶路?”
关雎点了点头,说道:“先休息一晚,然后我们去就去找龙浮生。”
“找他干嘛?”白重楼大吃了一惊。
关雎扬起那薄如刀锋般的眉毛,眼中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杀意,恶狠狠道:“当然是去杀他啦,我可是西临剑神的女儿,向来都是我追人,岂有人追我?这口气我咽他娘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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