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劫

第八十八章 大营

    
    宋铣端起桌上的清茶,轻抿了几口,而后面无表情地道:“十一弟,这件事你告诉皇长兄了么?”
    “没有,”宋琦语气平淡地说,“这件事我考虑了很久,绝对不能那么早告知大哥,即使这件事通风予他,能够缓和我们之间的关系,但我依然不可这么做。”
    “为何?”
    “唉,我这些年一直在他身边,知道大哥的性子。他如今处于劣势,恨不得宋麟能出点错,好给自己扳回一局。”宋琦微微叹了口气,“若他知道宋麟今晚的事情,必然连夜召集朝中心腹商议对策。”
    宋铣闻言失笑道:“这不是很好吗?还省得我们两个这样,暗地里劳神费力想主意。”
    宋琦摇头道:“五哥,你实在太不了解大哥了,以他的性格,绝不会如我们这般搜集证据、极力阻止宋麟,而是欲擒故纵。”
    “欲擒故纵?此话怎讲?”
    宋铣听得一头雾水,宋麟有可能犯的可是谋反大罪,如何擒?如何纵?着实想不通其中道理。
    “很简单,纵容宋麟继续与反贼会面下去,最好能答应反贼的提议,起兵造反。他则安排人手,监视宋麟的一步步行动,只要有异动,比如宋麟领兵攻打皇城什么的,他就立即带大军反击,便可当着父皇的面,消灭叛贼,名正言顺、彻彻底底地平压宋麟、梁相一党,同样的,有了此番大功,他的太子之位,也就任谁也撼动不了了。”
    宋琦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一直是低沉的,显然他是不愿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
    “绝对不行!”宋铣愤愤地用力拂袖,“这不分明是故意置百姓于水火而不顾吗?兵灾一起,东都城必然首当其冲,会遭到毁灭般地冲击,到时候有多少无辜百姓死于这场内斗,而且,帝都的军队也会受到毫无意义的损耗,身为储君,将来的天下主,岂能为了自己的地位,不惜如此作为!”
    “这就是我不告知大哥的原因。”宋琦语气轻淡地道。
    宋铣伸出双手,拍了拍宋琦的肩膀道:“好弟弟,谢谢你能如此深明大义,也谢谢你能信任于我,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定会按照我们协商的方法进行,绝不能让反贼得逞!”
    宋琦郑重地叉手道:“拜托五哥了!”
    中州  晏城后城郊  中州军训练校场  戌末
    中州军,是楚国九州大军之一,顾名思义,是专门拱卫中州的大军队,其总数约有三十万之众。当然这么多的人不可能全部驻扎在晏城,而是分布于中州各个郡县,每个地区至少有上千人,他们于所在地建立驻屯所,开垦军田,自给自足,操练演武。
    受当今楚帝的诏令,即使在平和时期,各州大军也不许有丝毫懈怠,以雍、凉、幽三州为榜样,保持警惕,预防难以预料的风险。
    中州府作为一州之首,自然驻军最多,光是晏城城中,就有两万守城军,而城郊外校场,更是有五万之众,比东都的虎贲军、十二卫等皇属军还要多。
    而原巡防营就是专门在这校场,作为教官训练大军。
    校场除了应有的开阔训练场地、武器库、马场等基本用地之外,还有漫山遍野、密密麻麻的帐篷大营,几乎快包下一座山了,毕竟有六万多人要住,这么庞大的人口,都能把一两座县城给塞满了。
    军队的训练早在入夜前就结束了,军士们已经回归自己的大帐里休息,准备明日清晨的徒步山地和赤手搏斗这两项极为耗费体力的训练。只剩轮到执勤的巡夜队,还在军营间来回走动巡视,以及值守瞭望台、营地大门的士兵,手执长矛,似一颗松树般矗立在各自的驻点上。
    无边夜幕,茫茫野郊,只有高挂苍穹的星芒月色,和城池、军营里亮灯明火,给予天地间一丝光明。
    这时,守卫军营大门的士兵忽然看见,一辆马车速自黑暗中快步朝大营驶来,令大门两边本来昏昏欲睡的四名士兵不由得一激灵。
    夜色晦暗,即使马车车帘前挂着一盏小灯笼,也分辨不出那车身的完整轮廓,不一会儿,待那马车近前了,借着大营的灿灿火光才看清楚,这是一辆由浑杉木为原料打造的马车,在其上,还有名家手笔雕刻游的飞云游鹤图,并用上好红漆刷染,就连顶棚都是以西域优等皮料所编制的,驭胡马而驰,这辆车的主人非富即贵。
    “停!”
    左边的士兵上前两步,伸手示意对方止步,那驾车的马夫立即勒马。
    士兵大声喝道:“此乃中州军军营重地外人不得擅入!”
    话音刚落,马车的车帘掀开,一名身着紫色官服的中年男子探出头,脸上挂笑地道:“我乃中州府府尹汤清泉,有要事须禀明唐统领。”
    “原来是府尹大人!拜见大人!”
    那士兵一见来人居然是中州的府尹,慌忙施礼,另外三名士兵听到后,也一齐下跪。
    汤清泉连道:“好了好了,无须多礼,快快开门,我要见统领。”
    “是!”
    那名士兵起身,和其他守门的弟兄一齐推开大门,汤清泉这才缩回车中,马夫再次引缰呼喝,胡马嘶鸣,朝军营内驶去,直至左侧的马槽才“吁”地停步,汤清泉再次掀开帘布下了车,同时,还有两名青年男子紧随其后从车内出来的,一个满脸胡渣,一个面部方正,他们皆身着绒衣,面无表情,伴于汤清泉左右两旁,可是却毫无恭敬之意,反倒是居中的汤清泉脸色苍白,双手有些微微抖动,这样看上去,像是两名狱卒在押解一个犯人般。三人大步往中军帐的方向走去。
    中军帐是领军主将和各营大将商讨战略方案和颁布军令之处,军队作战的命令都是由此发出,虽然现在将近深夜,但是汤清泉知道,巡防营统领唐天培自进大营驻扎后,鲜有回自己休息的营房,因为北方的戎狄这几年一直骚扰幽州各地关隘,还有西域的西凉人也在攻打凉州边界,所以唐天培就一天到晚都泡在中军帐里看幽、凉二州的沙盘,分析战局,学习边防的战术。
    “唐统领!”
    汤清泉拉开中军帐帐门,微笑着喊了一声,果不其然,唐天培就在营帐内,他双手撑着沙盘的边沿,正眉头紧皱地看着凉州战局,听到有人叫他才抬起头,一看来人是清泉,脸上这才露出微笑说道:“汤大人!您怎么来了?”
    唐天培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身材魁梧,容貌端正,身披红袍金甲,头戴金冠,腰束铜带,悬挂佩剑,威风凛凛,势如虎豹,身上散发着难以侵犯的威严,他缓缓起身,迎向汤清泉。
    清泉左右两边的男子见到他,不由得眉头皱起,稍稍后退了两步,似是心存惧怕。
    唐天培在成为巡防营统领前,可在幽州塞外当过一营大将,久经沙场,进京后亦多历人事,那两名男子的这点小动作哪里瞒得住他的眼睛,余光一瞥,表情微滞,旋即又注目于汤清泉,说道:“汤大人,这么晚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情同我说?”
    清泉笑道:“唐统领还真是未卜先知,的确有要事相说,是陛下的一道调动巡防营口谕。”
    “口谕?”
    唐天培面露狐疑,因为一直以来,楚帝若是有什么命令下达巡防营,都是用圣旨宣谕,从来没有过什么口谕,因为巡防营的调动是属于军务大事,必须有旨可依,调动之后,天培还得写调动的奏疏给兵部,说明理由及相关情况。若没有凭据而离开原驻地,一旦被兵部查到,那就是擅自离职之罪,会被削官籍,打入天牢。
    更何况,宣圣谕为何一定要深夜前来?究竟是什么调令这么急?
    种种疑问在唐天培的心头萦绕,他觉得这口谕没那么简单,不敢随意就这么接下,他看向汤清泉左右,立刻转移话题问道:“汤大人,这二位好像没有在贵府衙见过,是你新招的护卫?”
    汤清泉被他这么一问,面露紧张之色,支支吾吾地道:“啊······哦,他们啊,他们的确是、是我的新护卫。”
    唐天培立刻察觉到不对,神经紧绷起来,不过他并未表露,而是佯作知晓地点了点头。
    左边那胡渣男子感觉有点不对劲,乃不动声色地暗地里伸手指,轻戳汤清泉的后背,清泉被他这么一碰,吓得浑身打颤,同时也会意,从袖子里掏出金印,抬过头顶,声音有些颤巍巍地说道:“巡防营大统领唐天培听旨。”
    见印如见圣面,即使唐天培心中有万分疑虑,也不敢当面抗拒,立马下跪叉手道:“臣唐天培问圣躬安?”
    “朕安。今闻有兖州杞县昭云峰山贼劫掠百姓,贼甚众,且武艺高,当地官军难以剿除,素知卿武学超群,故着卿率巡防营助杞县地方军剿灭山贼,不得有误,钦此。”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唐天培再拜后,汤清泉伸手扶住其臂膊说:“快起来吧,大统领。”
    天培起身抬头,正好触碰到清泉的目光,只见汤清泉眼珠快速向左右来回转,同时用轻微到常人难以捕捉的方式摇了摇头。
    天培嘴角微翘,他已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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