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原瓦杜兹科斯城遗址上建起的哈斯布朗城
少年远远地回望着城门口那簇正热烈欢迎公爵嫡女视察领地的人群,伸出手指凝视了下那镌刻着公爵家徽的秘银戒指,嘴角微扯的苦笑着叹气:“看来这回和伊丽莎白她们的羁绊是牵扯不清了~”
不过感叹归感叹。
鳞次栉比的低矮建筑物,陈列了满满商品的店铺,发出诱人味道的街边摊位,川流不息的人流,以及由此产生的各种讨价还价、叫卖...等等的喧嚣都让他兴奋莫名,暂时忘却了之前的种种顾忌。
「虽然比不上记忆中日本的繁华,和这具身体记忆里的场景也有莫大的出入,不过一切看起来都显得欣欣向荣。」
尽管记忆里鳞次栉比挨在一起、重复了无数次的增、改、建,像蚁垤似耸立的建筑物们已不见踪影。连有着几乎一切商品、十数个店面、数层高的豪店,也仅剩下些砌石遗迹在诉说着往日的辉煌。能享用到异国料理或是甜品的美食街现在成了流动摊位。那之前还有点嫌弃的、即使在大冬天也能感受到人群呼出的热气温暖以及喧闹也比当下人流的喧嚣更加让人感到怀念。
「嘛ー毕竟已经是两百年前了,现在再说这些就像是童话故事似的东西也没啥用了。与其缅怀过去,还不如创造更加灿烂的未来。」
整整沉睡了两百多年带来的震撼远不及理论上应该已经死过一回的冲击,所以很快的,这种伤感就被少年抛之脑后。
醒来后真正的第一餐是在马车里解决的。尽管伊丽莎白一再抱歉地说简陋怠慢了圣师大人,其实就花色花样口味啥来说,哪怕比不上记忆里的佳肴,可比起现在街边摊贩卖的东西来说,已经超越了好几个层次。
饱腹感让对食物物的挑剔敏感度上升了好几个层级,继而降低了食欲,故而少年仅仅是漫无目的地走在中央干道,而不是像之前记忆里那样流连于小摊贩间。
看似颇像另一世界里有历史感的欧式街道路上,随处可见的都是冒险者。无论是身穿厚重金属镗甲的人族壮汉,或是头上长出兽耳的女人,又或者是提着魔杖、身穿长袍的施法者,还是背着箭囊的长耳朵精灵....总之这些武装、种族与年龄五花八门的男女,各自三五成群地流连在各种摊贩店铺间,除了讨价还价也不免相互间谈笑、打闹。
啃着路边摊卖的、自己之前从没见过的水果(这还是某位摊贩大婶为了答谢其在疾驰的马车下将自己横冲直撞、嬉闹打玩的小子给救了的谢礼。正所谓不吃浪费的那种),少年再次被一群嬉闹玩耍的小孩吸引着离开主要干道,在穿过了几条街弄,走进一条小巷子时,看见人群聚集。
无事可做的少年想着是不是在搞什么活动,于是凑过去,不经意的看了一眼。
(诶……)
人群围观的竟然是...无论怎么看从铁制的囚笼马车上被驱赶下来、衣衫褴褛的男男女女都不像是穷凶极恶的罪犯。
(是奴隶……)
一个对于另一个世界的他来说,熟悉却又陌生,往往被当成特定历史时期的贬义词瞬间占据了脑海。
他都几乎忘了这个世界存在著奴隶。之前的记忆里,瓦杜兹科斯城就存在有奴隶。
就这具身体的主人所知的负债奴隶,是根据负债的金额在某个期限内从事给商店打杂,给冒险者搬货,给他人作清洁工,充当魔物解体工作之类的没什么人愿意做又繁重劳动的人。因为他们的身体是从事这些工作的基础,所以奴隶主也有义务担负起他们最低限度的衣食住,甚至有为了让他们在奴隶期限结束后能回归社会,虽然数额很小但是也必须给予一定量工资的制度。
当然有些女性也会选择在夜店工作,不过这些能出现在人前的几乎都是负债奴隶。罪犯奴隶中的重罪往往是不会出现在市集上的,因为不安全。大多是直接拉到各种矿山去压榨到生命的最后一息。而轻度犯罪的往往被课以一定金额的罚款成为前面所说的负债奴隶。
也就是说,他之前所认知的奴隶绝对不是像眼前所见的这种,不仅从装束上一看就知道是奴隶,而且还遭受残忍对待的人……
「糟糕,自己肯定是不小心来到了奴隶市场了。」
被从车上驱赶下来的男男女女分成两列,男人们身上只有一块围在腰间的布,女人们也只有一件贯头衣,所有人双手都被捆在身前。
他们的共同点就是全都十分瘦弱,而男人们除了一脸杂乱的头发和胡须,身上也肮脏不堪。当然女人们也好不到哪去。几个仿佛是商会或是奴隶主雇佣来的下人,正按顺序一个个用木勺舀起大桶里的水给他们从头淋到脚的胡乱清洗一下因长途跋涉而显得污秽的身体。继而一个拿着账本的人员,用仿佛检点家畜似的动作对照着他们脖子上挂的号牌,检查着他们的身体。
并非直接用手,而是仿佛触碰污秽似的,用着一根棒子戳戳点点,遇到不能领会配合的就直接一棒子抽下去。
但凡持反抗态度的人,一瞬间就被后面待命的警备人员放倒了。
只要稍有反抗,立即就会被冲上来的好几个人压倒在地,除了一顿劈头盖脸的暴打之外,更会被以倍加屈辱的姿势仔细检点。结束之后,手脚都会被绑在身后,像煮熟的虾一样弓身倒在地上,像拖死狗一样的直接拽走。
看到这番下场的其他人,都变老实了起来,即使棒子被塞进嘴里,腰布的内部被检点,也都不为所动,任由摆布了。
「好过分……」
少年经历了十数年自由平等教育的深层意识绝对不能容忍这种非人道的行为,然而另一个声音却在时刻提醒着他——这是在不同的世界,你的冲动并不能改变什么。
然而强迫着自己转身的少年却被接下来的一幕震撼到不能不插手的地步了。
女性奴隶队列的最末尾的那位是被像丢抹布一样的直接抛砸到地上的。而且警备员还毫不留情的抓起她的头发,把脸露了出来,继而厌恶的朝她脸上吐了一口浓痰。
“这种货物怎么卖得出去呢?干脆拖去埋了算了。”
被警备人员一提醒,看似奴隶主模样的人赶紧上前抢过检点账簿,回头望了一下女奴隶的状况后,就和另一个看起来应该是这批奴隶的原主人开始紧急商谈。
看起来双方似乎是没能达成共识,他们一起走到了女性奴隶的前面。
“大银币2枚实在是不行啊,至少要有个...7枚,这已经是亏本倒贴了”
隐约听到双方对话的少年不禁停下了脚步,按耐住冲上去的念头的同时,偷偷给自己施加了一个叫做《侦听》的猎人专用简易辅助魔法。
这是一种在森林里判别野兽发出的声音、位置的风属性魔法。虽然很实用,但没经过这方面强化训练的话,效果并不十分显著。不仅有效范围很窄小,而且还会被山岩、墙壁之类的障碍物干扰。不过这一刻,少年用它来听取别人的闲话传言还是有着相当不错的效果。至少在嘈杂的环境中成功的依靠它听到了双方间的对话。
“虽然我们合作了不算短的时间,但是您送来的这个女性奴隶实在是太次了。看她不仅眼睛、鼻子和一边耳朵都有缺陷,右手和左脚还溃烂成这样,整个给人「放著不管就会死」的感觉可找不到买家啊。”
听到这话,少年的注意力才再次转移到地上被扯住头发、被迫扬起脸的女性奴隶身上。
除了显而易见的肢体溃烂外,首先吸引住少年目光的,是她的脸。
大概是被魔物弄伤了,脸上有个很大的伤口,除了嘴巴之外几乎溃烂。
双眼也似乎完全看不见,或者是视物不清。
肤色是古怪的黑褐色,根据自己之前的认知大概是日晒造成的吧。
头发是褪色的灰色,侧头部看得见精灵耳,但只有一只。
可能根本没有或是没法好好吃东西吧,她的体型很瘦弱,呈现出绝对不只是营养不良的、更严重的半虚脱状态。
给人一种随时会嗝屁的感觉。
“都是多年的交情了。要不再加点。5...4枚怎么样,这可是黑暗精灵和人类的混血儿。”
“就是纯血统的精灵或是魅魔也没用!看看,要治好这些伤,恐怕得花上一大笔金钱。单单是治疗失明的眼球,就需要相当于教会主教或大主教等级的治愈魔法。而且你认为那些精神洁癖者会救赎这种被他们鞭挞唾弃的人种?!”
好像勾起了过往不堪回首的旧事,看似奴隶主模样的人显得有些激动。
“也是看在以往的交情份上才出这个价。这家伙至多只能拖到迷宫去当做家畜做诱饵而已。”
“这....虽然双手挥舞不动铁镐,可是要是卖到矿山作为那些人的泄~欲工具也是可以的吧?毕竟身材还很好的~”
“恐怕是做梦!这种状态没接几个客人就得嗝屁,到时连小银币都赚没几个,倒是得倒贴埋葬的力气。”
看似奴隶主模样的人对于对方不死心的假设嗤之以鼻。
哪怕这具身体的之前意识接受了那种奴隶制度的存在,不过还是对于把人当作家畜般对待抱有违和感。更别说现阶段掌控身体的是来自于提倡自由、平等、博爱的另一世界的灵魂,这种丑恶的暴行简直是击破了人性的下限,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了。
“住手!——”
少年将啃了一大半的不知名水果掷向那得到奴隶主模样的人示意、蛮横的将一木勺冷水就要当头淋下的罪恶之手。
“咦,来砸场子的?!”
哗啦啦的,周围四、五个警备人员顿时围了过来,其中有人甚至将手按在刀剑的柄上,一副情况不对立即格杀的凶恶模样。
“谁给你们的胆子在公爵的领地上随意撒野!”
少年一激灵,顺手从自动躲避开来的人群中,把某个家伙的佩剑给抽了出来。一反腕,脱离鞘口瞬间的横一文字后更是顺势完成了最凌厉的折波斩。只见一泓冷若秋水的寒光如同皎洁的明月迷醉了所有人的视线。
吱...裂...一旁用来拴住马车驼兽的木桩在发出怪异声中断为四截。
“停!——”“停!快住手!听见了没有,你们这些笨蛋!”
这批奴隶的原主人和看似奴隶主模样的人几乎是同时歇斯底里的喊道。
前者作为押运奴隶来往于各城市之间贩售,自身的武艺技能自然非比寻常,从这行云流水般的‘Z’字斩中早已深刻地感悟到了对方的实力。那就是——如果没有触及底线的根本利害冲突就绝不要惹眼前之人。
至于后者的视线,则完全被少年执剑的尖端对准自己的气势..哦,不对,是手,准确的说是手上镌刻着家徽的秘银戒指给夺走了所有的心神。
要是不明白那东西背后蕴含的意义的话,他也不可能在这座城市摸爬滚打,混到现在的成就。
(不知道是噩运还是福音,总之绝对不能让对方对自己抱有一点点敌意)
两人都不是刚踏入社会的雏鸟,本能的直觉促使其毫不拖泥带水的把自己的心思从各方面给表达出来。
“混账东西,还不赶紧把武器收起来。有你们这样跋扈的待客之道吗?”这批奴隶的原主人不仅抢过警备人员的木棍丢在地上,还对着几方人员劈头盖脸的训斥起来,甚至抽打起搞不清楚状况的几个人。
然而他再怎么做都不及看似奴隶主模样的人那样彻底。
“尊...尊敬的阁下,您卑微的奴仆奥楚洛夫·赫留金正恭敬地聆听您的吩咐。”
「这是什么情况?!」
按照少年在另一世界的认知,哪怕是被自己的那一刀逼迫得不得不服软的情况下,不是应该撂下句诸如‘你给我走着瞧’、‘我们就卖你个面子,不过我们xxxx也不是好惹的’场面话,要不就是抬出自己的后台吓唬对方,嗯,更多的可能是召集人手并去通知城市警备队吗?
“尊...尊敬的阁下,不知你有何吩咐。”把腰弯得更低,只敢盯着对方的鞋子瞅的奥楚洛夫几乎是心情忐忑的再次小心地试探道。
(完了,这鞋子分明是王都最具声名的奥黛里芬的作品。那可是只有贵族身份的人才可以定制的奢侈品,是身份的象征,不是随便有几个钱就能搞到的东西。这...这下怎么办啊)
“我要买下她。”
“买...买下..她?!”
一时间,奥楚洛夫没能回过神来,嘴里下意识地重复着对方说的话。
而其他人,包括这批奴隶的原主人、警备队员、雇佣的店员或是下人、围观的顾客,甚至连排列着的奴隶们都惊讶的看向了这边。
“我说的不够清楚吗?!”感受到集中过来的视线,少年的脸颊发烫了。
「不会以为我买下她是为了那种特殊怪癖的嗜好吧!」
“啊~尊...尊敬的阁下,我怎么..怎么会没听明白呢?您...您要这个奴隶对吧?~”
“慢着!——”
一个响彻全场的突兀喊声再次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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