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越往北走就越冷,方煖伸手拉开窗帘,火车外的山上一簇簇的红梅花,红的刺眼,今日阳光尚可,朝阳的这面山被照的晶莹剔透,方煖想起过去,在奉天见的好像最多的便是这两个颜色,不像那满目繁华的金陵,绿柳红墙,金丝银对,养出的人也是。
“煖煖,这马上就到了,你家里可有人来接?”正想的出神,对面的尚芳突然问到。
“没有,不过没事,我招个黄包车就好。”本想着和梅槿荣一同回奉天,便不让家里人来接了,谁也没想到竟是自己独自一人回来。
“那怎么行,不安全的,这样,你告诉我你家在哪,我”说着,尚芳突然止住了。在开口,声音明显低了许多:“这样,下车我让我丈夫帮你找个电话,你可知家里的号码?”
“我家没有电话,但是我知道学校的电话。”
“学校?”
“哦,是我爹娘开的学校,他们现在估计也都在学校。”
“行,那你下车先跟着我们走?”
“嗯,谢谢芳婶。”
尚芳没再回话,只是微笑,然后再次翻开手里的书。连着几天的接触,方煖对面前这个夫人有些许的了解,她喜静,在车上除了休息几乎都在看书,自己带的书看完了,就借方煖的来看,一整天下来也不见说几句话,但次次与方煖说话都是极细心的,偶尔听到方煖讲到有趣的地方,也会低头轻笑。
“呜~~~~”这,应是进站了,方煖着身开始收东西,奉天是最后一站,火车会在此修整一夜,第二天再出发,所以不必着急。
“阿芳,收好了吗,要准备下车了。”
“收好了,你进来吧。”尚芳看了一眼方煖,见她点头才回答。
“煖煖和我们一起下车。”
“好,小姑娘,你家在哪,我让司机送你?”
“不用,下车你帮煖煖找个电话,她打电话给家人。”尚芳不等放暖说话,直接接了过来,只是声音突然大了些,眼睛谨慎的盯着对面的男人,方煖一直都觉得这两夫妻之间的相处方式不太对,但别人的事情,她自是不好多过问的。
快到站了,门外又响起了一阵走动的声音,脚步沉稳,不像是老百姓平日里穿的布鞋,倒像是梅瑾荣之前来医院看自己的时候,对,是军靴。
王敬之朝门外看了一眼,转头朝方煖笑:“马上到站了,你们收好东西,我出去看看。”说完又看向尚芳,见对方并无回应的意思,叹了口气,朝
方煖点头示意,然后拉开门出去。
王敬之长相温润,穿着挺阔的西装,虽然年进四十,却能看出年轻时的风范,即使现在,也不过是更添了些成熟气韵。方煖猜他应该是商人,毕竟西装这种东西并非普通人家可以穿的起的,但通身不见一丝铜气,倒是难得的儒雅。
回过神,看向对面的尚芳,显然这趟祭祖之旅并非她自愿,想着,方煖转身从包袱里取了纸笔。
“芳婶,这是我家的地址,若是在奉天无事可做,欢迎你来我家做客,我让我娘给你做好吃的,我娘手艺可好了。”方煖笑着将地址推到尚芳面前。
尚芳看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纸条,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拿起纸条仔细叠好,放进手包里。
“好的,有时间我一定去打扰。”
方煖离开奉天到南京不多不少也有半年的时间,离开之前虽然早已经知道整个满洲国都早已经是被日军全面控制,但当时并没有太多直面的感官上面的刺激,这次从南京到火车上下来,从下火车之前,一直到出站口,一共进行了三次检查,方煖想起爹娘离开南京的时候说是学校出了些事情。
“芳婶,我爹让我在这等着。”刚下了火车,王敬之就带着方煖去了车站的通讯室,这种地方一般人几乎是进不去的,打了学校的电话,方情礼和孟小慧似乎都在忙,方振国不在,方情礼让方煖在车站等会儿,他让方兴国来接。
“可以吗,不然你还是和我们一起走,我们送你一下。”
“没事的,我爹让我哥哥来接,很快的,芳婶,你们快走吧,这马上天就黑了,奉天一到晚上就特别冷。”尚芳好像身体不是很好,总是咳嗽,方煖一直以为她是在南方呆惯了,突然来了这有些不适应。
“那行,我们先走,你一个人小心些。”说完,转身看了一眼王敬之。
“煖煖,你就呆在刚才的通讯室里,我和他们说好了,你一个小姑娘自己在这不安全,而且外面实在是冷。”王敬之知尚芳放心不下,早早的便和里面的人打好了招呼。
“好,我知道的,那王叔,芳婶你们路上小心,有空了一定要来我家。”
尚芳朝方煖拍了拍手包,示意自己记着的,方煖目送二人坐上汽车,奉天不像南京,现在这种情况,日子更是难过,好多过去过的不错的人家,如 今连称一袋面都要算计好久,日子过的愈发的举步维艰。大部分有能力的人家,都早早找好了出路,不是南下投奔亲朋好友,便是早早的把孩子,甚至是举家搬到了国外,剩下的便是过一日算一日,大街上到处走的都是带着大头钢盔的日本兵,小孩子门整日整日的被关在家中,方家的红江学校也受到波及。
方煖没在通讯室里待着,那里的人个个吓人的很,高高在上的,手里握了部电话像是握了封建时期皇帝的兵符,拿着便是威震四方的样子,方煖不喜,就偷摸的溜了出来,反正也没人注意,个个都专注的盯着眼前的电话机,好像下一秒就能接到南京打来的重要电话。
方煖坐在车站的椅子上,想起写给梅瑾荣的纸条,心下还是有一点点埋怨的,毕竟这人连着晃了自己两次,看下次见到他自己怎么整他。
方兴国来的急,知道小妹在车站一个人等着,出门拦了辆黄包车,一路催着赶过来。方兴国本就身体不好,这一路上来回的颠簸,心下又急的冒火,站在车站张望了一会儿,见小姑娘正坐姿排椅上,两只脚来回的扑腾着,自己一个人也全不见焦急害怕,方兴国放下心,摇头无奈的笑,这小五个子倒是长了不少,但这心眼还是没什么长进,大大咧咧的全然没有一点小姑娘的样子。
“煖煖。”
方煖猛地抬头,行李也不管,一下跑到方兴国身边:“四哥!哎呀,四哥,你终于来了,我都快无聊死了,你怎么那么慢啊。”
“我倒是没瞧出你着急,想什么呢,我站着那么久了都没发现。”方兴国摸了摸妹妹的脑袋,走了几步提起行李。
“能想什么,不就是在想十里巷里面的熏肉大饼、血肠,哦,还有杨记吊炉饼,还有还有康叔家的冷面。”方煖一蹦一跳的跟朕方兴国,一边数着想了许久的奉天吃食。
“臭丫头,就记着吃了。”方兴国笑着打趣妹妹。
“哪有,我还记得给你带好吃的呢,本来舅舅买了许多礼物的,但我一个人拿不了,不过,你别担心,我特意第一个把给你带的咸水鸭放好了,够意思吧。”说着,拍了拍方兴国的胳膊,顺便抬了抬自己的下巴。
“呵,是,我们小五最疼四哥了,走,先不回家了,四哥带你去吃好吃的。”
“哇, 四哥万岁,四哥我要先去康叔家吃冷面,我都馋死了,在南京整天让我吃米饭,吃得我满脑子白疙瘩,看见就犯晕。”
“你这丫头,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饿上你几顿,就知道那白疙瘩有多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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