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小枣站在院子里的老枣树下,目光发沉。
于城走过来,“枣爷,二爷要回来,您该高兴的。”
范小枣没有说话。
活到他这个年纪,基本都是人精。
他是,范青山也是。
蛇护蛋,牛护犊子,而范青山,护的是陈正。
别说什么遗憾,范小枣一直知道,在范青山心里,早已经没有夏京范家这个概念了。
“什么时候到。”范小枣沉沉说了句。
“约莫是下午。”
“于城,你亲自去接二老爷,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你都要亲自把他接回范家!”
“枣爷,这到底怎么了......”
范小枣抬头,看着院子里的潇潇景色,“我没猜错的话,他要做一件大事情。”
......
于城很紧张,在知道范青山入京,并非是为了回归范家的时候,他整个人莫名有点心酸。
早早的,于城带着范家的供奉,等在入京必经的关口前。
很庆幸的,陈正给他发了车牌号,这样一来,至少能将范青山拖回范家了。
夏京外的柏油马路上。
范青山放下染血的手帕,拿起矿泉水瓶,喝了一口。
“你叫什么名字?”范青山声音平淡。
“范老,我叫马平湖。”领头的保镖恭敬道。
范青山揉了揉额头,“小马,等会你要注意,我入夏京,肯定会有人要拦着我,你知道怎么做吧?”
马平湖闻声,立即神色凝重。
“范老放心,不管是谁,我会拼死保护你的安全。”
范青山欣慰一笑,蜷着手,斜斜靠在车椅上,闭起眼睛。
离京十几年,这物是人非的景色,越来越不入眼了。
范青山明白得很,若是回去范家,范小枣那家伙,势必不会让他出去。
常言说兄弟连心,这世界上,最了解自己的人,莫过于仅存的这位范小枣了。
三十年前。
范小枣刚当上范家家主的时候,温文儒雅的范青山周围,同样聚起了一批效忠的人,有富商,有部门的人,甚至还有地下龙头。
他并非是不贪权势,而是为了范家周全,不再让范家饱受荼毒,故而,他开始执棋,走雅人之道,范小枣也明白这一点,所以这些年来,一直都派人暗中保护他。
范青山笑了笑,神色浮现出一股悲壮。
“范老,前面有人拦车!”这时,马平湖忽然惊喊。
范青山沉默了下,从车窗里探出头,仅看了一会,声音发沉。
“撞过去。”
“范老......真撞啊?”马平湖明显吃了一惊。
范青山点头,“我说过了,这些人便是要堵我的人。”
马平湖咬了咬牙,将一个指虎扣在手上,对着开车的保镖喝了一句,“撞过去!”
开车保镖冷静点头,提档,小车呼啸着往前狂奔。
“二老爷!”于城惊声高喊。
范青山没回话,抱着手冷冷端坐着。
几个范家供奉,眼看着车子没停,反而更加疯狂冲过来的时候,都吓了一大跳,急忙跳着避开。
如此,小车呼啸而过,只留下一堆烟尘。
“于爷,这......怎么回事啊?不是接二爷吗?”有供奉惊道。
“二爷不回家。”于城脸色发沉。
马平湖喘了口气,弓着身子站在车里,冷静地看着前方的路。
车子已经开入夏京市区,那些拦路的人,似乎也没有追过来。
“范老,接下来怎么办?”
范青山睁开眼,“先去找酒店住下。”
“范老......你不是回夏京探亲吗?”马平湖疑惑问道。
“别问了,到时候你们自然知道。”
马平湖摸了摸口袋。
口袋里,有一台分配的米美手机,他很想给自己老板打个电话。
范老入京的举动,实在是太古怪了,不回家不去医院,偏偏要找个酒店住下来,这探的哪门子亲。
......
陈正走入青园,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很担心。
“老师最近有什么异常吗?”陈正问着护工。
护工依然是那位说话夹带乡音的大婶,虽然有点啰嗦,但总的来说,在照顾范青山这方面,是挺尽责的。
护工听到陈正问话,想了想,忽然跑回房间,从换洗的衣服里,拿出一张手帕。
一张染血的手帕。
“我今天要洗衣服才看见的,不知范老头是不是摔了。”
陈正大惊,这哪里是摔的,这分明是咳血了!
咳血了还要入京做什么!
陈正急得掏出电话,迅速拨了一个出去。
范青山不习惯用手机,所以陈正打到了马平湖手机上。
缓缓行驶的小车上。
“把手机扔了。”范青山笑了笑。
马平湖以为自己听错了。
“范老,是陈董事长的电话......”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不想说第二遍。”范青山语气发沉。
马平湖惊了惊,考虑着其中的得失,他知道,在陈董事长眼里,范青山可是重中之重,不容有失,可得罪了范青山,他以后一样吃不了兜着走。
无奈之下,马平湖只能打算,等找到机会,再亲自给陈正打电话。
“关机。”陈正身子哆嗦了一下,想了想,又拨通了一个久久未打的号码。
“我是范小枣。”
陈正理了理情绪。
“枣爷,老师入京的时候,已经咳血了,我担心......”
“我猜到了。”电话那头,传来范小枣平静的声音,“若非是降死,他不会入京的。”
“什么意思?不是说回范家吗?”
“我让于城带着人去等他,结果人差点被撞了。”
“老师要做什么!”
电话那头,范小枣沉默了一下,“没猜错的话,他想帮你铺一条路,从淮城到夏京的路。他自知寿元将尽,所以才这么做。”
陈正脑袋“嗡”的一声。
他忽然想起来,范青山走的时候,言辞间总有点悲壮。
瞬间,陈正双眼发红。
“我要入京!”
“不行,上一次的事情还没完,你未必每一次都运气好。青山在夏京......我会尽力保他。而且,如果你现在入京,事情把持不住,甚至会直接害死青山。”
陈正咬着牙,将电话挂断,泪水不自觉间,从脸庞滚落。
重生以来,在最困难的时候,是范青山出现,给予了他新生,否则的话,他早被黎啸天那些人玩死了。
这是大恩,一生一世都报之不尽的大恩。
“老师,你到底要做什么。”
......
说是酒店,其实范青山特地找了个旅馆,位置偏僻,适合躲藏。
马平湖到现在也没明白,这位范老到底想干什么。
范青山捂着嘴巴,又一方新手帕,被鲜血染红。
“范老,去医院吧!”马平湖劝道。
“没得医了。”范青山笑了笑,语气悲哀之极。
生老病死,再正常不过,年纪越大的人,往往越知天命。
马平湖一下顿住,犹豫了好久才继续问,“范老,你可以告诉我么,来夏京这里,您是怎么打算的?”
“你一定有听说,你们老板在夏京得罪了不少人,我来夏京,是想帮他将这些事情做好。事情做好了,以后他来夏京,便是大大方方的了。”
“手机给我。”隔了许久,范青山又补了一句。。
马平湖沉默了下,将手机放在桌子上。
范青山挥了挥手。
以马平湖为首的几个保镖,慢慢走了出去。
范青山哆嗦着按着电话号码。
“我是范小枣。”
“我是范青山。”
范小枣如触电般顿住身子,浑身微微颤抖。
他等这个电话,等了二十年。
范青山坐在旅馆的沙发上,仅问候一句,整个人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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