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刚用过早饭,岑侍卫便来招呼梦周和璟溶往客室走一趟。
“张大人。”
“哦,二位公子来了,请坐。”
梦周坐下之际佛一眼张旭久桌上空出来的茶杯水迹,打笑道:“张大人刚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没什么,大约是昨晚没休息好罢了。”
梦周道:“听闻昨晚官坊进了贼人,张大人可还安好?”
张旭久摆摆手道:“我倒不妨事,现下,我只是担心这案子一日不结,那些人就一日贼心不死,迟早要出大祸。”
璟溶道:“那张大人昨晚可捉住那些贼人了?”
“拿是拿下了,只不过那些人都是些死士,见逃脱不得便都服毒自尽了。”
梦周看一眼璟溶,又收回目光附和道:“那倒是可惜了,我本想着张大人还可借此套出些什么消息,现在看来这线索又断了。”
张旭久犹豫道:“不过…”
“张大人有话直说。”
“经过探查,我发现那群人胸口处都有同样一个刺号‘州’。”
梦周道:“那张大人可查出这‘州’字何解?”
张旭久点点头道:“这‘州’字的刺号模样同水扬帮上旗号的字几乎一模一样。”
“水杨帮?”
“是,水杨帮是抚海商帮下设在京都西线的附帮,专为抚海商帮打理京都西线的商事,近三年水杨帮生意拓展了不少,发展势头迅猛,名声甚至一度大过自己的老东家。不过因此也招致老东家的不满,听说今年水杨帮和抚海商帮更是频频闹出不合,帮内纠纷不止。”
“照张大人这么说,这水杨帮应是商帮,怎会牵扯进这些事里?”
张旭久道:“水杨帮近两年发展势头迅猛,我想,其中少不了那些见不得人的生意。”
“张大人是说,现下牵扯的这一团乱麻里还有水杨帮的一份子?”
张旭久皱眉道:“不好说,不瞒二位,绍光之事前,我就曾派人暗查过水杨帮,无奈他们做事隐秘,使得我暗访之事频频受阻还折损了不少人,无奈之下只好收手。昨晚案卷室又遭贼人潜入,更让我心中不安。”
梦周点点头道:“这么看来,水杨帮确实有些嫌疑。那张大人可知,这水杨帮主掌院设在哪?”
“晋安城。”
梦周沉默两秒,饮口茶岔开话题道:“张大人行李收拾的怎么样了?”
“还未收拾。”
梦周扫一眼桌上的茶迹,道:“那看来张大人要快些收拾了。”
“梦公子何出此言?”
“既然事情已经敲定,张大人多留一日岂不多一份危险。”
张旭久看一眼桌上的茶杯,道:“梦公子所言极是,只是感叹,我真真要做那草木,只开一时就要落地成泥了。”
梦周笑道:“草木春开冬藏,又有谁能真正预测到这来年光景呢?若大人真想欣赏,只管作这冬藏之泥,春开之时草木随风,自有其命数。”
“若姑娘想破土而出并非易事。”
“世间万事若都易,岂不人人梦里游。”
张旭久笑道:“姑娘说的极是。”
梦周站起身拘个礼道:“这几日辛苦张大人了,既然这案子结了,那我们也就不多打扰了,今日便要启程往西去了。”
“姑娘且慢,这一路还不知有多少危险,张某心里也是不安的,不如张某派几个人护送你们出镇,过了城郊,我也放心些。”
梦周摆摆手道:“不必了,大人既要抽身还是干脆些好,再者,人多了反而引起注意,大人放心,我们几个虽没什么大本领,逃命的功夫倒是一顶一的好,总不会轻易叫人害了去。”
梦周一番话,倒是惹笑了张旭久,“如此,我就不说辞了,官坊外我为几位准备了些东西,到时姑娘去取便好。”
“那我就在此谢过张大人了,我们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午后,梦周一行人收拾了东西,走到官坊外才知张旭久口中准备的东西为何物。
鹤山拍拍门口的三匹马道:“这张大人倒是出手大方。”
一旁的岑山冲梦周道:“梦公子,这是我家大人的一点心意,还望公子笑纳。”
梦周接过钱袋,拍拍岑山的肩笑道:“替我谢过你家大人。”
岑山没想到梦周如此爽快便收下,愣怔一时复道:“是,岑山就不送了,几位公子保重。”
梦周把钱袋顺手塞给璟溶,登环上马道:“多谢,走了。”
官坊外,马蹄声渐远。
刚出镇口,梦周便见着一个男人抄着袖子靠在墙边晒太阳,那身影眼熟的紧。她勒住缰绳,翻身下马走过去,试探道:“张差使?”
那男人听见声音转过身放下手笑道:“梦公子,我可算等着你了。”
“看张差使的样子,这是升官了?”
“公子好眼力,不过,这不是重点,我今日来啊,就是想送送二位。”
梦周笑道:“没想到张大人还是个重义之人嘛。”
张厚挠挠脑袋,有些心虚地笑道:“倒也不是,毕竟我坐上今天这个位置,二位公子也是出了力气的,若我不来,怎的也说不过去不是?”
“这话玄乎,那赵勉下任,从各方面来说接任他最好的人选便是你了。我们只是为民出力而已,提不上出力。”
张厚道:“于内,我参与了绍光一事,也算出了些力。于外,绍光一事风头正盛,最为危险之时,公子提点我抽身。万花从中过,片叶不沾身。所以在下才能博得这各方面的支持,这其中,当然缺不得二位公子。不过梦公子放心,今日我说这些话,只是想摆明了实打实的谢谢二位,今日过后,这话绝不会再重提。”
“得,有张大人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张厚笑道:“等二位公子下次来,张某定请二位往最好的楼里吃酒。”
“好,那便这么说定了,张大人,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别了张厚,梦周原以为往晋安城这一路坎坷,总归会遇上那么一两次劫道灭口的,行途间不免提心吊胆。可眼见临到晋安城,也无一丝异动,庆幸之余却也担心路不遇小灾必有大祸将至。
“鹤山,前面有个客栈,我们歇一晚再进镇吧。”
鹤山勒住缰绳翻身下马,扶下小空,冲梦周道:“也好,天色将晚,行了两日大家都累了,正好歇歇脚。你先进去吧,我和淮之兄把马牵进到马棚去。”
“得,我先进去瞧瞧,小空,走。”梦周说着提起包袱往里走去。
“客官,您几位,用饭还是住店呐?”
“四位,住店,开三间房。”
“好嘞,客官,这是您的牌号,二楼左边,退房时候您交给我就成。”
梦周刚收下牌号,身边就觉被一道黑影盖住,她侧眼扫过,就见两个身着紫红色短卦,头戴斗笠,身材魁梧的青年男子站在身侧。
小二见着那两人,脸上神色一变,扯着个僵笑道:“二位爷,您住店?”
“开间房。”
“是是是,二位爷,房间在二楼楼梯右手边,这是您的牌号。”
那两人接过牌号,未多言一句转身上楼。梦周这才看见那两人身后背着的弯刀。
“欸,小二,这两位爷是什么来头?”
那小二低声道:“这位公子,您还是别多问了,这知道的越多可就越危险。”
“啧,这我当然知道,我呀,是瞧着那二人不好惹,所以想提前问问你,免得冲撞了那二位,到时候,你这小店可经不起折腾。”
那小二闻言脸色一变,“也是,告诉你也好,免得像之前一样闹出人命来。”
“闹出人命?”
“那两人啊,是水杨帮的人,这水杨帮每月都会派两个人沿着西线往上查商运,今日本不是例行的日子,听说啊,这西线往上的商运出了问题,所以这日子才提前了,总之您啊,见着他们避开走就好,可千万别招惹他们。”
“西线往上出问题?你可知是在什么地方出了什么问题?”
小二甩甩手无奈道:“我说这位公子,这等事情小的也是听说,若小的真要知道的这般清楚,那里还有命站在这里。”
梦周点点头道:“也对,是我着急了些。啊,对了,那你刚说的出人命是怎么回事?”
“哎呦,我说这位公子,您就别问那么多了。”
“你不想说?那我问问别人就知道了。”
那小二一把拉住梦周欲哭无泪道:“您可紧着些吧,我这刚说完,您怎的一句都没听进去。”
梦周一脸无辜道:“我听进去了,刚不是你说的闹出人命吗?”
那小二叹口气道:“哎,实话和您说了吧,这水杨帮近两年发达之后,帮风越发骄横,帮里那些人啊,个顶个的大爷,平日里见着什么不顺心的,下起手来那可是比牢狱里那些人手段还狠。上回,店里客人多,只剩一间房,正好碰上一个外乡人和水杨帮两位大爷同时住店,虽说是这外乡人先到的,可架不住另外两人架势大啊,那外乡人死活不让,非得讲什么先来后到的道理。那两位爷本就不好惹,还碰上这么一个迂腐之人,自是怒火心头起,没打了两下,那外乡人就一命呜呼了,哎,说来也是命薄。”
“这光天化日之下杀人,难道官府不管?”
那小二压着声音道:“怎么管?那水杨帮可是官府的财神爷,他们还能眼瞧着断了自己财路不成?”
梦周摇摇头叹息道:“哎,世风日下啊,那照大家这么说,水杨帮的势力和脉络可比官府还要大得多。”
“不瞒你说,这两年那水杨帮在晋安城啊,建了不少暗点,所以啊,但凡晋安城有点什么消息或说头,那都不用帮里人去查,这消息自己长着翅膀就飞过去了。”
梦周有些惊异道:“竟有这等事?这水杨帮不过两年便有如此发展,可是帮内有什么变动。”
“要说这变动最大的,恐怕就是水杨帮三年前上任的那位叫谢迟的新帮主了。他啊,是上任帮主的侄子,老帮主死了之后,他便受命接手水杨帮,那位主子可是位雷霆手段之人,不过半年就把帮内那些不安分的人整治的那是服服帖帖,后来,又做了不少大生意,这水杨帮啊,才有如今的势头。”
梦周疑惑道:“侄子?那位老帮主膝下无子吗?”
“怎么说,有倒是有,不过后来都离奇身亡了。至于这帮主之位怎么就到了这谢迟手里,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哪晓得呢?”
“这倒是古怪。”
小二接口道:“谁说不是呢,要我说,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可多了去了,所以我说啊,这世道知道得多不是什么好事。得,我知道的可都告诉您了,您啊,就避着些吧。”
梦周掏出块碎银子放在台上道:“多谢。”
小二麻利的拢过那碎银,脸上笑开,“您客气,有什么需要您尽管吩咐。”
“一会打些热水,送几个饭菜到屋里。”
“好嘞。”
梦周扬扬手,一转头就撞见角落里那三人幽幽的目光,她有些尴尬的碰碰鼻尖走过去道:“不好意思啊,我打听点事,一时忘了时辰。”
鹤山没好气道:“再聊聊,我看你能把人家底翻出来。”
梦周轻哼一声,将自己和小二那些话大致说了说后把房牌放桌上道:“房间订好了,二楼左边,一会小二送些热水和饭菜上去,你们用过早些歇息吧。”
梦周进了房间刚沐浴过后房门就被敲响,她拉开房门就见一个身材瘦小的小二端着饭菜笑道:“客官,您点的菜。”
梦周瞥一眼那小二的手,接过道:“那两间房的饭菜和热水可送到了?”
“照您的吩咐,都送到了。”
“行了,你下去吧。”
未过半刻,梦周筷子还没放下,门外就传来小空有些焦急的声音,她拉开房门见小空一脸急色,忙问道:“怎么了?”
“梦公子,不好了”小空说着话头一停,伸手拉住梦周的胳膊道:“你还是亲自去看看吧。”
梦周推开房门就见鹤山半倒在床边,已然一副神志不清的模样,她忙的冲过去扶起鹤山问向小空道:“他这是怎么了?”
“我们进了屋之后,小二就送了饭上来,鹤山哥哥见全是素菜,便叫我下去买碟牛肉上来,谁知我一进门,就见他倒在床边,怎么叫都没反应,我心里着急,便去找公子你来看看。”
梦周看一眼桌上半空的菜碟道:“平时比谁都反应快,特殊时候倒比谁都上赶着送死,小空,搭把手,先帮我把他扶上床。”
“哦哦,好。”
待梦周放好鹤山时,她额上已是出了一层细汗。小空看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鹤山焦急道:“梦公子,鹤山哥哥定是吃了那些饭菜中毒了,这该如何是好?”
梦周伸手翻翻鹤山的眼,又捏捏他的脸道:“还好中毒不深,这样,你往后站站,我点几个穴位先把这毒控制住。”
小空听了,忙往后退去,他探头看去,就见梦周深吸一口气,在鹤山身上狠狠几掌下去。
“好了,小空,你过来。”
小空看一眼脸色愈发苍白的鹤山,将信将疑道:“梦公子,你确定这样可以抑住鹤山哥哥体内的毒?”
“自然,小空,你就在这守着,我去你淮之哥哥那讨几颗解药来给他服下。”
“恩,好。”
门唰一下被推开又阖上,带起一阵风,璟溶皱眉扯下架上衣服草草系好,抬眼就见屏风外站着的身影,他眼中瞬间消了凌厉。
“你怎么”璟溶话还未说完,就被梦周几步上来捂住了嘴,“嘘,小声些。”
见璟溶点点头,梦周才松开手,“有人在盯着我们。”
“是水杨帮?”
“或许吧。”梦周说着看一眼门外闪过的人影道:“我需要你帮我做一场戏。”
“好。”
片刻后,梦周面带焦色的推开门,四下环顾一圈,脚步匆匆往鹤山房里走去。
谁知梦周刚一进门,就被人捂住了口鼻,不过几秒,便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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