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两辆马车缓缓前行。
梦周迷迷糊糊中好似感觉靠在一片温软中,嘴里也不知被喂进个什么东西,化成丝丝甜意散在唇齿间。
意识渐渐清明,梦周缓缓睁开眼,她偏过头就见璟溶靠正坐在她身边阖目歇息。梦周挣挣身子坐直,用胳膊撞撞身边的璟溶,低声道:“醒醒。”见璟溶缓缓睁眼,梦周压着声音道:“我们走了多久了?”
“一个时辰。”
“鹤山和小空呢?”
璟溶道:“他们在后面车上。”
梦周偏头看了几看璟溶被捆在身后的手,挪挪位置道:“你侧过来些,把手给我。”一阵窸窣过后,绳子落地。梦周揉揉被捆的有些发红的手腕,倾身拨开帘子。
几秒后,梦周缩回手坐定道:“按着时间和马车行的方向,还有这颠簸程度,我们多是已经过了通城那条土路,到了晋安城了,不过我瞧着我们走的这条路隔着远处灯火,应该是绕城而行。”
梦周说着伸手掀开璟溶的袖子看一眼,拿起地上的绳子道:“你背过身来,我给你系松些。”
“好了。”梦周说着把剩下的尾绳放在璟溶的手里道:“把这个藏好了,若有什么紧急情况或有机会溜走,你便抽一下这根绳子,这结自然会松开。”
“那你呢?”
梦周笑笑把绳子摆个圈道:“你放心,我在这方面可是行家,一会我把手放进去,你替我抽一下身后这两根绳便可。”
“好。”
片刻后,马车停下。车内钻进个身材瘦小的男人,那男人看两眼梦周和鹤山冲车外道:“大哥,不用麻烦了。”
还没等梦周反应过来什么意思,她眼上就被蒙了一层黑布,肩胛处被重重一推。梦周脚一沾地就听一声轻响,紧接着脚腕处便是一阵钻心的疼。一旁璟溶听见梦周的吸气声,皱眉碰碰她的手。
梦周低声道:“放心,没事儿。”
周围脚步声渐重,一个粗犷的声音道:“把他们带进去,找几个人看着。”
“是。”
梦周忍着痛意,三弯五绕地被推搡进一间房里,门锁一落,梦周才算有口喘气的时间。
她刚动动脚,眼上的黑布就扯下,紧接着脚踝处被人轻轻握住,梦周本能往后一缩,待看清眼前人,她压着声音道:“你干什么?”
璟溶道:“你脚扭了。”
梦周抽开身后绳子道:“你怎么知道?”
“你刚走路的声音不对,先别动,我替你上药。”
“不是同你说了,遇着紧急情况再打开绳结吗?你怎么这么沉不住气。”
璟溶握住梦周的脚踝一字一句道:“在我眼里,这就是紧急情况。”
梦周一愣,轻咳一声按住璟溶欲脱下鞋的手故作玩笑道:“你可想好了,我们村隔壁的婶婶可说了,哪个男人要是瞧了姑娘的脚便要娶那姑娘。”
璟溶看一眼梦周道:“你与我共枕那些日子怎不见你说这些?”
“那是事出有因,没得选择,现在你可有的选。”
璟溶掏出瓷瓶,不紧不慢道:“我并非书生,家居京都,世代从政,家底殷实…”
梦周听得满面迷茫,忙的伸手止住,“等等,你同我说这些干什么?”
璟溶抬头看一眼梦周,轻轻脱下她的鞋袜,道:“自己想。”
脚腕处一阵清凉,梦周顺着月色看过去,璟溶半跪在地上,低头垂眸,面上一派温柔,梦周忽的好像心上漏跳一拍一样,连带着耳尖都有些发烫。她又想起刚刚两人的对话,心上更觉慌乱。
梦周撤开目光,低咳一声缩缩脚道:“那个,我现在好,好多了。剩下的我自己来就好。”
梦周刚穿好鞋,就听角落里一阵**。
鹤山卧在干草上,弹弹被捆住的脚,有气无力道:“我说,你们要是忙完了,能不能抽空帮我翻个面。”
鹤山刚说完,手脚上绳子就被解开,他动动酸疼的胳膊,爬起来看一眼替小空松绳的璟溶,走过去冲梦周低声道:“欸,你和淮之兄要是真成了,我们之前打赌的那顿饭能不能免了。”
梦周磨磨牙低声道:“你给我闭嘴。”
“啧,刚可是你先调戏淮之兄不成反被将了一军,现在拿我撒什么气。”
“看来我刚那几巴掌还是打轻了,该拍的你起不来身才对。”
鹤山轻哼一声,道:“说正经的,绑我们的可是你之前提到的水杨帮?”
梦周点点头道:“八九不离十。”
鹤山叹口气道:“若真照你和小二之前聊得那些话,我们这回可算是跳进了火坑,不死也要脱层皮。”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左右我们摆脱不了这帮人的围堵,还不如来个瓮中套。”
鹤山翻个白眼道:“你说的轻松,若是玩砸了,只怕到时候你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梦周侧头看一眼给小空服药的璟溶招招手,道:“淮之兄,小空怎么样?”
“无碍,他只是被下了**而已,过几个时辰自然就醒了。”璟溶说着走过来碰碰梦周的脚,道:“倒是你,现下最好安生呆着,别动什么歪脑筋。”
鹤山道:“淮之兄说得对,这次,你就先乖乖呆着,免得到时候有机会溜你都跑不掉。”
梦周撇撇嘴道:“知道,知道。我现在就是想动这歪脑筋也得先出去不是?”
鹤山看一眼门外来回晃动的人影低声道:“你说,他们把我们抓来这,放这么久也不见动静,到底是什么意思?还有,这群人与之前在巷子里想杀我和小空还有驿坊里的那群杀手,是不是一伙的?”
梦周皱眉道:“我现在也说不清,可我总隐隐感觉哪里不对。”
鹤山道:“什么意思?”
梦周沉默两秒道:“怎么说呢,恩,就好比现在你手里有一张被拆的零落、满地残线的网,你想尽办法把这些一截一截的线编进去,可你越是想把这些线放进去,就越发现这线哪哪都接不上。我这么说,你明白我意思吗?”
鹤山琢磨几秒,抬头对上梦周诚挚的目光,咳嗽一声转开视线,道:“淮之兄,你怎么看?”
“既然这线编不进去,我们不妨彻底解了它,重新来过。”
梦周敲敲脑袋道:“若是这样,那就得从鹤山被抓进邻水牢狱说起。”
鹤山道:“你是说,我被抓进邻水牢狱是这一切的引子?”鹤山说着皱眉道:“可像我们这样的普通人一抓一大把,为何偏偏选了我们?”
“这也是我困惑的地方,但有一点我很确定。”梦周说着正了神色:“那个谋划这一切的人一定是熟悉我们之人。”
璟溶道:“他知道你与鹤山的关系,猜到你定不会袖手旁观,于是便借你救鹤山之手曝光绍光学堂的事。”
梦周点点头道:“是,这里面的那第一根断线就是那位伶儿姑娘。我之前以为她花这么大心思弯弯绕绕让我们卷在这桩事里,就是单纯为了解决绍光一事,可后来月满楼起火,她连夜出走让我觉这人的来头绝不简单,而伶儿这个月满楼花魁的名号不过是她用来隐藏真实身份的一个道具罢了。”梦周说着犹疑道:“更让我疑惑的是,那位伶儿姑娘言语间总让我有一种她认识我的错觉。更可怕的是,这种错觉我在张旭久身上也有过。”
鹤山一本正经地跟问道:“这种感觉你是不是在淮之兄身上也有过。”
梦周惊奇道:“你怎么知道?难不成你也有?”
“没,不过你这症状我掐指一算就能知道。”
梦周探探身子道:“怎么说?”
鹤山轻嗤一声道:“臆想症呗,你说说,但凡这世上长得俊俏些的哪个同你没关系?”
鹤山话还没落,身前就是一掌,疼得他差点叫出声来。还好挨第二掌之前,璟溶一把拦住了梦周的手,鹤山顿时松口气。
“别闹了。”
梦周不可思议地看向璟溶,“你居然帮他?”
璟溶叹口气,无奈道:“你脚上还没好,牵动了伤怎么办?”
听了这话,鹤山那口松下的气一下憋在胸口,上下不得。那端,梦周挑挑眉道:“也是,今日就先放过你,等出了这破房子我再和你算账。对了,我刚说到哪了?”
“伶儿。”
梦周道:“对,若说伶儿奇怪,姑且算是她想让我们沿着绍光这条线揭开其他的事,但你不觉得张旭久更为可疑吗?”
璟溶点点头道:“确实,恐怕我们今日落在这里,这其中少不了他的推波助澜。”
“你是怀疑那日官坊里的那群杀手?”梦周说着自答道:“不过那日确实有颇多疑点,张旭久说那群杀手被抓后就服毒自尽了,可到底我们从未见过那几人的尸体,自然他说什么便是什么了。还有,你说那晚官坊里那几个杀手行事与刺杀鹤山和小空的那几人相似,可我今日细想来,水杨帮如此大的一个帮派,就算是收人钱财,替买主杀人,也不可能如此草率,还三番五次不得手,行事这般不谨慎,这不是砸自己招牌吗?”
鹤山道:“那如果张旭久说谎呢?实际上,那晚那几人根本不是水杨帮的人,他这么说,不过是想把我们的注意力引到晋安城和水杨帮上罢了。”
梦周喃喃道:“晋安城、水杨帮。”
“你嘀咕什么呢?”
梦周一拍脑袋,压住兴奋道:“我知道哪可疑了?”
鹤山道:“那你倒是说啊。”
“高家。”梦周缓缓道:“按理说,张旭久要是真照着绍光学堂查下去,最不济也应该查到高家了。”
鹤山撇撇嘴道:“你这算哪门子发现,看那日我和小空进官坊的架势,就知道张旭久定已经沿着这条线查过了,不然他怎知我和小空有危险?”
“啧,我话还没说完呢,你都说了,张旭久定是查到高家了,若按正常步骤走,他作为绍光一案的主查官,这关注点怎么都该往高家上面落一落啊,就算他心有余而力不足,没法继续这案子,可他当下也应该把我们往高家上引啊。可现在呢,我们进的可不是高家这条线。”
鹤山点点头道:“确实,那照你这么说,你之前提到的那位伶儿姑娘和张旭久想让我们走的就不是一条路了。这伶儿姑娘想让我们追着绍光走,张旭久却想我们追着水杨帮走。”
梦周烦躁的揉揉脑袋,思索两秒道:“但往上想想,若这水杨帮确实也和绍光脱不了干系呢。”
鹤山翻个白眼道:“说了半天还不如不说,瞎耽误工夫。”
璟溶伸手顺下梦周脑袋上的一撮炸毛轻声道:“既然现在他们先出手了绑了我们,那就说明他们或多或少与这件事有牵扯。加之,他们将我们绑来之后,并未急着拷问,而是命人严加看守,这就说明下命令绑我们的人并不急于套话或者是未想好下一步怎么做。所以现在我们能做的就是静待时机,随机应变。”
鹤山捡处干净地方躺下道:“我觉着淮之兄说的有理,事情究竟怎么样,以现在的状况,我们就算在这想破了脑袋也没用。还不如早些歇息养足精神,等明日门开之后,再探究竟。”
梦周叹口气靠在墙上道:“现下,也只能这样了。”梦周说着看一眼叠干草的璟溶道:“你做什么呢?”
“地上寒气重,多铺几层暖和些。”璟溶说着脱下外衣铺在草床上。
梦周点点头道:“也是,你毕竟身子弱些,还是多铺几层为好。”梦周话还未说完就被腾空抱起。她一惊压着声音道:“你干什么。”
璟溶道:“我刚说的话你听进去了吗?”
“什么话?”
“我并非书生。”
“知道。”梦周眼胡乱瞟一眼璟溶,生怕他接着往后说。“我知道了,现在清楚的不得了,现,现在,你能放我下来了吧。”
璟溶看一眼眼神飘忽的梦周,心叹口气,俯身放她在草床上,柔声道:“早些歇息吧。”
夜色温柔,梦周躺在那汪冷凝香里,心忽的就像被荡起一般,摇摇晃晃,不知何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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