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华瑾

第六章 银姬刁难

    
    毓庆殿露台上,他低垂着眼敛 ,手中的古琴是上好檀木质地,琴身雕龙纹凤,琴弦紧若游丝。
    他修长而优美的手指若行云流水般舞弄着琴弦,月光映照着他脸上的轮廓更加深邃,高挺的鼻梁,殷红的薄情唇,无不彰显着高冷尊贵,却又不乏温尔儒雅的气息。
    他抬起眸微微扬起下颚,那抹白色身影悄然无息的闯进他子夜般漆黑的眼眸。
    露台斜对面不远处,那月下的女子伫立在房顶山脊之上,她清颜白衫,青丝墨染,玉带飘逸,若仙若灵,恍若月下神女携光而立。
    她时而抬腕低眉,时而轻舒云手,长袖抛于空中,似笔走游龙绘丹青,玉袖生风,流水行云若龙飞若凤舞。
    他久久凝望那抹白色身影,如幽潭般的眸中漾起一层涟漪,云雕香几上青瓷熏香炉里散发着淡淡的龙涎香,丝丝缕缕烟雾弥漫。
    须臾,琴音戛然而止。
    他眸光微动,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修长如玉的手抚平银弦,指甲上泛着淡淡的珠泽,磁性动听的声音低沉道
    “五弟。”
    话音刚落,一抹华丽的身影从房顶上轻盈地翻身而下,跳进露台。
    “次次都能察觉,真没意思,夏信呢?难得三哥不把他带在身边。”
    说话的男子衣着华丽,肤色古铜,五官轮廓分明而深邃,上扬的眉眼显得狂野不拘,邪魅性感,他熟络的抓起水晶琉璃盘里圆润富态的葡萄,边抛进嘴里,边大步流星的走到白承瑾右侧方的案几处坐下。
    白承瑾剑眉轻挑,眼角扫了一眼霖王,淡然道。
    “你想他?”
    “不不,三哥误会,误会,我可不好这口。”霖王满脸嫌弃的解释。
    霖王与白承瑾自幼一起长大,常年跟着白承瑾走南闯北,明懿宗万历二十二年,辅佐白承瑾挥师西北攻占南铣,立下汗马功劳,战功赫赫,情谊没有几个人能比得上。
    “我还以为父皇召咱们进宫有什么重要事,谁知竟是去给楠王擦屁股,这楠王摆不平的事情要三哥去背黑锅,也不知父皇到底在想什么,堂堂的御尊皇太子替楠王擦屁股,说出去,有人信吗?”
    白承瑾神色不明并未说话,他拂袖缓缓起身,发上的银冠闪着冷光,款步走到栏杆处,负手静立,深邃的冰眸幽幽的看向不远处那抹白衣倩影,渐渐浮上一层柔和。
    霖王抬手将吃净的葡萄枝藤扔进琉璃盘里, 许久未听到回音,不禁扭头看向白承瑾,三哥是在失神?他满脸惊奇的沿着白承瑾视线望去。
    “出淤泥而不染,污濯清涟而不妖,妙,是个妙人,三哥你这是金屋藏娇啊。”霖王目光流露出惊艳之色,他嘴角的弧度笑得夸张,双眼炯炯发光,看向白承瑾坏笑道。
    黑夜中,蓑羽鹳在空中盘旋一圈后,飞进露台,落在白承瑾肩膀上,白承瑾若无其事的伸手抚摸它羽毛,蓑羽鹳低着头乖巧匍匐在他肩头,机灵的红眼珠骨碌碌转动,白承瑾目光落到它腿上白色的蝴蝶结,顿了顿,他缓缓挑开蝴蝶结,将锦帕掸在指间,白色锦帕在他修长的指间飘荡,一股若有似无的清幽香拂过鼻尖。
    “三哥,你是不是思春了…”霖王探头挑着眉,笑得有几分邪恶。
    闻言,白承瑾凤眸半垂,将锦帕轻轻绕上指头,随后捏住一颗羊脂玉棋子,纵指轻弹。
    一颗羊脂玉棋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中霖王。
    霖王紧捂着腹部,疼得面红耳赤,还不忘龇着整齐的银牙,憋气痞笑道。
    “这么大反应,便是有了…”
    “管好你府中的一众美妾便好,银衶的事情办得如何?”白承瑾冷冷道。
    霖王直了直身子,神情正色道。
    “银衶这老家伙藏得够深,我费了好大劲,差点折了我东庆府两条眼线,那可是我花心血培养的隐藏多年的命线。”
    “说重点。”
    “据线报,他每年暮春寒食都会择一天,去同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明月寺。”
    “明月寺…”白承瑾拨弄着扳指,浓密的睫毛下眸光忽明忽暗,低语暗忖道。
    “三哥,你说他这把年纪,去求姻缘…也太奇怪了。”
    白承瑾迷人的丹凤眼遽然射出冷似寒冰的精芒,他微眯了眯双眼,嘴角勾起邪魅不屑的笑意,冰冷的语气不含任何温度,沉声道。
    “既然他想不安分,那本宫便助他一臂之力。”
    ……
    次日清晨,乌云蔽日,墨色的浓云挤压着天空,沉沉的仿佛要坠下来,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房内烛火燃尽,桌面上凝固着一片一片不均匀的红蜡油。
    “你们不能进去。”
    外面清晰地传进来灵月惊慌失措的声音,缪素昏昏沉沉的从睡梦中醒来,玉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浑身滚烫冒着冷汗,咬牙强撑着身子坐起来。
    “走开!”
    嘭!房门猛地被推开,一名绿衣丫鬟带领着几个奴才快步从外面走了进来。
    “姑娘,请吧。”绿芯嘴角提起,高昂着头,眼中尽是不屑轻蔑之色,若在平时这可是大不敬之罪,但现在,像她这种连婢女的身份都不如贱民,连论尊卑的资格都没有,何谈大不敬?想到此,她眼中的蔑视更甚。
    缪素的头似被灌了铅般沉重,双眼发昏,顾不得难受,语气微微加重道:“你们想做什么?!”
    几个奴才二话没说上前将缪素拖下来,架着往外面走。
    “你们放…”灵月正欲阻止被绿芯一记凶狠的眼神吓得噤声,气势渐弱了下去,她毕竟年龄尚小,这样大的阵仗从未没见识过,顿时蔫了气,垂首低眉退至一侧,清澄的眼珠忽灵灵转动。
    倏地,缪素被狠狠扔在门外的地上,她有气无力的站起身,比刻,往日里连只蚊子都鲜少光顾的菡水阁,却聚满了人,银睿雪站在银杏树下,面寒如霜的盯着缪素,面前跪着一名泪水泣泣的粉衣丫鬟。
    很明显这是一场有预谋的局。
    缪素没工夫搭理她,只觉得浑身滚烫没有气力,双眼发昏,她攥紧拳头,将尖尖的指甲嵌进皮肤里,掌心处传来的疼痛感让她混沌的思维稍稍清晰了一些。
    灵月站在门口,满是愧色的看着缪素的背影,思绪忽转,灵机一动,她快速扫视一圈,趁着众人注意力聚焦在缪素身上,偷偷小跑出菡水阁。
    银睿雪垂眸掩下心事,迈着优雅的碎步走到缪素面前停下,银色护甲微翘扶了扶缠丝点翠金步摇,眼角冷冷瞥了一眼缪素,妩媚巧笑道:“妹妹见谅,丫鬟嚼舌,道是妹妹身旁贴身丫鬟偷了她的银簪,说起来,妹妹若是日子拮据,派人知会姐姐一声,都是自家姐妹理应互相帮衬着,怎能做出这等……”银睿雪眼底掠过一抹暗光,很恰时的欲言又止,引人遐想连翩,接着又道:“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宫规森严,姐姐纵有心偏私,只怕旁人难免议论,有伤妹妹雅誉,妹妹不如把东西交出来,此事就当过去了。”
    缪素心下一沉,不愧是后宫中的女人,一语双关,不给她任何驳嘴的机会,三两句便定了罪,这些日子在太子府,多多少少也从灵月嘴里听到些规矩,剽窃乃是太子府大忌,一经发现,轻则赶出太子府,重则杖毙。
    她可真够狠,就算缪素想离开太子府,也不会以这种方式离开。
    话音刚落,犹如一颗炸药扔进人群,瞬间燃爆,众人一片哗然。
    “亏了殿下还救她一命,竟然是这种人。”
    “我听说,她昨儿还想勾引太子殿下,真是个不安分的主,也不瞧瞧自己什么身份,长得美又如何,只怕殿下连她的鼻子眉毛都没看过。”
    ………
    一种屈辱感从心底蔓延开来,渐渐燃成一簇火苗,缪素袖口里手攥得越来越紧,似没了知觉,任由血液从掌心流出滴落在青石阶上,她压下心中的怒火,强装镇定,移目冷冷看向银睿雪,虚弱道:
    “银美人此话何意?葭云殿与菡水阁相隔甚远,又护卫森严,难不成我的婢女费劲周折,冒着被杖毙的危险,去偷一支不值钱的银簪?”
    闻言,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银睿雪。
    银睿雪迎上缪素眼神,那请冷冷的目光带着一丝说不出的寒意,顿时心头一跳,凭她的姿色,早晚都会得宠,倒时再对付她,恐怕没那么容易,今日绝不能留她生路。
    她给了绿芯一记暗含深意的眼神,绿芯心领神会的施身走出菡水阁,转身,秋眸淡扫缪素,笑意微冷道:“妹妹这话我就听不懂了,难不成姐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能冤枉你不成。”
    跪在旁边一直未说话的莲心,转身朝缪素重重磕了磕头,泪水似不要钱的流下,装模作样的哭泣委屈道: “奴婢知道这物什入不得姑娘的眼,我们做奴才的,每月例银不过一两,一等丫鬟月例也不过三四两,一支银簪需六两,抵得上小节气的例银,奴婢攒了许久,原是打算送给奴婢那时日无多的娘亲,不想昨日看到灵月从葭云殿偷偷摸摸的跑出去。”
    “奴婢就只有一支银簪,不得已才禀告银美人前来讨要,若不然只当送与姑娘也就罢了。”
    好!缪素今日算是见识了,什么叫子虚乌有,栽赃陷害,一个个看似娇美的皮囊,却藏着如蛇蝎般歹毒的心肠,当真令人作呕。
    说话间,绿芯带着几名腰佩长刀,身材高大,头顶一等红缨巧士冠的玄青衣侍卫,快步走进菡水阁。
    缪素头昏脑涨的望向走进菡水阁的侍卫,瞳孔一缩,看来她今日是绝不放过她,侧目冷眼看向银睿雪质问道:
    “是不是冤枉,银美人心中有数!”
    “放肆!你敢污蔑妾身,来人,将她逐出太子府,连同她身边的贱婢,一起扔出去!”银睿雪眼中厌恶之色不再掩饰,伸手指着缪素怒斥,尖尖的护甲衬得她眉目略显刻薄。
    几名侍卫相互对视一眼,犹犹豫豫的并未立刻上前,他们听说进了贼人,才敢走进菡水阁,还不清楚发生何事,便被银睿雪指挥抓人,要知道她不过是小小的贵妾,太子府一等红缨侍卫隶属夏统领亲自管辖,岂是那么容易号令,不过她毕竟是殿下身边最得宠的女人,若是那日在殿下身边吹吹枕边风…
    见状,银睿雪脸色微沉,冷声道:“怎么,难道想让我告诉殿下,让殿下亲自下旨吗?!”
    玄青衣侍卫神情顿然一凛,拱手道:
    “是。”
    “等等,既然她手脚不干净,便剁了她的手再扔出太子府,省得再干一些偷鸡摸狗的勾当。”银睿雪眼中厉光乍现,睥睨扫向缪素,鄙夷道。
    “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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