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华瑾

第九章 钰王之情,深如磐石。

    
    皇城
    华清宫中华丽的楼阁被华清池池水环绕,浮萍满地,碧绿而明净
    今夜六宫清宴,恢宏的大殿内,雕栏玉砌,内云顶檀木作粱,水晶玉璧为灯,于逼人的贵气中氤氲着浩荡的帝王气息。
    席间觥筹交错,丝竹之声不绝于耳。
    皇帝一袭明黄绛丝珍珠龙袍坐在龙椅上,他鬓角银丝透出几分年龄感,长目如炬,神态间充溢着一种帝王威仪,端起酒樽对着西域大祭司举杯示意,畅笑道:“祭司胸怀兼纳百川,不为私情动摇铁盟契约,朕深感敬佩。”
    西域大祭司坐在皇帝左侧第一席位,亦举起酒樽应道:“两国邦交关乎天下万民,本座自不会食言。”她乌黑如瀑的墨发及地,戴半面金弦丝面具,眸子闪着圣洁的亮光,几名服饰繁纹炫目的瑰丽少女蒙着面纱,垂首站在身后随侍。
    皇后坐在金漆嵌瓷宝座上,凤仪万千,独特的凤眸流转间若有一股无形的压力,她优雅的端起酒樽移目看向西域大祭司,纤手上金色镂空护甲微翘,温然笑道:“素问无上千婳大祭司高雅如冰壶秋月,今日得见,惊觉这满园春色竟不如祭司半分谛姿,本宫这深宫妇人都觉得眼前焕然一新,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她的手很美,十指尖如笋,腕似白莲藕,长长的纯金镂空护甲缀满稀有宝石,象征着她不容挑衅的中宫地位。
    “娘娘谬赞。”大祭司放下酒樽,不冷不热道。
    “还是皇后娘娘锦心绣口,经纶满腹,不似臣妾笨嘴拙舌,也说不出个什么,平日里净会些伺候人的活,比不得娘娘清闲,得空还能品茶阅览四书五经。”
    容贵妃抚了抚云鬓,尖圆的丹寇甲泛着珠泽,不露痕迹蔑了一眼皇后,头上的雪凤金钗衬得她肤如凝脂,鬓珠作衬,乃具双目如星复作月,虽已将近四十岁却保养甚好,看不出任何岁月痕迹,倒似更见风韵。
    皇后本就与皇帝关系僵硬,不得宠已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容贵妃一番话,无非是故意揭开皇后的伤疤再撒上盐水。
    皇帝并未出言训斥容贵妃言语中的不敬之意,而是转头挑了挑眉,招呼容贵妃坐在身旁,握住她纤纤玉手一顿揉捏,语态中带着丝丝宠溺,低声呢喃道:“朕今晚去你宫里。”
    容贵妃一双媚眼似有一把无形钩子,夺人心魄,她嗔了一眼皇帝,声音酥柔道:“皇上…”
    皇后看着他们亲昵的动作就像民间夫妻般恩爱甜蜜,完美的笑容僵在唇畔,她堪堪抬袖珉了口酒,遮住眼中一抹厉色,眼底波动着狠辣。
    皇后与容贵妃争斗多年,这种事早已屡见不鲜,赵国皇室对于尊卑极为讲究,席位皆是按尊卑依次排列,打眼望去,只观其位便知尊卑地位,容贵妃能与皇后并坐皇帝两侧,可见其得宠程度。
    白承瑾是御尊皇太子,自然坐在皇帝右侧第一个席位,他如玉的手拨弄着翠玉扳指,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唇角携了丝看似温和却不达眼底的笑意。
    他今日甚是华贵夺目,一扫平日清贵淡雅,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暗纹绛紫色锦服,绸缎般的墨发浮动着柔光,本就俊美绝伦的脸庞,衬得愈加颠倒众生。
    夏信一袭玄青劲装,英姿挺拔站在白承瑾身侧,用眼角余光稍稍留意白承瑾的神色,随后收回目光。
    钰王的席位紧挨着白承瑾,他无心理会后宫争斗,低垂眼敛,纯白修长的手执起银纹畀锡酒壶,晶莹的琼酿缓缓倒入琉璃酒樽,一杯接着一杯饮下,他脸上本就深邃的轮廓更加鲜明,眼窝深陷,下巴处黑色的胡碴略显憔悴,绝美玉容上一双漆黑如夜的眸子透着淡淡的死寂。
    陌上公子人如玉,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短短两月他却已憔悴不堪,毫无半丝生气,眉间那化不开的忧愁和无奈,无不刺痛着容贵妃的心,纵使她宠贯六宫,游刃有余应对后宫阴谋算计,却拿自己的儿子没有办法,她本以为得到西域大祭司的势力,便如虎添翼,足以与太子抗衡,却没想到,一场刺杀改变了所有计划。
    西域大祭司目光掠过容贵妃,望向宝座之上的皇帝,清冷的声音缓缓道:“本座还有一事,请陛下恩准。”
    “祭司但说无妨。”
    她看了一眼钰王,字字沉重道:“既然幺女与钰王无缘合奏琴瑟之鸣,不若退掉婚约,钰王已到迎娶正王妃的年纪,若因幺女贻误此生,本座实难安寝。”
    钰王拿着酒樽的手不由的一紧,猛地抬起头看向西域大祭司。
    话音刚落,端坐在大殿两侧的数十名高官顿然轰动,互相交耳喁喁私语。
    对于皇帝而言,铁盟契约才是真正的目的,有了西域这个强大的后备军,联姻与不联姻已经不重要,他眉梢微低,轻叹一声,思量道:“既如此,朕便择日下旨…”
    “父皇且慢!”
    钰王迅速起身踱至大殿中央,朝西域大祭司作揖深深鞠了一躬,低沉的声音很轻,很轻,轻到几乎透明易碎,嘶哑道:“我白玄冶从未求过人,今日恳求大祭司收回成命,玄冶此生妻子唯她一人。”
    那刻骨的记忆,那几乎让他疯魔的思念,那不见天日的绝望,每一刻都在告诉他,她是她一生的魔障,躲不掉,逃不开…
    “冶儿!”容贵妃神色微变,顾不得仪态,忍不住出声阻止。
    他未理会容贵妃,接着又道:“此生契阔,与子成说,即使她不在了,玄冶也想此生守着她…”
    他的动情,让西域大祭司有所触动,西域大祭司看向他的眼睛,那双漆黑的眸中似闪着希翼而微弱的光,仿佛轻轻一吹便会被熄灭…
    大殿顿时寂静无声,众人齐齐望向钰王,神色带着说不出的意味,人都道:最是无情帝王家,怎么就赵国皇室出了个痴情种。
    皇后扯了扯唇角,垂下睫毛遮住眼中不屑之色,儿女情长,难成大器!
    白承瑾极美的丹凤眼似一泓幽潭荡起深不见底的漩涡。
    良久,白玄冶袖口下的手不由得攥得紧了紧。
    西域大祭知晓钰王曾经为了爱女甘愿殉情,但,奈何二人情深缘浅,并非天选之人,月余前,素儿红鸾星突放异彩,大祭司布阵占卜,按北斗星象卦所示,素儿不仅安然无恙,且红鸾星动,钰王如此痴情,倒让她心下生出几分不忍之情,罢了,缘来缘去终有时,花落花败总归尘…
    “钰王只当本座从未提过此事。”
    闻言,白玄冶袖口下的手一松,作揖道了句谢,便踱回席位继续饮酒。
    一场插曲过后,皇帝再次举起酒樽,纵声豪迈笑道:“赵国与西域签订铁盟契约,大喜之余理应普天同庆,今夜诸位尽可畅饮,不醉不归。”
    殿内所有官员举起酒樽,异口同声高喊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大祭司千岁千岁千千岁!”
    西域大祭司浅笑着举杯回敬。
    皇后看向皇帝,扯出一抹恰到好处的笑容道:“皇上,臣妾特意安排一场鸿皓舞。”
    “嗯。”皇帝眼皮未抬,淡漠应了声。
    须臾
    大殿之内,悠扬悦耳的琴声绕梁回响。
    无数的花瓣从天飘落,恍若十里桃林氤氲仙境,丝丝沁人肺腑的花香弥漫空中,迷人心醉。
    数名绝色舞姬若一朵朵绽开的花蕾,向四周散开,漫天花雨中,那蒙着面纱的绝美紫衣女子,衣袂飘然,如空谷幽兰般出现,她以右足为轴,轻舒长袖,娇躯随之旋转,愈转愈快,玉手挥舞,数十条紫色绸带轻扬而出,殿内仿佛泛起紫色波涛,少女凌空飞到那绸带之上,恍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下凡。
    霎时,大殿之内掌声四起,惊赞之声不绝于耳。
    “此舞只应天上有,人间那得几回闻啊!”座席中有人惊艳道。
    忽地,她纤足轻点飞落在白承瑾案几前,含情脉脉的抛出一条腕纱丢向白承瑾,白承瑾身子微微后仰,巧妙的躲过美人的示好,他眉尖一拢,高深莫测的黑眸未有一丝波动。
    池柔触及到他无任何之色的眼眸,顿时僵愣了一瞬。
    她轻咬下唇,眼中的光暗了下去,他…难道已经忘了她吗?动作略显僵硬的收回腕纱,玉指不着痕迹掠至脑后的丝带,轻轻一挑,面纱滑落,露出绝美的容貌。
    众人眼中皆是惊艳之色。
    璧灯下,她一袭薄如蝉翼的紫纱裙,整个人似拢在绚丽的霞光里,如美瓷般的雪肌透亮水嫩,面如凝脂,神如秋水,精美的瓜子脸上黛眉修长,勾出几分魅惑之美态。
    美则美矣,只是少了几分灵韵。
    白承瑾淡淡收回目光,那日,月下绝舞已深深刻在脑海中,再无一舞,一人,可入他眼,他端起酒樽,紫铂琉璃酒樽衬得他如玉般修长的手泛着淡淡珠光,扬起下颚,琼浆玉液顺着他性感的薄情唇边缓缓进入口中,只是喝酒,便如此优雅,让人移不开视线。
    片刻
    曲尽,舞毕,掌声如雷,响彻云霄。
    她垂下排扇般的羽睫,莲步生花的走到大殿中央,顿首叩拜柔柔道:“民女户部侍郎池镇南之女池柔,参见皇上,皇后娘娘,皇上万福金安,皇后娘娘福泽绵长。”
    皇帝神色淡漠的扫了眼皇后,低沉道:“平身。”
    “上前来。”皇后似未发觉皇帝的神情,满眸笑意的看向池柔,抬手示意,池柔垂首提起衣裙,盈盈起身,步态轻盈的走到皇后身侧。
    皇后凤眸笑得似一轮弯弯月牙,动作优雅拉过她的手放在掌心,拍了拍手背,温柔的笑道:“这丫头越长越俊,袅袅婷婷,本宫甚是喜爱,幼时承瑾还常常吵着要娶这丫头为妻,现下,二人都已过及笄之年,皇上不若成人之美,择个良辰吉日订下婚约,把这丫头迎进太子府,如何?”
    皇帝双眼微微眯起,目光转向白承瑾,声音略显寒冷道:“太子何意。”
    白承瑾修长的手撩起衣摆,优雅起身,他负手拨弄着翠玉扳指,款款走向池柔身侧,一双湛黑的眸子如山巅不可攀附的冰雪,平静无波,深沉内敛,没有映入任何人的身影,空气中一股淡淡似雪似莲的清香弥漫,池柔心神一荡,看着白承瑾的眼神略显痴迷。
    “儿臣多谢父皇母后,但凭父皇做主。”白承瑾并未看池柔一眼,磁性的声音不含任何情绪。
    皇后一番话切中要害,白承瑾确实已到纳妃的年纪,皇帝没有理由拒绝,户部池镇南是朝廷的钱袋子,得到户部,就等于掐住朝廷的命脉,不过,皇帝早就料到皇后有此招,签下铁盟契约之后,有了西域的贡奉,户部就会被逐渐架空,到时户部就是一副空壳,中看不中用。皇帝眸中一轮精光浮动,沉声道:
    “朕,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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