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陆老夫人才从愕然之中回过神来,饶是如此,心情依旧没有平复,
雍容慈和的老太太,内里是刚硬不阿的,嫁到这陆府来,经风历雨的事情,早就多如牛毛,
她的心绪早已经被这几十年来经历的种种事情,磨炼得将一切看做平淡,
此刻,却目光复杂地落在了她的这个最混账、最顽劣的孙子身上。
沉默着的老太太,许久才再次开了口,她垂眼俯视着跪在地上的陆岚,平静地开了口:
“老身,没有听清楚,陆岚,你再说一遍。”
老太太情绪的变化,从愤怒,到平静,仿佛跨越了这天和地,这陆家宗祠里,寂寞无声,
守在门口的陆家管家,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就是连老太太平时最疼爱的陆家小姐陆蒹葭,也只能悄悄绞着手帕,在一旁光看着干着急,也不敢吭一声。
“祖母,我说,我娶她,”跪在地上的年轻男子,背对着老夫人,一字一字地道出那个人的名字:“沈凤丫。”
谁也没有看到,他的眼神,极为认真。
那是陆家人,从没有在陆岚这个顽劣不堪的陆家少爷身上看到过的认真。
身后,再一次地陷入了一阵沉默之中。
陆老夫人苍老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今年初的时候,北疆大哥儿的家书里,嘱咐过她,如若能和凤淮县主,结秦晋之好,此事,可为。
她那日刚接到大哥儿的书信,也被那信中种种提点到,甚是觉得,若这门亲事可结,于陆家而言,也是大有裨益。
所以那时,她倒是真的愿意叫陆家子弟与那女子成婚。
而今,却不同往时。
她有她的考量……这门婚事,还是不结的好。
陆蒹葭早已经被这沉默的气氛,憋得心乱,心里早已经急切,她终于安耐不住:
“祖母,我觉得县主成为我三嫂子也很不……”错……
陆蒹葭说话时,这陆家府上地位最高的陆老夫人淡淡地开口,说道:
“怕你高攀了凤淮县主。”
陆岚鞭痕累累的背脊骨,肉眼可见地一紧,牙槽咬了咬,“祖母何出此言?”
老夫人面无表情,“她是县主。”
陆岚不为所动:“当日祖母不是这么说的。是祖母说,凤淮县主甚好,若我能与她有夫妻之缘,实乃好事。那时祖母怎么不说,她是县主,怕陆岚高攀了她?”
老夫人面色依旧平静,八风不动,说:
“今时不同往日。”
陆岚闻言,胸口起伏不定,目露凶光:“请祖母赐教,哪里不同?”
身后,陆老夫人不说话了,只是目光静静地落在那道布满鞭痕的背上。
陆岚垂头,好半晌,声音从下,闷闷地传来:
“祖母,连你也嫌弃她如今的名声吗?”
“哥……”他这样,陆蒹葭不由自主担忧地叫了一声。
陆岚想着那女子,想着她今日维护他时的决然……那女人根本就没有给她自己留一条后路啊!
想到此,心口蓦然被针刺一样,跪在地上的男子,猛地回头,动作剧烈,
这一瞬间,从昨夜到今天的种种压抑、愤怒、心寒、后悔、挫败,还有那他自己也闹不明白的情绪,化作汹涌洪涛,溃堤涌泄,对着身后他至亲至爱的祖母,大喝地问道:
“祖母!她如今的名声,难道不是因我而起,拜我所赐吗!”
这一刻,陆老夫人心惊得望着自己面前这双赤红充血的双眼: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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