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自早醒侬自梦

第三十九章

    
    倾栩一愣。
    晋陈道:“有妖?是......发生了什么?”
    宇文洺轻轻叹息,抬手示意道:“先进府里再说吧。”
    于是夜深露重之时,一人四妖围着缙王府花园的石桌坐了一圈,打着灯笼听王爷讲鬼故事。
    “大约十几日之前,有宫人在夜里看见一个披头散发的白衣女子在宫墙上飘动,当即吓得大叫起来,引来了巡夜的侍卫们。”
    “然后呢?”雪纨好奇地问。
    “然后这群侍卫当即吓得大叫起来,引来了还未入眠的宋军师。”
    “然后呢?”倾栩认真地问。
    “然后宋军师当即大叫起来,叫醒了已经入眠的唐将军。”
    “然后唐将军也当即大叫起来,又引来了谁?皇上吗?”言疏期待地问。
    宇文洺没什么表情地道:“不是。唐将军当即跳上了宫墙,想要看看是谁在装神弄鬼。但他还未碰到那白衣女子的衣角,那女子竟随风化开了,再无踪影。”
    雪纨很入戏地“哇”了一声,闰严瞧着她笑了笑。
    “之后的几天夜里,那位白衣女子都会出来作祟,吓得宫人们不得安宁,都说是哪个宫里的冤魂死不瞑目,出来报仇。后来唐将军请来了法师超度亡灵,但也仍不见好转,次夜依旧有鬼影飘动。如今宫里人心惶惶,一入了夜都心惊胆战,尤其是守夜的宫人们,个个面如纸色,仿佛都丢了魂,守夜时要是遇上什么,不管是人是鬼都能吓得魂飞天外。今天有个守夜的宫人哆哆嗦嗦地在宫里低着头走路,撞到本王身上还以为是鬼,结果吓得跌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
    言疏忍笑没忍住,从牙缝里漏出几声哼哼。
    宇文洺讲至此,停顿了一下,目光询问地看向倾栩。
    倾栩想了想,道:“敢问王爷,这位来超度亡灵的法师,是何方神圣?”
    宇文洺皱眉道:“本王不太清楚。只听说是唐将军从哪个寺庙请来的高僧,据说他从前也曾超度过许多亡灵,许多贵族世家里有人去世后都会找他帮忙超度。”
    倾栩又道:“那现在呢?现在那个白衣女子还会天天飘在宫墙上吗?”
    “不。”宇文洺道,“前几天她倒是没有来。”
    言疏正要道“那可不就没事了吗”,就听宇文洺缓了口气,继续道:“但是昨夜,那个白衣女鬼又出现了,而且是出现在皇后的寝宫周围,许多宫女都看见了,闹得鸡犬不宁。”
    晋陈道:“那......可有人受伤?”
    宇文洺语气忽然变得温和:“没有。但都吓得不轻。”
    “那便怪哉。”倾栩摇摇头。
    宇文洺闻言道:“云珩子道长何出此言?”
    “据王爷您所说,那位高僧应该是个靠谱之人,倘若他已出手,一般的亡魂都不会再停留于人间。可是这个白衣女子却还能继续在宫里作祟,这说明......”
    “说明她不是一般的亡魂?”闰严猜测道。
    倾栩看着他,笑而不语。
    “倘若她是恶鬼,那便不可能到现在都无人受伤。”晋陈一边思索一边道,“可倘若她不是恶鬼,那她便应该被高僧成功超度,再无音讯才是。”
    言疏笑道:“那就说明,这位‘白衣女鬼’,很可能并不是鬼魂。”
    雪纨眨眨眼睛,一张小脸上写满了认真,小脑袋左转右转地看他们说话。
    闰严明白过来,不太相信地道:“你的意思,这女的是个妖?”
    倾栩淡淡道:“未亲眼见证前,不可妄下结论。”
    言疏忽然玩味地笑起来:“其实还有一种小小的可能,嘿。”
    “什么可能呀,前辈哥哥?”雪纨好奇极了。
    “就是......或许这高僧与这女鬼有什么情缘,所以故意手下留情,放任她流连人间?”
    这一猜便是扯向了风月之事,众人都是又好笑又无言,偏偏雪纨不解,脆生生追着问道:“什么情缘?什么是情缘?”
    闰严摸摸她的脑袋道:“他胡扯,你别听他的。”
    宇文洺默默跟上妖怪们的思维,道:“既然如此,可否请云珩子道长随本王进宫一趟,查明真相。”
    “能尽贫道的微薄之力,自当竭尽全力。”倾栩正色道。
    言疏悄悄瞧了倾栩一眼,二人一番对视后皆是嘴角含笑。宇文洺注意到了,便对言疏道:“若是言公子也进宫相助,本王定然感激不尽。”
    “王爷言过了,”言疏拱手道,“捉妖捉鬼是‘我们’道士的本分嘛,哈哈哈。”
    众妖听了都忍不住笑意,扑哧笑出声来。就连王爷也攒不住笑意,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起来。
    倾栩却笑意微敛,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垂下眼眸。
    夜深人静之时,所有人都沉沉入梦,睡得十分安稳。唯有倾栩额前冒汗,翻来覆去,陷在梦魇中不得脱身。
    “求求你们,我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昏暗的洞穴中,一个绿衣的女妖正苦苦哀求着,她的身前是两个身着道袍的道士,一个神色严肃,另一个却面露厌恶。
    那女妖流着碧绿的泪水,跪伏在地上,凄凄地哭求,“我是有苦衷的,我不是故意的......”
    倾栩居高临下地站在她面前,提起剑冷冷地指着她道:“你害了这么多的人,我不能放过你。”
    女妖爬过来,想要抱住倾栩的靴子,却被另一个道士一拂袖掀开,她哀求道:“我没有害死他们,我只是吸了一点点精气而已,不会害他们丧命的......”
    “妖孽果真是可笑,”高道士怒斥道,“害人就是害人,还妄想颠倒黑白!你为非作歹半年之久,扰得这村中不得安宁,死有余辜!倾栩师姐,杀了她吧。”
    倾栩点点头,向前几步,灵力运转剑气冲天。
    女妖露出绝望的神色,仓皇失措地向后爬去,双手紧紧护住小腹,喃喃道:“不,不要,我的......”
    倾栩一剑击向她。
    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山洞,女妖小腹浅浅的中了一剑,墨绿的鲜血从伤口流出,她痛得浑身发抖,捂住肚子尖叫起来:“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
    倾栩浑身一震,语气中夹杂着惊惶:“你,你有孕在身?!”
    那高道士冷笑道:“不过一个孽种,留着也是祸害。倾栩师姐,你这一剑也太轻了,她死不了。”
    倾栩却已经浑身冰凉,看着眼前的女妖在地上惨叫,墨绿的血水从她裙下不断渗出,碧绿的眼泪滚滚而下。
    “我......我不想......”倾栩有些无措,低声地轻喃只有她自己能听见。
    她并不想杀了她,只想让她受了伤打回原形放归山林,所以才在她的小腹上浅浅的划了一剑。可倾栩万万没有料到,她腹中有个孩子。
    女妖痛得抽气,看着面前白衣款款的二人,咬牙道:“我怀着的是你们人族的骨肉啊,你们怎可如此狠毒!我不过是吸了些精气养伤,是这村里的人打得我伤重,才害我不得不吸精气养胎!”
    高道士不屑道:“你肚子里的不人不妖,与我们有何干?你这个妖孽,明明是你非要待在村里,才招了村民的驱逐。”
    女妖闻言,怒极反笑,字字泣血:“你们人族强占这片山林,杀飞禽害走兽,蛮不讲理!这山何时成了你们的了?为何你们来了我们就得离开,不走还要遭你们的毒手?”
    倾栩如鲠在喉,不知所措。高道士见她不动,提了剑要杀女妖。倾栩下意识地抬手拦住。
    女妖见状大笑起来,绿色的瞳孔布满了赤红色的血丝,妖媚的笑声刺耳极了,道:“怎么,你后悔了?道士,你害死了我的孩子,我不会放过你!”
    女妖拼尽全力扑到倾栩身上,五指如刀,要杀了倾栩。高道士一剑捅在女妖身上,迫使她重新倒在地上。
    女妖不甘心,双手结印要诅咒倾栩,还未等高道士再动手,女妖却自己停下了,意外而怀疑地扫了倾栩一眼,随即放肆地大笑出声。
    “哈哈哈哈哈,有趣,真是有趣啊。小道士,都不用我出手,你也永远不得安生!!”
    高道士厉声问:“你做了什么?!”
    女妖笑得花枝乱颤,绿色的泪珠还挂在脸上,她笑得鲜血直流,爬到倾栩脚边,抬头望着她笑道:“你还不知道吧,小道士。你身上有个极狠的诅咒!刻骨铭心!万劫不复!永生永世,你永远也逃不脱这个诅咒,哈哈,永远!”
    高道士再也忍不了了,抬手就是一剑,倾栩要拦却晚了一步,高道士砍下了女妖的头。女妖的身子最后抽搐了几下,不动了,随即化成了一段弯曲的枯藤。枯藤间有一个很小的绿得晶莹剔透的死婴,冰凉僵硬。
    倾栩周身一颤,手终是握不住剑柄,剑哐当一声掉到地上。
    “不要杀她!!”
    倾栩从梦中惊叫出声,喘息了好一阵才平静下来,翻身坐起来才发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她只好起身去喝了几杯水,凉水入肚方觉心安,便回到床上开始打坐,坐了一会儿再躺下睡觉。
    身下的床榻柔软而芳香,倾栩却翻来覆去再睡不着,心里的纷扰密密麻麻缠绕在心间,她实在难以入眠,就披上衣服走出了房间。
    月色如水,王府里一片安谧,偶尔会有打着灯笼守夜的下人出现,向倾栩弯腰行礼后离开。倾栩在王府里胡乱走了一会儿,走至一处最高的屋角,仰头望了一会儿,突发奇想跳上屋顶,准备在这里观望观望。
    就在她跃上房顶的那一瞬间,一双手突然从背后抓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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