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栩立即反手回击,背后的人却忽然蒙住她的眼睛,在她耳边低声笑道:“猜猜我是谁?”
倾栩无奈道:“你别闹啦。”
背后的人又道:“你知道我是谁嘛?”
倾栩道:“我认识的人里,只有你会做这种事。快放开吧。”
背后的人死活不肯松手,依旧捂着倾栩的眼睛道:“那你说说看,我是谁?”
倾栩道:“言疏啊。”
“唉。没劲。”
倾栩回头,果然看见言疏颇为遗憾地松开手,笑盯着她道:“为什么你能猜到是我,我都故意压低声音了。”
倾栩认真道:“就算你换个皮囊,我也能认出是你。”
“啊?”言疏稀奇道,“为什么?难不成我......身上有什么味道?”
“不是味道,”倾栩见言疏开始作势要闻自己的袖子,哭笑不得地伸手拦他道,“是因为我记住了你的气息。”
言疏放下袖子,不是很相信地“噢”了一声,道:“我的气息和旁人有什么不同么?”
倾栩点头,却不解释。言疏撇撇嘴,也不问了,就着脚边的一角屋檐坐下,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后干脆躺下了,双手枕在脑后,十分惬意地看着云层后的月亮。倾栩见状也与他并肩坐下,学着他的样子躺在层层瓦片之上,倒也不觉得硌人。
“言疏,你为什么在这里啊?”
“那你呢,你为什么在这里?”
“我睡不着。”
“那我也睡不着啊。”
“......所以你为什么在这里呢?”
“因为我睡不着啊。”
“可是......你睡不着为什么会来这里呢?”
“哎,你都能来,难道我不能来?”
“可......”倾栩正要反驳,忽然明白过来,侧目看他。
月光下言疏的侧颜如玉雕琢,眼眸如粼粼的湖水,泛着温柔的光。他静静地看着月亮,忽觉倾栩好半天没再说话,转过脸欲言,却发现倾栩已经定定地看了他好久。
“嗯?”言疏难得地有些不好意思,又转回脸,目光落在远处的屋顶,道,“你看着我干什么呀?”
倾栩依旧看着他,道:“我方才做梦,是不是吵醒你了?你才不放心,跟着我来到这里。”
言疏眨眨眼睛,道:“我听见你在喊,‘不要杀她’。你向来睡的都挺浅,做了这种梦之后估计是睡不着了,我就想着,过来看看。结果就看见你走出了房间,在王府里乱转。”
倾栩笑了笑,静了好一会儿,忽然道:“谢谢。”
言疏没说话,唇角却悄悄扬了起来。
二人一时间无话,都盯着天上的月亮看。
又隔了一会儿,倾栩坐起身来,手指拨弄起脚边的瓦片,状似不经意地出声问起来。
“言疏,你当初,为什么要救我?”
言疏也坐起来,看她低着头玩瓦,垂下的眼睫却微微颤动,他有些想笑,但没有表露出来,柔声道:“我当初碰巧路过你们道观,看见你们观里火光漫天,一时好奇便跑过来看看,结果就看见你浑身是血地绑在那里,烧得奄奄一息。”
倾栩转过头,眼睛里闪烁着未知的光芒,望着言疏道:“可是我是个道士啊。”
“我知道啊。”言疏笑道,“可是我当时就是觉得,你应该被救。如果不救你,我一定会后悔的。”
倾栩想问“为什么”,到嘴的话却收了回去,最后憋成一句“谢谢”。
言疏伸手摸摸她的头,笑道:“你今天都说了多少句谢谢了。我也是举手之劳,不必挂心,不必挂心。”
其实言疏没说,那天他看见倾栩被绑在火堆之中,忽然心如刀绞。他没来得及分清这是什么情绪,便匆匆跳下屋檐,赶去救她。
因为他好怕。
好怕她下一秒就消失在火海里。
而这种未知的恐慌,他把它归结成对倾栩的惊鸿一瞥后产生的莫名情愫。
可这要怎么解释呢,难道要告诉她,我在你被火烧得快不行的时候,居然对你一见钟情了?
言疏心道荒唐,有些心虚的摸摸自己的后脑勺,全然没有发现倾栩在一旁神色渐黯,似乎在内心挣扎着什么。
又过了一阵,倾栩忽然抬头,声音低低地道:“言疏。”
“嗯?”
“你想......看看我的梦吗?”
言疏一怔,对上她坚定的眼神,心里不知为何有些难受,道:“怎么了?”
倾栩又低下头,声音却异常清晰道:“言疏,我刚刚做的梦,是我之前的一段回忆。一段让我无法......原谅的往事。我,我想让你看看,因为......”
她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言疏没听清,凑过去道:“因为什么?”
倾栩看着他明亮而关切的眼神,忽然说不出话来。
因为,我这个人,其实不值得你救。
“我......帮你做一个梦吧。”倾栩低声道,双手结印手指却有些发抖,轻轻点向言疏的额间,“这个梦,能让你看见我的......一段过去。”
言疏依言躺下,顺着她的动作闭上眼睛,道:“我一定认真看,不过,你的手指头为什么这么凉啊,你冷不冷?”
倾栩不回答,只轻声道:“言疏,无论你看完有什么想法,或是想做什么,我都接受。”
就算你想杀了我替妖泄愤,我也,配合。
夜晚依旧漆黑而安宁,倾栩坐在言疏身旁,有些焦急地等候他的醒来。她想知道他醒来后会有什么反应,却又希望他别醒过来。
他会怎么样呢,是会生气,会厌恶,还是会疏离呢?
他......还会像从前那样吗?
倾栩做好了最坏的打算,闭上眼睛等待。
其实言疏闭上眼睛没过多久便醒来了,倾栩却觉得度日如年。言疏睁开眼,便看见倾栩苍白的脸和紧闭的眸,他神色复杂,犹豫了一下,伸手碰了碰她的脸,果然很凉。
“倾栩,你睁开眼睛,看着我。”
倾栩闻言睁眼,看着他深深的眼眸,忐忑地等待他的话。
言疏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忽然道:“你,为何要给我看这段回忆?”
这语气不轻不重,叫人猜不透他的心思。倾栩喉咙干涩,不敢看他的眼睛,垂着眸道:“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即便我现在不说,你迟早也会知道我曾经做过些什么,不是吗。”
“是啊。”言疏坦然道,“做过的事,总归是瞒不住的。”
倾栩的手藏在袖子里,渐渐握紧了。
她在等,等言疏的一个结果,亦或是审判。
空气似乎在此时凝结了,一时间竟无人说话。言疏看着她,而她直直地看着瓦檐。
过了不知多久,忽然一只温暖的手落在倾栩头上,她呆呆地抬起头,对上言疏含笑的双眼。不知为何,他越是温柔,她越发觉得无地自容。于是她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躲开了言疏的手。
言疏笑道:“倾栩,现在我知道你做的什么梦了。不是你要我看的吗,为什么看了之后你还要躲着我呢?”
倾栩道:“这不是梦......这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啊。”
言疏伸手捧住她的脸,迫使她抬头与他对视,轻声道:“我知道。这不过是过去而已。”
“言疏”倾栩转头逃过他的双手,低声道,“我从前干过很多蠢事。不,是错事。”
言疏道:“那是从前。”
倾栩道:“我曾经杀过无数的妖。”
言疏道:“已是曾经。”
倾栩道:“我从前总不明白,为何妖要害人。于是我见妖便捉,捉到便杀,不顾他们如何的哀求。后来我才渐渐明白,或许害人,不是他们愿意的。可是已经晚了。”
“我以为是这世界不容他们,可我现在才知道,不容他们的,原来是我。”
言至最后已是颤不成声,倾栩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言疏轻声道:“你能明白,已是最大的救赎。”
倾栩抬头,深深看着他道:“为什么安慰我?我杀了那么多你的同类,你不恨我吗。”
言疏诚然道:“恨不起来。往事无法再改,你也不是过去的那个人了啊。你看,现在的你面对晋陈,面对闰严,还有面对我的时候,都不是过去的那个你了,不是吗?”看着倾栩沉恸而木然的脸,他莫名的难受,温声道,“你从前之所以会那么做,是因为没人告诉你这样不对。世俗说妖都是害人的,都该死,你便信了。可这不是你的错,明白吗倾栩?这不能怪你的。”
倾栩苦笑,有些疲惫地自嘲道:“是我做错了的事,还要你来安慰我。我心里有数。”
言疏道:“你若心里有数,便不会这么害怕我恨你了。”
倾栩看着他,心里忽然感到安然,她苍白地笑了笑,探手,握住了言疏的手。
言疏紧紧地反握住,另一只手拉她入怀,下巴搁在她的肩窝,笑道:“但我很高兴,倾栩。因为你愿意主动告诉我。”
倾栩轻轻“嗯”了一声,伸手环抱住他,闭上眼睛。
就在这时,他们脚下的屋子里有人狠狠地掀开一处瓦,并探出了他清秀的脑袋,对倾栩和言疏狂怒道:“你们还要讲多久???”
第二天一早,倾栩和言疏便起来了,要随宇文洺一起坐马车进宫去。
多亏了昨夜闰严将二人赶回去睡觉,虽然没睡几个时辰,但倾栩精神很好,言疏也是神采飞扬的样子,反倒是同行的闰严脸色铁青,怀揣着剑一脸生人勿近的表情。
“你怎么了?”宇文洺皱眉问。
“回王爷的话,”闰严咬牙切齿道,“昨晚有两个蝙蝠挂在我屋子门口,叽叽喳喳了一宿,害我未能睡好。”
言疏故作惊奇道:“啊?!蝙蝠还能叽叽喳喳呢,怪哉怪哉!”
闰严恨恨地瞪他一眼,转脸不想再说话。倾栩目光飘至窗外,事不关己的样子。
宇文洺有些困惑,但没有表露出来,正要说什么,忽然马车骤然一停,众人没控制住向前倒去。
“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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