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之所向心之归途

    
    一个小时后，程橙又看到了江逸辰。
    他还穿着上午的白衬衣，外搭黑色修身西服外套，站在窗明几净的格子间里，活脱脱是言情里走出来的多金公子。
    导演在旁边，亲自上手为他调整发型和衣领，两个大男人都快贴到一起，赵小玲忍不住感慨，“太基了。”
    统筹姐姐煞有介事地附和，问：“哎，林老师怎么没来？这一场她该在啊。”
    赵小玲说：“林老师有点不舒服，回酒店休息了。待会儿只能拜托替身帮忙走位了，好在今下午主要拍江老师，不用带到林老师的脸……”
    她措辞圆滑，统筹却心下了然，林珍珍这是拍不到她就懒得来了。虽然她一贯牌大，这举动还是有点出乎意料，毕竟江逸辰是她的同门师兄，进组第一次搭戏就不出现，也太不给面子了。
    看来，圈子里的传闻是真的，这两人果然有矛盾。
    程橙也想到了这里，忍不住朝江逸辰看去。他应该知道了，因为那个穿着林珍珍戏服的替身已经到了他身边。男人神色不变，朝那女孩点头示意，“待会儿拜托了。”
    替身姑娘用力点头，因为他的重视有点兴奋。
    程橙看着他，心头的阴云一点点散去。她想起自己问到什么新闻时，他淡淡的口吻，他说没什么，当时的表情是发自真心的，并不为自己接下来会面临的麻烦而担忧。
    她觉得自己真是想太多了。她崇拜的男人，有最坚韧的心性，和多年磨砺练就的谈笑从容，不是什么人都能轻易伤害的。
    她搓了搓脸，打消了找到他道歉的念头。既然他把事情担了下来，她也不想显得太矫情。他照顾粉丝，而她，把这些事都记在心里。
    江逸辰的反应也让周围的工作人员赞叹，统筹说：“江老师还挺淡定的，听说脾气也不错，比……好伺候多了。”
    “他当年比赛，我妹妹还追过呢，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啧，还是这么帅。”
    “想要签名哦，不然去拜托一下林助理，让他帮我们要？”
    她们七嘴八舌，程橙越听越开心，就好像夸的是自己。
    某个瞬间，江逸辰忽然看过来。程橙和他对视，下意识收敛笑容，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戴着口罩，他什么都看不清。
    戴着，他送的口罩。
    程橙扬唇，重新露出笑容，非常灿烂那种。哪怕心里清楚，这个笑没有人能看到。
    江逸辰眼神无波，平静地移开了。
    下午的拍摄很顺利。
    因为是进组第一天，拍的都是些过场戏，江逸辰一手插兜，一遍遍在事务所里走着。同一个场景，导演从不同角度拍，后期剪到电视剧里，就是男主角在不同时间段走进事务所。
    虽然简单，程橙也看得兴致盎然。江逸辰入戏后的精神状态和平时完全不同，一点都不懒散，那种永远睡不醒的感觉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属于角色的英俊和……禁|欲。
    没错，他这次演的，是个禁|欲系的大律师。
    程橙当初听说这个设定就燃了，如今看到正主，忍不住浮想联翩。哎呀，好期待拍到后面的剧情，赵小玲说剧本尺度挺大的，不晓得能不能围观到什么非同凡响的东西。
    想到这里，她稍微清醒了一点，意识到自己已经见过非同凡响的东西了，就在桌子底下……
    四个小时后，程橙带着满腔柔情，站在酒店一楼等电梯。赵小玲还有事，她先回来，电梯门开后，她前脚刚进去，另一个人也跟了进来。
    林珍珍戴着墨镜，嘴唇嫣红，面无表情站在金属门前。
    程橙有些惊讶。
    没想到会在这里撞上林珍珍，程橙现在对她的感情实在复杂，除开多年来长相相似的微妙，还新添了你居然耍大牌怠慢我男神的愤怒。
    如果不是太怂，真有打一架的冲动。
    看起来，林珍珍是刚从外面回来，身边居然没人陪着，胆子还挺大的。而且回房的话，剧组给男女主都订了总统套房，有单独的电梯直达，她大可不必坐这部。
    不过程橙没敢问。电梯门合上，她按下自己的楼层，等了几秒后，发现身边人没有动，“林老师到23层对吗？”
    林珍珍不语。
    程橙决定不管了。赵小玲也说过，不要随便跟演员搭话，冷场就冷场吧。
    楼层一层层往上，程橙看着越来越近的数字，心情慢慢放松。只要离开电梯，她就安全了，不用担心再给江逸辰惹麻烦……
    “和江老师的办公室play玩得开心吗？”林珍珍冷不丁问。
    程橙身子僵住。
    右手拎着猫包，掌心有薄薄的汗渗出，她尽量若无其事道：“什么？”
    林珍珍没给她装傻的机会，“下次要躲，记得别在桌上留猫毛。”
    程橙看着她一脸嘲讽，醒悟过来。上午在办公室，林珍珍已经猜出是她躲在下面，她居然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程橙目瞪口呆。又想到林珍珍的话，办公室play，她以为她跟江逸辰在……
    她脸颊瞬间滚烫，张口想解释，却被林珍珍打断，“其实我本来可以不揭穿你，毕竟你人虽然讨厌，养的猫却实在可爱。但我真的很讨厌别人骗我，尤其，还是跟江逸辰一起。”
    “林老师……”
    “其实你的脸没过敏吧，戴着口罩是为了耍我们玩。”
    她说着，扬手过来。程橙大感不妙，下意识往后躲，然而林珍珍不愧是拍过武打片的人，一手握住她肩膀，另一只手直直朝脸而去。
    程橙只觉耳朵一痛，口罩被硬生生扯了下来。
    两人挨得很近，林珍珍捏着口罩，冷冷一笑，目光落到程橙脸上。
    她的笑容凝固。
    “叮。”电梯门打开，两人都没有动。
    外面走廊空空荡荡，没有人在等候，只有电梯内壁倒映出两人的影子。
    两张侧脸，一眼望去，竟分辨不出区别。
    “cao。”林珍珍从齿缝里挤出一个字。
    程橙被这一声惊醒，推开她就跑。
    林珍珍哪容她走，一把揪住她头发，扯得程橙脑袋后仰。
    “cao！”程橙吃痛，喊了一声。
    下一秒，她捂住嘴，眼睛瞪得溜圆，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爆了粗。
    林珍珍转而去揪她领子，“你cao什么cao啊！什么情况，你谁啊你！给我过来！”
    程橙把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一把挣开林珍珍，再次往外冲。谁知电梯门恰在此时合上，她“砰”地撞到金属门上，像电影里走投无路的反派似的，不动了。
    林珍珍站在她身后，只觉惊魂未定。刚才那一瞬，她真的有些被吓着了。那样熟悉的一张脸，离她那么近，她差点以为自己撞鬼了！
    抬手按住胸口，平复心跳，她慢慢说：“江逸辰的朋友，还长成这个样子，你没什么要解释的吗？”
    程橙深吸口气，慢慢转身。
    她觉得耳朵很痛，头发很痛，连鼻子都在痛。今天一整天她都在倒霉，到了现在，已经忍不下去了。
    “我需要解释什么？我的任何事情，都跟周小姐没有关系。”
    “你这张脸也跟我没关系？”林珍珍捏住她下巴，冷笑，“是整的吧？整容成我的样子，哈，真没想到，现在的医疗技术已经这么发达……”
    程橙打开她的手，“天涯上扒你整容的黑料有18页，你照着我整的吧！”
    “你！”林珍珍不料，看起来温顺无比的小绵羊也会咬人，片刻后才说，“挺伶牙俐齿的，好，你不说，我就找江逸辰要解释去。我倒要听听，他跟一个长成这样的女人乱搞，究竟安的什么心。”
    妈的，不是暗恋老娘吧！
    程橙听到这里，才有点慌了。
    想到那则新闻，她略一沉吟，说：“林小姐，不，林老师，既然你要解释，好，我的确有件事要解释。昨晚在机场被拍的人是我。江老师误以为我是你，看我被粉丝们围住了，才会让我上车。他是想帮忙，不是拖着你炒作……”
    林珍珍脸色微变，“昨晚是你？”
    “是我。”
    “那今上午呢？”
    “我不小心闯进了江老师的办公室，正在说话，你就进来了。我不想被你看见，才会躲起来。”
    林珍珍双手抱臂，冷眼看她。女孩视线下垂，是低头认输的姿态，明明刚才还跟她针锋相对，不过一个转眼，就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她笑起来，“原来你喜欢江逸辰啊。”
    程橙一惊，嗫嚅：“不、不是，我只是很崇拜他……”
    “我就是这个意思啊，你胡想什么呢？”林珍珍戏谑，眼神凉凉，像是猫在逗弄老鼠。
    程橙抿唇，没有再出声。这模样本该很可笑，可搭配上那样一张脸，就让林珍珍充满了诡异感。
    她打了个寒噤，手机适时响起。她看到屏幕上的号码脸色一变，没有立刻接，对程橙说：“你的话我会斟酌，看有几分真，几分假。不过我现在没空了，你先滚吧，改天我再找你聊。”
    程橙也打了个寒噤，感觉像是接到了教导主任的死亡通知单。
    因为没有按楼层，电梯一直停在原地，程橙按开门就走了出去。踩在走廊松软的地毯上，一路都很镇定，背脊挺直，等回到房间把门碰上，这才脱力般瘫在地上。
    她她她……她居然和林珍珍撕逼了！ヽ(ｏ`皿′ｏ)
    程橙抱住头，非常有往门上撞的冲动。她到底哪根筋搭错了，为什么不能忍一忍！这下完蛋了，她一定会被赶出剧组吧？肯定的吧！
    她还没有勾搭到男神，圆滚滚也没有出道加薪走上猫生巅峰，她还不想走啊啊啊啊！
    程橙垂头丧气走进洗手间，想洗把脸清醒一下，却看到镜子里的自己。
    这张脸……
    程橙一直记得，她第一次注意到林珍珍，是在16岁那年。
    林珍珍在一部清宫戏里演了个小配角，活泼自然、娇俏可爱，当时赵小玲就曾指着电视说，橙子，这女孩和你长得挺像啊。
    其实那时候，她们还没有特别像。当时林珍珍的下巴还是有点方的，脸上有属于少女的婴儿肥，程橙却一直清瘦窈窕。不过她还是本着家族遗传的求知精神，跟父母询问，她有没有可能有一个流落在外的亲生姐姐。她身为教授的父母听完后沉默许久，一起给她开了张长长的书单，果然药到病除，程橙一整个暑假都没空想别的了……
    后来，林珍珍的脸越来越尖，人越来越瘦，她跟程橙也越来越相似。
    终于有一天，程橙在街上被路人错认，对方问她是不是那个新出头的女明星。
    说林珍珍整容，程橙是信的，她几乎是一路关注着林珍珍脸型变化过来，铁粉都比不了她上心。
    生活被影响得太厉害时，她还在心里抱怨，她干嘛要整，否则的话两人撞脸一定没这么厉害。
    呜，看来是积怨太久，所以刚才才会脱口而出。
    作死呀！
    程橙洗着手，思索如果林珍珍找麻烦，她该怎么应对。
    她好像很喜欢圆滚滚，实在不行，就让她出卖色相吧，为妈妈奉献一次。
    圆滚滚……圆滚滚！
    镜子里，程橙的表情瞬间清醒。
    她好像，把猫落电梯里了！
    23层，是这家酒店的最高层，剧组给男女一号以及导演订的房间都在这一层。
    程橙站在一扇门前，犹豫要不要敲门。她已经检查了电梯，又给前台打了电话，都没有看到圆滚滚，只好思考第三种可能，猫被林珍珍拎回房了。
    鉴于林珍珍对圆滚滚的态度，应该不会把它扔着不管，程橙觉得这几率很大。
    不过她还是有点着急。如果林珍珍跟她一样，忘了地上的猫包，然后它被别人带走了怎么办？
    想到这儿，程橙豁出去了，抬手按了门铃。大不了再被骂一顿，如果林珍珍这里也找不到圆滚滚，她就得想办法调电梯监控了。
    房间里没动静，她又按了一下，这回是旁边传来声音，“您是……”
    程橙回头，看到一个年轻俊秀的男人，是酒店服务员。她还没来得及道歉，对方已经先鞠躬，说：“林小姐，有什么能为您服务的吗？”
    程橙：“……”
    她想解释，对方却已自动领悟，“您忘带房卡了吧？别着急，我这里有，我帮您开。”
    大概是为大明星服务，男人格外积极，程橙甚至怀疑他是林珍珍的粉丝。
    “咔哒。”门开了。程橙觉得很无力，已经接受被林珍珍指着鼻子骂的命运，房间里却传来尖锐的叫声。
    是圆滚滚。